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袒露
“四皇子,救救我们啊四皇子!” “饶命啊这位大爷,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商户啊!” “救命啊!谁能救救我!” “我上有老下有小,在十南城里不过是勉强挣几个银子养家糊口,完全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饶了我吧,我如果死了,谁来养我的老娘,谁来养我的幼子,求求你了。” “四皇子!救命啊四皇子!”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饶了我,放了我好不好,我给您磕头了!” …… 求饶生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之后心中戚戚不已。可是姬无涯却恍若未曾听闻到一般,只定定地看着温胥城的城门,不久之后,城门启开,一个侍卫跑了出来,跑到了军营之中,手中捧着一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檀木锦盒。 侍卫悄悄地瞧着这些哀嚎的平头老百姓,发现这些人虽然哭得几乎要语无伦次了,混杂着哭声,言语难以辨认,但是还是可以听出带着禺氏的口音。侍卫也不知姬无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月铭笙没有吩咐,他也不敢乱问,只好将锦盒递过去之后,匆忙地跑开。 姬无涯开口道:“哎,这位小哥。” 侍卫猛地定住了步子,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虽然有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样的不成文的规定,但是寰军这边是有杀掉禺氏使者的先例的。侍卫的头顶登时冒出了豆大地汗珠,动作僵硬地转身,低头对着姬无涯道:“王……王爷……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担心。”姬无涯温和得对着侍卫说道,甚至上前牵住了侍卫的手,拉着侍卫走到了那一排老百姓的身前,那些百姓被绑着无法动弹,但是看到这个侍卫,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地向前伸展着身子,哭号着,涕泪四流地冲着那侍卫嚎叫。 侍卫一时惊得想要后退,手却被姬无涯紧紧地钳制住,无法动弹。姬无涯面若无事地指着这些百姓,带着笑意地说道:“辛苦小兄弟跑了这么一趟,我们这边也应该表示一下,给小兄弟表演一个余兴节目,助助兴,免得白白受这一趟累,你说是不是。” 姬无涯虽然是弯着眼睛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甚至闪过了一丝杀意。侍卫觉得背后生起冷风,脊背发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来人呐,开始。”姬无涯轻描淡写地下了令。 之后的将士们齐齐地亮出了长刀,刀光一闪,映到了那名侍卫的脸上。侍卫惊愕地躲闪了一下,刀光再一闪,突然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那个侍卫的脸上、脖颈上,并且顺着脸部轮廓缓缓滴落。 一旁的姬无涯,颇为闲适地接过一边的将士递来的手帕,将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仔细擦拭干净。先前的那些哭号声登时全部消失了,周围十分的安静,可以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侍卫愣在原地,伸出颤抖着的手,在脸上沾了沾,然后将沾了那些温热液体的手指放在眼前。 在火光的照映下,手指上的那些血液没有那样的鲜红,甚至有些黯然,但是那血腥的气息,却是疯狂地窜入他的鼻孔中,躲闪不及。侍卫讷然地抬眼看了看已经擦拭干净的姬无涯,姬无涯勾起唇角,笑了笑道:“看完了吗?” 侍卫木然地点了点头。 姬无涯又道:“回去吧,给你们四皇子看看。” 说完之后,姬无涯又对着那些将士吩咐道:“把这些尸体拖到一边去,等过一刻钟,再拉十个人过来。” 姬无涯手中仍旧拿着那个锦盒,却没有打开,只是递给了身旁的将士,低声说着:“和先前的埋在一处吧。”声音平淡,其中隐藏着的忧伤,细细品来却是让人心头一颤,泫然欲泣。 来送盒子的侍卫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性命保住了,姬无涯让自己回去向月铭笙复命。侍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着城门走去,脸上的液体正在迅速地变凉,一路上还在缓缓地下滑。可他没有力气去把那些血迹擦拭干净,迈出的脚步也是异常的沉重。 