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狐假虎威
赈灾车队在傍晚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 姬无涯和裕王两人扬鞭策马,潇洒绝尘而去,却是给留下的队伍一个很大的难题,究竟由谁来做主?如果谢景迟没有隐藏身份的话,以谢景迟裕王妃的身份,想要在队伍之中发号施令还是轻而易举的,可如今她只是一个贴身丫鬟,显然说不上什么话。 这一群人中,有裕王的近侍,听重章说,是叫黎枫和黎桐的,算官衔也有个四品,只是他们的官职大小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像他们这样的身份,更多的是体面。 谢景迟悄悄地留意了黎枫和黎桐两人,面貌颇为普通,不大容易记住。等到随后谢景迟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想要回想一下那两个人的长相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细细想过原因之后,谢景迟突觉浑身一颤,有些寒意自背后袭来。 从前看话本小说,听说过有一类人,有特殊的法子,让见过自己的人记不住自己的相貌。而一般这样的人,从事的工作都是见不得人的。谢景迟一开始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侍卫,也要这个样子,随后却是恍然大悟,裕王想要的是皇位,身边的人自然会为他在暗中从事一些勾当。 重章和叠彩两个人的身份,与黎枫和黎桐差不了太多,因而无论是谁出来担上指挥的职责,似乎都不大能服众。一开始只是赶路的时候,这个问题倒也不多明显,可一旦遇到需要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谢景迟看着天色已经渐渐沉下,可队伍还是在慢悠悠地往前走着没有人叫停,最后无奈之下,不得不让重章驾着马车,加快了速度,最后在车队首端停下,截住了队伍。 一盏风灯被点亮,谢景迟提着风灯站在车辕之上,看着渐渐停下的队伍,有些疑惑地声音四处响起,谢景迟无奈之下,压着被晚风吹起的头发,对着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各个官员说道:“各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此处地势平坦,背有树林,就扎营来说很是适合,不如就在此处停下,过了今晚,明日再晨起继续赶路吧?” 那些官员都是面面相觑,黎枫冷着一张脸开口道:“你是何人?在此处发号施令,若是将来耽误了抵达辽西郡的时间,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叠彩当即带着些痞气地回答说:“你又是什么人,连荣王爷的贴身侍女都是不认得了?在我们王府,司思可算是半个主子的,王爷不在,她的话就等同于王爷的话,她的吩咐,就等同于王爷的吩咐,你说她能不能在这里说上两句,能不能担得起责任?” 黎桐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是你们荣王府,没个规矩,连个丫鬟都能当主子了?说出去可当真是笑话,此处可还有着不少大人在,岂容一个女子在此叫嚣。” 话说得虽是难听,但谢景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只是若是当真没有个人站出来说上两句,终归是不大利于队伍行路的,故而谢景迟将风灯向前举了举,下意识的想要看一看那两人的面孔,并是同时说道:“我确实是没有那个身份指挥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行夜路不仅会让人异常疲倦,也会有不小的危险。前些日子方才发生过地动,道路塌陷断裂是很正常的事情,今日一路行来已是可以大略看出前方道路的凶险,执意赶路的话,怕是会有不小的损失,我们应当以人身安全为首位考虑不是吗?再则,若是有哪位大人,此时愿意出来接管局面,为大家指一条明路,不说旁的,荣王府上上下下都会记得大人今日之举。临危而知人,一众赈灾官员无人领头的时候,正是需要能够领导众人的人,不是吗?” 那些在车中安坐的官员,此时都是沉默不语,若是此时应了谢景迟的话,或许是会有了荣王的看重,可同时也可能得罪了裕王。先行的钦差团中,一多半都是亲近裕王的人,此时让他们站出来迎合谢景迟的话,似乎是不大可能。 “司思——姑娘?是不是?”有一个颇为秀气的声音响起,谢景迟循声望去,月色照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上的官服颜色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高官,说话间还有一些迟疑和畏缩,想必平时也是个听人差使惯了的小官。 谢景虽然心中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敢问这位大人是?” 