第二八八章 秦淮河
十里秦淮,自古便是名门望族的聚居之地和繁华的商业中心,两岸酒家林立、河面商船穿梭,无数才子佳人流连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六朝金粉,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谢王名士风范,千古传诵。到了宋代,儒学鼎盛,夫子庙逐渐成为这一带景观的重心,而江南贡院更是整个中国历史上经久不衰的最大科举考场,没有之一! 本朝太祖皇帝曾下令,元宵节时在河上燃放万盏明灯,炫彩而壮美,将秦淮河之繁华推向巅峰。 夜色锦绣,龙煜天带着随风、苏劲、梵火、陆吾开和步鸣飞,乘坐商会的船只畅游其中,满眼尽是华灯闪耀,金粉楼台,画舫凌波。 过惯了铁马金戈的生活,骤然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还真有些不适应。 起初,他觉得河上所充斥的靡靡之音实在令人腐朽和堕落。想起昔日的同袍们,在漫天的黄沙当中,啃一口硬邦邦的干粮,然后振奋精神,义无反顾的奔袭敌营,最终血染沙场,和这里的生活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兄弟们的血,流得值吗? 后来,他也释然了。多元化的生活方式正是一种文化成熟的标志,歌舞昇平也是百姓安康富足的表现,一个个最伟大的忠魂,不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埋骨他乡的吗?只不过……他不习惯。 “按照青龙给的情报,东方馨雅出现过的画舫正是前边那条。”这时,一旁的随风打断了他的沉思。 龙煜天举目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嘴里不由埋怨道:“青龙这个没文化的家伙,也不说明白点儿。哪儿有什么‘舫’呀?这……根本就是楼船嘛!” 不错,随风所指的是一艘船高首宽、建筑宏伟、装饰华丽的巨大楼船,龙煜天甚至怀疑,以它的排水量,是怎么进入秦淮河的? “呵呵,怪不得青龙。”苏劲笑着解释到,“这里的歌女舞姬,除了岸边青楼之外,便都寄身于河面的画舫上,而眼前的这艘,正是当今花魁——红玉的住所,因此无论它多大,人们都习惯以‘画舫’称之。” “红玉?蛮俗气的。”龙煜天微微皱眉,“既然是花魁,如何不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苏劲赶紧摇头:“别看她名字普通,但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公孙大娘的直系传人。生得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才艺无双,平时都以轻纱掩面,只是每月挑选一个晚上,在画舫展露琴技,客人可以随她的音律而施展武艺,一来代表了这位客人文武双全,二来继承了公孙大娘‘剑器动四方’的传统。只有当天晚上的胜出者,才能单独看一眼她的容貌,喝一杯淡淡的清茶,然后辞别。” “哼,故作神秘,无非就是对市场采取饥饿策略,走走高端路线罢了。还随乐而舞?她要是用锣奏乐,就成耍猴了。”龙煜天不屑的撇了撇嘴,“但是这噱头嘛,搞得也算创意十足,连公孙大娘的名头都抬出来了,一个七百年前的人物,你说你是她的直系传人,那就是呗,反正没法考证。” 公孙大娘可是个传奇,在舞、乐艺术如此蓬勃的开元盛世,能够成为宫廷第一舞者,绝非浪得虚名,否则杜大诗圣也不能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而赞之了。 但这个红玉嘛,哼哼,就不好说喽。 陆吾开露出一个男人才懂的表情,笑嘻嘻的撞了一下苏劲的肩膀,打趣道:“行啊,你小子了解得挺透彻嘛,是不是人家的常客呀?” 苏劲老脸一红,急忙否认:“没有,没有……”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一些向往:“我只听过红玉的艳名,一直无缘得见呀。” “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好歹也算半个才子,才子哪有不风流花心的?”随风的语言好像是在安慰,但表情怎么看都有戏谑的嫌疑。 梵火还非常适时的配合了一句:“阿弥陀佛,红粉骷髅,罪过,罪过。” “懒得理你们!”苏劲无奈的白了大家一眼,“说正经事吧。今天就是红玉邀请宾客的夜晚,青龙也够神通广大的了,一天就搞来了请柬,咱们待会儿上去一探虚实。” 