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银龙城 (3)
…… 大雪降下来的时候，农民们的处境越发不妙了。艾尔达的反应超出任何人的意外。他成功的让叛乱停止蔓延。叛乱的四个省份的边境被彻底封锁，让这次起义无法发展，别的地方的人要么不能，要么不愿起来响应他们。农民们多次想突破封锁，但是缺乏重装备和攻城武器的他们无法攻破那一系列重兵把守的要塞。那排曾经是保护他们的要塞链现在如同绞索一样的套在农民们的头上！ 艾尔达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打败了道尔鲁，签定了盟约。现在，骁雄善战的道尔鲁骑士归到了他的麾下。他转头把注意力集中到起义者的身上，调集了整整四十万军队，准备兵分六路分进合击。他把这些军队驻扎在省份的边境，等着冬天结束发动攻击。 现在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不再对未来的胜利满怀希望了。夏莱决定谈判，但是大部分农民们不愿意做任何形式的屈服而决定撤退，他们打算穿过边境投奔摩多克。 战争因为冬天而暂时停顿，农民们却在一个还在飘雪的夜晚袭击了毫无准备塔斯克军队，打的他们落荒而逃。然后他们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从这个被打开的缺口向南撤退。除了少数人依然追随夏莱外，其他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这次撤退。 然而春天过早的暖流成了农民们的灾难，原先他们可以越过的怒号河已经提前解除了冰封，夹杂着冰块的滚滚洪流挡在了他们面前，连原先的渡口都被冲毁。就在农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狂怒的艾尔达已经率领着军队追上来了！ 农民们背水一战，十分英勇！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被艾尔达和他强大的军队打败了。被屠杀的尸横遍野。 那一天，充斥夜空中的不是星星，而是弱者无助的哀号，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尸体和鲜血……在那个残酷的魔鬼和屠夫的命令下，六十万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妇孺在蛮族士兵刀剑的逼迫下被赶进大河，不肯下去的一律剑砍枪刺……仅仅一天一夜，河里面就漂满了后来半个月都无法流尽的尸体。 残存的少数幸运者向来路逃走，但是那个魔鬼紧紧的纵兵追杀，人们躲藏在岩石的裂缝里面，藏身在树林中……但是什么都阻止不了敌人的屠杀……谁都没有逃掉…… …… “我几乎是唯一见证那场屠杀而幸免的人……”鲁马轻轻的描述着这可怕的场面，用一种几乎可以是让人无法相信的镇定。“叔叔让我带一份文件给他们，幸好我没有在战斗开始前赶上他们……” “后来呢？”先沉不住气的是那个年轻的侍从。 “冬天结束了，接着敌人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发动总攻。我们打的很出色，又勇敢又顽强，每一次敌人倒下的都比我们多……但是我们人数太少，没有办法抵挡敌人的优势兵力，不得不后退……他们步步进逼同时毁掉他们看到的一切……那个臭名昭著的命令也就是那个时候发出来的……” “臭名昭著的命令？”莫里略立刻想起两年前的事情。那个不知道被谁泄露出来的信，是艾尔达写给负责指挥左路的将军布雷多克的信。 “布雷多克： 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除了你们，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有两条腿的东西还在动！ 艾尔达” 尽管大部分认为泄露这信的是那个布雷多克，但是这实际无关紧要。艾尔达从此背负上了“屠夫”这个和他所作所为很相称的称号。 “我们没有办法抵抗他们优势的军队，他们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可以逃脱的空隙，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我们被包围在一座山上……老弱妇孺全部和我们在一起……山下的敌人实在太多了，足有十多万，我们已经不可能突围了……” “我的叔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像他那种高傲的人为了保护大家也不得不接受屈辱。我们五个人，脱掉盔甲，光着上身，拿着白旗，走到他们的军营里面向敌人投降……艾尔达接见了我们，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尽管我们传说他是一个巨人，但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他身材只是中等，并不壮实，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薄，真的很难把那个身体和单人征服蛮族的武勇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莫里略轻轻的回答，但是他的声音很轻，所以没有打断对方的话。“我听说他可曾经是那个奥雷尔的爱人啊。” “他抬头看着我们，那个时候我才仔细的看他的脸。