那名男子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在下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当差,复姓上官,单名笙,表字清阕。司思姑娘先前所言,此处可作扎营之地,有些不大妥当。” “原来是上官大人,大人有话便请直说吧。”谢景迟不晓得员外郎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什么是虞衡清吏司,但是既然是在工部工作的,也算是自己半个同行没错了。原本以为是出来主持大局的,没想到是出来讨论学术的,不过这也无奈,既然人家已经开口了,就得让人家说下去。 上官笙整了整衣冠后,方才字正腔圆地说道:“此处诚然地势平坦,且有树林相依,但周围树林,树木多是高大细长,扎根颇浅,若是此时附近再有地动发生,树林树木难免倾倒之灾,我等若在树下林间,自然也是躲闪不急,十分危险。依在下所见,应当远离树林,向南侧低矮丛地中扎营。” 谢景迟闻言向一旁看去,那些树木果真是又细又高,谢景迟脸上微微一红,她确实对植物品种这些不大熟悉,不同学校的城乡规划专业是有不同的倾向的,有些学校确实偏重风景园林之类的规划,对植物品种了解颇深,而她却不是如此,自然也不大熟识。 “上官大人说得对,是我疏忽了。”谢景迟还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人的,“便是按照上官大人所说,在南侧扎营,诸位可有异议?” “区区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也敢妄加评断。”一个中年男子捋着胡须,声音带着些许不屑。谢景迟是荣王府的人,且有重章先前的“半个主子”之言,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敢多说些什么,而上官笙就不一样了,虽是同僚,官职却低,随意说话又如何能够服众? 谢景迟皱了皱眉道:“这位大人有何高见但讲无妨,才能不分官职高低,食高官俸禄却尸位素餐的大有人在,有才能的人想要施展,却被无故打压的话,我是看不大过去的,也不知荣王殿下是否也是一样了。”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谢景迟越发觉得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感觉十分的好,比如现在,借着姬无涯的名头,谢景迟还能毫无畏色的和一个看起来官职很高的人斗嘴。 原本谢景迟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人,来到这边由于察言观色本事太差,又和什么人都不熟悉,所以收敛了许多,如今又是借着姬无涯的势,完全不用搭理什么察言观色,一并全都拿话堵了就是,这些人官职再高,也高不过皇帝的亲儿子。
“哼,黄毛丫头一个,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了?”那人冷笑一声,又是说道,“继续赶路。” 上官笙此时开口说道:“刘大人,下官以为,司思姑娘所言甚是,白日行路所见,确是可以说明之后的路途多坎坷,且天色晦暗,若是有些难以分辨的裂隙横于路中,我们这样贸然前行,岂不是置众人安危于不顾?” 叠彩当即开口说道:“侍郎大人,您是在场官职最高的,也是声望最重的一个,您说的话,我们理应听从,但是您的判断,确实不妥。且司思并非什么黄毛牙套,侍郎大人如此出言侮辱,可是看不上我们荣王府了?” 重章跟着附和道:“我可是记得刚刚叠彩已经说过了,我们王爷不在的时候,司思说得话就是我们王爷说得话,可现在刘侍郎似乎很是不把司思放在眼里,莫非刘侍郎当真不把荣王府、不把荣王爷放在眼里?” 黎枫听着这些人一言一语说着,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开口,先前叠彩、如今重章,已经将话说死了,不敬司思便是不敬荣王,而刘侍郎却是追随着裕王的人,任由荣王的人如此出言侮辱他,也不大合适。 就在黎枫迟疑之时,黎桐却是率先开口说道:“刘大人所言也并无差错,如今灾区情况不明,晚去一日,便要多一些人遇难,确是应当抓紧时间赶路。” 黎桐说罢之后,黎枫也是跟着说道:“裕王殿下和荣王爷如今已经前去,临行之前亦是让我等从速,不可为了一些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就畏畏缩缩而置灾区百姓于不顾,置王爷之言于不顾。” 重章道:“此处距离辽西郡不出一日路程,明日一早出发,下午便可抵达,与其夜间行路提心吊胆,不如明日路上快一些来的妥当。” 谢景迟心跳略略加速,将眉毛一竖,盯着刘侍郎便是喝道:“刘大人诚然是朝廷命官,小女子不过一名侍女,自然无法与刘大人比肩,只是刘大人这样草率做出决定,可曾想过或许赈灾队伍会因此折于你手?刘大人敢担这个责任吗?有些时候就是要做出一些取舍,或许我们晚到片刻,会牺牲一些人的性命,但如果我们尽数折损于途中,那么赈灾的工作由谁来做?灾区的重建由谁来做?这些刘大人可曾想过?刘大人觉得应当谨遵裕王之命,那么刘大人便自行前去吧!小女子在此祈盼刘大人能够安全顺利地抵达辽西,不负裕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