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回 无念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达成内心的欲望？为了在轮回的巨轮中肆虐？

    经历了生，老，病，死，体会过贪，慎、痴之后，便什么也没有？

    答案。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活着，却只是为了“刀”。

    对他来说，刀比生命更重要。而刀切割人肌肤爆射出的血花，也比一切都还要美丽和壮观……

    刀，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自从他执刀的那一天开始。他更清楚看见了他的命运。一切的浮光掠影也自死寂的黑暗中扫除……只剩下一条康庄的生命大道展现在他的眼前。路是血所涂染的赤红，路旁尽是堆积如山的尸首，路的终点是一个虚幻的概念：“刀心”，以刀为心，一心向刀，对他来说这并不虚幻，因为“刀心”便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也是他的名字。

    他曾经亦有妻子，甚至还有一个儿子，只是为了追求他心中的刀道，他毅然决定抛妻弃子。

    某一天，他的妻子跪在地上痛哭了很久，要求他的丈夫不要抛弃妻儿远去。但他却完全没有听见他妻子的痛哭声，他只沉溺在脑中对敌时敌人的惨叫声和哀求嘶叫声之中……

    他拿起了刀，步出了家门。

    然而，他妻子的痛哭声却消失了。只剩下他步出家门的脚步声。

    因为他步出家门之前，已用刀将他的妻子杀掉。

    他拭抹着刀锋上仍带微温的鲜血，踏上了他唯一所能看见的生命之途。他嘴角有点笑意，因为他刚刚卸下了绊着他多年的沉重包袱：他把他的妻子杀死了。

    从此以后，便只剩下他的刀，与他的名字。

    刀心。

    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子从门缝中看见了父亲亲手把自己母亲杀掉的情景：小孩看不见刀光，只看见母亲的血在颈上的大动脉上如泉喷出的光景，犹似霜雪般洒落在榻榻米的麻缝之中……

    小孩的泪已流满了一脸，但他仍不作一声，就是咬得嘴唇流血也不给自己吭出一声悲呜。因为他仿佛知道，只要有些微的声音出现，他便会立刻步上他母亲的后尘。

    过了很久很久，小孩才敢步出自己的房间来到母亲的尸身旁边，但是此刻她的母亲己散发着腐rou的尸臭，颈上一条细小的裂缝中已钻出了十多条蠕动的蛆虫……敬爱的母亲已转眼成为了一件无比恐怖的死物。但在小孩的心中，这“东西”仍然是他最敬爱的母亲。

    “哇——！”哑忍了一昼夜的悲鸣终于在小孩抱着母亲身体的同时爆发出来。

    父亲走了，母亲死了，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无法承担的悲剧，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但对于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亦即是小孩的父亲，小孩却并未怨恨，他母亲临死前的眼神似乎亦在告诉他不要怨恨他的父亲，他只是行错了路，终有一日，他定会回头，回来与家人一家团聚的！

    自那以后，小孩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因为那一日小孩被一名路过的蜀山长老收养，成为了蜀山弟子。在与世隔绝的蜀山，小孩不断回想起儿时的那段伤痛回忆，虽然一切已成过去，但仍无时无刻不令这个小孩感到不安与惊然。他生怕他的父亲愈陷愈深，丧命于父亲手上的人会愈来愈多，从而令他更加难以自拔！

    他的师父太武为他取名无念，便是希望这个小孩能够忘却昔日痛苦，心无杂念的修身养性，达成仙道。而无念亦没有辜负太武对他的期望，这十五年来他不但尽力忘却了昔日凡念，一心修道。天赋极佳的他凭借他的专心一志成为了蜀山门下修为最高的蜀山年轻弟子，在掌门一贫点拨下修炼的无上剑道，如今已有剑圣的七成火候。

    至于蜀山上的人亦从未过问过他的凄惨身世，只当他是一名普通的伙伴，对他照料有佳，也令他更能心无旁顾的修炼，直到十五年后的今日，他再次遇上他的父亲——佐佐木刀心，往昔的恩仇、母亲临终前的期盼，一股脑的全部涌上了心头。

    “爹！求求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这些年来，你还杀不够吗？”无念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哀求着。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寻父亲的下落。但是再次的重聚，他的父亲仍是从没有改变过……

    “无念，回来！”太武心急如焚，佐佐木刀心无疑已是个魔鬼，而且是个冷血无情、极可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杀手的魔鬼！

    然而无念却对师父的召唤视若无睹，但见他跪在地上哭着说：“爹……我求你不要再杀人了……妈已被你杀了……难道你一点内咎也没有吗？为了天下无敌……那值得吗？”

    “那值得吗？”刀心的身体在不停抖震，他的心，震动得更厉害。

    当日他杀了妻子……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绝情绝义四个字。

    在刀心眼中，武学最高境界便是无情，因此绝情、绝义是他所必经之路。当刀心在许多年前决定踏上这一条路时，他已经明白他绝不可以后悔，如果他会后悔，他便不应该去选择踏上无敌的路，刀心之路……自从他步出了家门之那天开始，他便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与自己儿子重聚的一天。不过今日，他的儿子却跪在他面前向他哀求。

    “爹……我知你根本不想见我……我找上你，只是想把这一对铜铃交给你。”无念从怀中取出一对铜铃，恰如刀心“刀”柄之中系着的一对一模一样。

    这对铜铃，便是刀心当日与妻子成婚时的信物……

    铜铃之中，保存了刀心冷酷人生中的唯一一点回忆……以及爱。

    铃声转动，更是扣人心弦。当日种种幸福快乐的温馨日子再次涌上刀心心间……但问题却是，刀心为什么要放弃这一切了？刀心头痛若裂，仰天狂啸。

    “滚！滚！我不要见到你！你我父子之情已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呀！”刀心带着满腔忿愤大哮，一脚踢开无念，挥刀再向剑圣所在狂砍而去。

    刀若奔雷，眼看伤重垂危的剑圣将死在刀心刀下，但是刀心这一刀却砍空了。剑圣身体竟被一股柔劲所吸扯，向后飞去，仿如腾云驾雾般在半空飘移，直至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按在他肩膊之上，他才安稳地双脚着地。剑圣回头一看，在他身后的人，正是方才破关而出的李逍遥！

    但仔细看清楚逍遥的容貌，众人无不愕然，因为原本满头黑发的李逍遥，如今头发竟然已有过半变成了银白色！

    究竟李逍遥在闭关期间发生了何事？

    下一回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