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搜山
谢景迟跳崖的事，瞒不住，裕王也并没有想瞒着。 只是对外说的是司思被抓，为了保全名节和朝廷的脸面，毅然决然纵身坠崖。此番山崖搜救，找到司思的人——无论生死——都有重赏。并且之后会向朝廷上书，表彰司思忠义舍身之举，亦会嘉奖搜救有功的人员。 当夜，红月山上灯火通明，灯笼的亮光从山下到山顶，处处都有，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裕王站在帐中，听着各队人马的定时汇报。谢茗昀亦是在帐中，研究着红月山的构造，试图找一个通往山谷低处的捷径。 看了会儿地图后，谢茗昀突然开口问道：“为何不见荣王殿下？” 裕王转头看了一眼谢茗昀，随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找人去了。” 谢茗昀骇然道：“王爷怎可亲下悬崖寻人？红月山悬崖十分陡峭，王爷万金之躯，如果在山下有什么闪失，臣等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裕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平淡地回答说：“他若是不去，便没法向自己交代。人是他带来的，也是他的人看丢的，同样也是在他的眼前跳下去的。就算是图个心里头的好过，他也是要去这一趟的。本王拦不住，也不愿意拦。你们如果想拦，大可以试上一试。只不过，大约也是徒劳无功枉费口舌。” 说完之后，便是拿着桌上谢茗昀随手画的草图看了起来。谢茗昀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平心而论，如果是谢茗昀在姬无涯的那个位子上，定然也是要亲自去寻的。可是姬无涯毕竟是王爷，万金之躯，将来或许有可能继承大统，而如今，自己这些不怎么重要的官员尚且待在帐中等候消息，他却是身在悬崖之下，亲身涉险。虽然知道姬无涯不会是一个计较这些的人，可在谢茗昀心中，却总觉得这样不妥。 故而，心中一番犹豫之后，谢茗昀扬袖跪拜，拱手道：“王爷，下官请命，愿往红月山山崖之下，为搜救司思侍郎出一份力。” 裕王顿了顿之后，却是看到谢茗昀眼中的坚定，因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裕王也是觉得有些疲累，只是摆了摆手道：“去吧。” 有人看着谢茗昀如此做派，明白的，当即便是起身跟着请命，不明白的，心中暗骂谢茗昀多事之后，也不得不随着大家一同前往。等到那些官员都离去之后，帐中只剩下了裕王一人，裕王捏着草图的手抖了抖，那张草图很快便是变皱，随即就被裕王团成一团，带着些许怒意地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帐中除了裕王再无他人，裕王瘫坐在椅子上，以手掩盖着自己的眼睛，眼前仍旧是谢景迟身着鲜红的嫁衣，自窗前翻越而出，坠入千丈悬崖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演过，仿佛是一次又一次的告知裕王，谢景迟之所以会坠崖，完全是他的缘故。如果没有一开始的扼杀，之后的种种就不会发生。 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那场婚礼，那次冲动。 黎枫自山崖下搜寻了一圈后，回到帐中，瞧见这幅模样的裕王，有些许的讶异。却仍是不露声色地说道：“启禀王爷，属下方才探察山崖底部，有了些许新的发现。” 裕王睁开了眼睛，颇为平静地道：“讲。” 黎枫得了令，便开始不疾不徐地讲到：“属下在山崖下发现了一条径流，只是水域面积和水深正是快速地降低，按以往的县志来看，红月山下是没有这条径流的。唯一的解释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地动，山崖下被地动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地下的暗河的河水涌了上来，临时形成了这样一条径流。但是由于地下的水涌了上来，必定有些地方塌陷，水往低处流，径流自然就会向另一处流去，从而形成如今我们所见的，径流水域面积的快速下降。据属下的目测，在司思姑娘坠下山崖的时候，这条径流的水深，应当足以使司思姑娘坠入而不沉底，从而保留一线生机。” 裕王当即做起了身，盯着黎枫道：“你应该知道，如果说的是假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黎枫低头，语气笃定道：“王爷放心，属下并非那种为了宽慰王爷而编纂谎言的人。因为属下是率先进入山崖底部，并且接近那间屋子所处位置的正下方的人，所以也是属下最先得出这个结论的。如果王爷相信属下的猜测，不如派给属下一个小队，由属下带领着人向着径流行进的方向去找，现在找还来得及，再晚三个时辰左右，这条线索或许就要消失了。” 裕王沉吟了片刻道：“你去找荣王，让他给你一队人马去找，如果他要跟着一起，就让他跟着。到时不管找到的人什么样子，都先发信号给本王知道。” 黎枫猛然点头回说：“是！” ··· 姬无涯拨开眼前的丛草，又用砍刀砍断那些硬枝，带着人马一点一点艰难的前行。