谈到正事,其他人也严肃了起来:“东方馨雅是不是真的在那艘船上出现过,我们没法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有杀错、无放过,最好能想办法深入那艘船,仔细搜查,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东方馨雅藏在这里,那么这个红玉的背景恐怕更加复杂。”陆吾开皱眉分析到,“搞不好还是东方世家的一个盘口,咱们务必小心。” 龙煜天却摇了摇头:“应该跟东方世家的关系不大。否则,以青龙他们在应天府的情报能力,至少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但有没有其它背景可就不好说了,咱们确实应该谨慎。” 由于钟山分部的建设处处需要人手,所以玄天领的一代弟子中只来了他们六个。 “锦衣四绝”就不必说了,地头最熟,自然最忙;维帕兹正在为建立南京城里的民间产业而奔波,几天都逮不着人影了;谢铭璇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三头异兽的身上,扬州城外的惨烈战斗,三头异兽只伤未死,但想恢复依然需要时间,尤其苍罴,伤势最重,离不开人的照料;枚魌忙于处理在品剑大会上接到的大把订单,也没时间;虎先生则需要指挥钟山里的施工情况;而鬼手呢,相比畅游秦淮河,他显然对荧惑武堂的江南分堂更加上心,从早到晚都在研究怎么招收新弟子…… 按理来说,太白书院同样要开江南分院,苏劲也应该没空才对。但他一听说去见红玉,立刻就把所有事物都丢给了“岁寒三友”处理,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跟来。 说起墨子松、狄砺竹、邱泽梅三位儒侠,龙煜天非常满意,武学天赋极高,又重情重义、学识丰厚,瞬间将太白曜部的实力提高了一个档次,别看管理能力很差,但有苏劲在上边把握大局,又有其他曜部统领的帮忙指点,跑腿办事什么的还是挺得力的——这就是玄天领的一大优势所在,不像别的帮会那样派系纷争,内部勾心斗角。
扬州城外,这三人成功击退了“魏氏三贤”,名誉恢复了很大一截,现在又有玄天领做为后盾,于是决定将三友草堂跟江南的太白书院合并(“合并”只是龙煜天照顾他们面子的说法,其实就是老哥三人投入太白曜部麾下),跟三远画阁耗上了…… “咦?那帮人为何不好好登船?全都飞上去呢?”终于靠近了画舫,步鸣飞突然大呼小叫。 原来,红玉所在的画舫周围,停了各式各样的船只,却无人搭索登船,而是纷纷施展轻功,跃到画舫的甲板上,在十里秦淮的河面,也算一道独特风景。 苏劲苦笑了一下:“这也是红玉定的规矩,她的楼船高大,平时可以与其它船只对接,但客人也是由别的姑娘招待。而每个月,她出面献艺的这个晚上,手持请柬之人必须凭自己本事登船,也算是‘文武双全’的提前一轮筛选吧。” “真够矫揉造作的。”对于这个花样百出的花魁,龙煜天一点好感都没有。 不过船还是要登的,这点小事也难不倒玄天领的诸位。只见六个人轻轻松松跃上画舫,龙煜天的迅疾、随风的飘逸、梵火的稳健、苏劲的洒脱、陆吾开的霸气、步鸣飞的简约,轻功造诣一览无遗,在场的旁观者无不动容。 早有恭候的丫鬟迎了上来,抬眼一扫,整个画舫的工作人员,居然清一色的妙龄女子,没有一个男人,连cao帆握桨者也是如此,当真香艳无边。 苏劲掏出请柬递了上去。 这枚请柬非常有趣,粉色的纸板,中央印有一株兰花的图案,底边标注着红玉献艺的日期和时间,却根本没有写明被邀请的人是谁。 “六位公子……”小姑娘刚一张口,便看见梵火的和尚打扮,顿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用妩媚的姿态将请柬收进几乎遮掩不住她那两团宏伟的薄薄衣衫当中,然后款款一礼:“六位客官,里边请。” 画舫外部的装修极尽奢华,但步入楼阁之后,却是满眼的清幽雅致,墙上挂了很多名人字画,甚至有一些还出自当朝阁老的手笔,令龙煜天不禁暗暗称奇。淡淡的香料气息若有若无,完全不似想象中那般浓烈的胭脂粉味。一群歌姬在场地中间表演歌舞,身段婀娜,动作宛如穿梭花丛的蝴蝶,灵巧优美,但纱裙之下,总会有一些敏感部位时隐时现,极为撩人。 两侧的酒席已经坐了不少客人,龙煜天一个都不认识,而随风和苏劲却都低声说道:“呵呵,居然来了这么多显耀的人物呀。” 龙煜天刚要询问,只听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前面不是龙煜天龙掌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