那张脸看了让人发冷，就像夏天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浇上一桶冰凉的井水一样……” “他的脸很可怕吗？”年轻的侍从忍不住又插上了一句。 “不，很漂亮……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实在奇怪，但是也只能用这话来形容了……”鲁马似乎在仔细的搜索记忆中的形象。“他长的有点像女人……下巴光滑，没有胡子……不，也不象是女人，而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对，是中性，他长的很中性化……如果穿上裙子就像女人，穿上战袍就像个男人。” “那有什么好发冷的？” “但是当时我就是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美少年式的脸会让人有这种感觉，但是就是让我脊背发凉，就好象我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类一样……” “统帅军队的人，总是有些别人所没有的特质的！”莫里略开口，打断了这个对话。“继续说下去吧。” “他看着我们，但是却让我把握不住他眼睛的焦距，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谁，或者他根本没有在看我们而是在看我们身后。” “‘你们为何而来？’他用一种低沉声音问我们。夏莱叔叔则全身发僵，我清楚的看着那个可怜的老人反复的握紧拳头然后松开，他的白胡子因为这屈辱的问话而微微颤抖……但是他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弯腰行礼……我看到他背上的肌rou是绷的那么紧，似乎要把他整个脊梁给绷断了……” “‘我们是来投降的，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把战斗继续下去了！’夏莱叔叔弯下了他高贵的头，如果不是为了大家，为了那些彷徨无计的男女老幼，那个高傲的老人怎么会这么做呢？他宁愿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接受投降的屈辱！虽然是弯腰行礼，但是他的双腿依然站的笔直，整个脊背也挺的笔直，即使在表面上他屈服了，但是在他心中还没有被征服！” “‘投降？’艾尔达，那个混蛋，那个恶魔，居然在那个时候用嘲笑的语气来面对那可怜的老人。‘为什么不干脆抵抗到底呢？或者一开始就不要起来反抗！做到现在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投降……’” “夏莱叔叔这个时候还没有抬起头站直身子，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正因为屈辱而痛苦剧烈的扭曲着。‘你们已经没有谈判的资本了，现在还想投降。你要知道，就是你们投降了，我一样可以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也不放过！’那个魔鬼居然用平静讽刺的语气说出那种话。” “夏莱叔叔站直了身子，虽然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充满了无法名状的痛苦。‘你处死我们没有关系，但是请放过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妇女和小孩吧……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那个魔鬼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冷淡，他正以那可怜老人的痛苦为乐！‘谁敢说自己是无辜的？连那些标榜自己纯洁的神殿祭司也不敢自称无辜。’” “求你看在上神的名义上放过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我当时虽然低着头，但是我的眼睛却能看到那个恶魔的眼睛刹那整个变了。原来他只是冷漠而略带嘲讽，但是那一下子他的眼神变成了一支冰箭，比严冬更冷酷，比钢铁更锐利，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眼睛居然会产生那种致命的力量……他的目光中赤裸裸的书写着仇恨，象利箭一样刺向我们……对了，就和被追猎的人类追的走投无路而要决死战斗的魔族一样！” “‘我……很讨厌你们说的那个上神，既然你们对他那么虔诚，那么就去见他吧！你说他们无辜？他们有罪的！他们的罪就是你们明明没有力量，却起来反抗！’那个恶魔每一句话都如同是一根钢针，刺在夏莱叔叔的身上，让他身体一阵发颤‘而罪的代价，乃是死！’” “这个时候，我已经看出那个男人是石头做成的，绝对不会为任何东西所感动。我们的痛苦在他眼里只是供他践踏的垃圾。我真的想立刻抽出我贴身巧妙藏放的那把匕首扑上去--这个是我瞒着夏莱叔叔带来的--但是我们身边的那些卫兵是那样严密的监视着我们，要是我有所动作的话，那就会把我们五个一起断送掉。夏莱叔叔依然在哀求，但是这根本没有用……我真的宁可他当时没有放我们回去，而是立刻把我们一起绞死，那样就可以干脆的一了百了了……” …… 当天亮的时候，农民们冲下了山，向包围他们的敌人做出了最后的冲锋。就和那些已经绝望，已经放弃一切的人一样，他们在发动这最后的攻击前就已经杀死了所有不能战斗的老弱病残，免得他们落到敌人手中受更大的痛苦。 农民们已经不是为胜利而战，而是为了仇恨而战！已经不再有人恐惧那飞舞的弓箭和敌人密集的枪剑，人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那个魔鬼，为所有亲人，也为自己复仇！ 