那条径流不止黎枫发现了，姬无涯也是看到，并且当即作出了推测。只是山崖下的植物太过繁杂，也没有可供人前行的小路，并且夜色深重，不方便轻功前行，姬无涯只得用这样最笨拙的方法向前去找。 这是谢景迟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如果天还亮着，定然是可以抬头看到谢景迟坠落的地方，只是却是小小的一块，不仔细分辨，甚至看不出哪里是墙哪里是窗。就是那样的高度，谢景迟却仍然可以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姬无涯无法去想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是对自己的绝望吗？因为感受不到自己赶来救下她的希望，所以才会决绝的纵身一跃。如果自己能再早一些赶到，是不是结果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姬无涯只能一点一点地前行，一点一点地去找谢景迟的踪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王爷，您歇一歇吧，不如让属下来开路。”一旁有官兵看着姬无涯一路开路走过来，在模糊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的看到砍刀的手柄上染了点血色，当即是惊骇不已，慌忙要去接替姬无涯的位置。 姬无涯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动作快，你们在后面跟着，看仔细了，不要看漏了哪里。” 官兵看劝阻无果，只能叹了一声后，在后紧紧跟着。一旁的流水声渐渐地小了许多，大家都晓得这是要走到了尽头，可是搜寻还是毫无所获。姬无涯默不作声，只是一点一点地开路，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去寻找。黎枫早早的就跟上了姬无涯的进度，也在一旁寻找着。按理来说，到了这里的这种水流流速，人很有可能会被搁置下，不该到了现在还什么都找不到。黎枫有些焦急，原本他信誓旦旦地去找了裕王，如果什么都找不到，岂不是像是在骗王爷一样？ 姬无涯突然停下了脚步，黎枫心中一喜，以为有了什么收获，结果姬无涯却是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问道：“刚刚一路走过来，所有地方都仔细找过了？” “回王爷，都是一寸一寸地找过的，半点儿不敢放过，大伙儿都是擦亮了眼睛去看的。只是现在天色实在是太晚了，找人相当的不容易，您瞧，后面还有兄弟们在一点点儿找呢！属下能理解王爷找人的迫切心思，只是您看，今儿云多，月亮都不怎么冒头，在山崖下边找人实在是如同大海捞针呐！” 姬无涯握着砍刀手柄的手又紧了紧，抿唇低声道：“那继续吧，还跟着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原地休息，等一个时辰后再追上来。另一队跟着我继续向前，等一个时辰后可以休息，这样两班倒着，轮流工作。” 黎枫一个箭步上前，跪下拱手问道：“那王爷您呢？属下们得到了休息，可王爷是要一直辛劳的找下去吗？这让属下们如何能安心休息？王爷，您已经找了这么久了，现在也已经是过了子时了，不如去休息一下，等天亮后继续寻找。或许——或许天亮之后，王爷就能收到属下等送去的好消息了。” 姬无涯顿了顿，而后转头向着远方看去，前方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或许就有谢景迟的存在。姬无涯不愿意停下来，坐在帐中去被动的等候消息，可黎枫的话，也让他不得不考虑。 “王爷，您的手磨伤了，快些回去包扎一下吧。若是等伤口恶化了，可就不好了。” “是啊，王爷！您放心吧，属下是受过王爷教导的，定然会不负王爷所托，将司思姑娘带回去的，王爷您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 “王爷，休息吧。” “我……”姬无涯看着纷纷跪下请命的官兵，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继续找下去，对不住这些官兵的一番好意。若是就这样回去了，又如何能对得住谢景迟？谢景迟为了自己，甚至愿意跳下千丈悬崖，而自己，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去找她，如果连找都不去找了，若是她还活着，被人找到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自己已经让她经历了一次绝望，不能再有第二次。 姬无涯扫了一眼那些跪着的官兵，随后平静地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如此，那大家还是如同现在一般，不作调整了。人，我是一定要亲自去找的，不必多言，休息片刻，就继续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