姬无涯回到帐中,林煜正在看着一册兵书,林牧染此时也在林煜身边待着,乖巧地不像是姬无涯认识的那个林牧染。林煜听到了动静,抬头看着回到帐中的姬无涯,顿了顿,方才开口问道:“我刚刚听到了求饶声,第一批已经杀了?” 姬无涯轻声道:“嗯,解决了。” 林牧染在林煜身边,感觉到有些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问道:“那……尸首呢?” “拖到一边去晾着了,等今晚一过,明日一清早起来,就能积攒不少具尸体了。”姬无涯随意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菜田里的菜熟了,已经可以吃了一样。姬无涯抬头看了一眼林牧染,又将目光转向林煜道:“等明天一大清早,就找人去沉尸吧,对了,我看这次抓回来的人不是很多,让人继续去抓吧。禺氏的抓完了,就把牢里的死囚全提出来。” 林煜搁下了书册,叹了一声道:“今儿已经抓了百十号人了,十南城中已经起了恐慌,怕是很快就要流言四起了。如果传到京城——” 姬无涯上前,站在书案前,和林煜隔着书案对视,说道:“京城那边儿如果怪罪下来,有我担着。有些人想要在我的身上划一道口子,我就要在他身上划十道、二十道,月铭笙不是想用这样血淋淋的东西来威胁我吗?我就用更加血腥的东西去回报他,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牧染也是有些于心不忍,轻声说道:“可那些,毕竟只是无辜的老百姓。” “战事之中,何谈无辜?”姬无涯对着林牧染的时候,声音温柔了一些,他和林牧染的交情不错,自然也不想去吓唬她,尽量平稳地说道,“他们生来是禺氏的人,就是他们的罪过。要恨,就恨自己是禺氏的人,就恨禺氏有一个这样的四皇子。原本我答应了褚盈之,会尽量不去伤害禺氏的百姓。可是褚盈之不仅把谢景迟送到了月铭笙手中,还使得谢景迟如今在城楼之上遭受凌迟的酷刑,我又何须在意从前答应过他什么?”
林牧染低声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自然知道。”姬无涯应道,“原来,也很少有人敢这样作践我在意的东西。” 林煜和林牧染此时都有些震惊,林煜的震惊不亚于先前听到姬无涯想出对付禺氏的毒计的时候。谢景迟是谁?在林煜和林牧染的心中,谢景迟是正儿八经的裕王妃,那是裕亲王领了赐婚圣旨过定下聘、八抬大轿、拜过堂行过大礼的嫡系妻子,是姬无涯的嫂子。可是如今,姬无涯却说,那是他在意的。 他所在意的,因为月铭笙伤害了他在意的人,所以他用更恶毒残酷的行动,回报到了月铭笙的头上。那是一个能让他从一个温润清朗变得如同月铭笙一样残忍的存在,而那个人,是他的三嫂,是谢景迟。林煜如何能不震惊?林牧染又如何能不震惊?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林牧染此时方才了然,为什么姬无涯对谢景迟这样的上心。 可是林牧染又不懂,为什么他愿意为了谢景迟承担这样大的风险,却不肯低一低头,将人救出来呢?林牧染开口道:“其实……之前有机会可以将人完好无损的救出来的……” “你是指答应月铭笙的要求?折损寰朝的脸面?”姬无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答应了月铭笙意味着什么吗?那不仅仅是一些虚无的脸面,还有我朝多年的威望。威望一旦消减,那我们又能靠什么来震慑那些番邦小国,之后定然是祸乱四起,会有更多更多的战事发生。退着一步,救下一人,却也折损了将来的千千万万个人。” “可你——”林牧染想说,可你如今的计策,又如何不是会伤害到许许多多的人? 姬无涯却是抢先回答说:“可我这样去做,杀的是禺氏的百姓,诛的是月铭笙的威信。等到明天,尸体沉下相思河后,必定会流言四起,传扬开来。到时人们会说什么?会说寰朝的荣王殿下不择手段,还是会说禺氏的四皇子殿下不顾百姓安危,强行去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林煜低声道:“她还能活多久?” 姬无涯顿了顿,摇了摇头说:“她的身子其实不大好,来十南城的路上,就因为不大适应这边的气候病了一场,这样的酷刑……我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林牧染站起身,走到姬无涯的身边,伸手拉住了姬无涯的手,用自己的手裹住了姬无涯的手,安慰他说:“如果救不下来了,能早些走,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姬无涯垂眸向林牧染看了过去,道:“原本我答应她,南疆会起战乱,我会在战乱之中立下功勋,借此来换得她与姬无渊和离,随后我会娶她过门,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荣王妃。可是如今,我竟……连她的性命都保不住。” 林煜的心中又是一阵波澜,叹道:“这……” “她会谅解你的。”林牧染目光坚定,看着姬无涯道,“同为女子,我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