塔斯克帝国军的前列没有办法抵抗这么可怕的攻打，即使他们全部是身经百战，老练顽强的战士也一样。他们的战线被农民们撕开，而士兵则在这些已经决心赴死的可怕敌人面前纷纷逃走。 那个时候，那个魔鬼率领着他的卫队冲来上来，弥补这个被撕开的缺口，他就像传说中一样身穿金甲，背披红袍。 “艾尔达！艾尔达！”农民们这么高喊着他的名字，他们停下其他的事情，一起向这个魔鬼围过来，只要杀了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是那些蛮族的彪悍战士这个时候也冲了上来，他们也呼唤着他们统帅的名字，把这个名字当作战斗的口号和力量。他的卫兵紧紧的簇拥着他，保卫着他，就和岩石抵挡水流的冲击一样抵挡住了农民们每一次的进攻。那个魔鬼在这万军中反复驰突，那么多刀剑向他扑去，但是却全部被他和他的卫队挡了下来…… 这个时候，敌人优势的兵力开始从两翼包抄上来，很快的，农民们就处于包围中了。无论他们战斗的多么顽强都无法填补数量上的差距，他们不得不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打。 那个金甲红袍的魔鬼一直在战阵的前列！农民们拼命的战斗，曾三次把他包围，但是那些对他盲目崇拜效忠的蛮族战士同样舍生忘死的三次突破了农民的包围！双方拼杀的那么激烈，连太阳都躲到云层后面，不忍心看这屠戮的战场。 农民们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弱了，而艾尔达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他的军队已经把这些农民们彻底包围，正从四面向中心进攻！ 每个农民都看到他们的指挥官夏莱身中六箭栽下了战马！ 四面八方的敌人越来越多，而农民们越来越少。没有一个人后退，但是包围圈依然越来越小，塔斯克帝国军踏着地上横籍的血尸围上来……即使枪折剑断，即使手无兵刃，农民依然用牙齿和拳头抵抗到底…… 惨烈的战斗一直到最后一个农民倒下，艾尔达才算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 …… “当我从尸体堆中爬起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活人了！只有月光依然洒下，衬出了双方脸上狰狞的神情……战斗已经结束了！我看到叔叔的头被悬挂在敌人树立在尸体堆上的旗帜上面……”鲁马静静的说着这个残酷的故事，他刻意的对那最悲惨的手刃亲人的事情一语带过，但是那种绝望中的行动依然让经历过无数次战阵的莫里略动容。“我背上挨了一剑，而且被压在马尸下面，所以侥幸逃的一命。然后，我就来这里了……” 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鲁马已经站起来了，他用满怀恨意的目光瞟了一眼在敌人军营上飘舞的艾尔达的那面军旗，莫里略没有放过这个细微的动作。这个动作是出自本心，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 话已经说完了，或者说这个名字叫鲁马的人对艾尔达所知的仅此而已了。 两个人离开了那个哨兵的岗位，年轻的侍从注意到将军走路的姿势有些发僵，就好象是刚刚在阅兵式中笔挺站立了几个小时一样。 “将军大人，您为什么要想知道那个艾尔达的情况呢？”那个侍从发问，但是与其说他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不如说是想引开莫里略的注意力。 “我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莫里略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而冷静。“我听说过他很多传闻，大部分都是荒诞的。有人说他是一个拿婴儿当早餐，拿青年当午餐，拿少女当晚餐的食人生番，还有人说他是一个身高三米，一个人能推动攻城锤的巨人，甚至还有人说他根本是一个魔族，只是化装成人类的样子。”说到这里，莫里略笑了一下，“那些外交官还能说的清楚一点，但是对他的个性，谁也说不出个大概来，因为他很少和他们接触。” “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个性的人，这样才能决定什么样的计划可以对付他……对了，你说的那个伙夫在那里？带我去！” “好的，将军大人……您从刚才的那个鲁马嘴里得到什么结论了吗？”侍从走到前面，然后转头问身后迈着沉稳步伐的军人。 “那个艾尔达似乎是很疯狂，容易走极端的人……不过这种人怎么可能指挥大军呢？”莫里略沉吟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只是单纯的勇猛和幸运？” 两个人走过大街，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虽然城外已经遍布了侵略者的大军，但是城里面的气氛还算是平静。经过几十年的战争，银龙城的居民甚至对银龙城那从来不曾陷落的城墙产生崇拜式的依赖了。即使是艾尔达的表兄，那个曾经纵横一时的异族皇帝奥雷尔，不也是在这银龙城下兵败身死的吗？ 银龙城的官僚机构已经进行了相当程度的动员，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成年男子都被组织起来，准备好为军队提供支援了。但是这一切在现在的街道上还看部出来。 “将军大人？！！”当那个正在墙角打盹的伙夫看清楚挡住阳光的影子属于谁的时候，他整个人跳了起来。 “请原谅，将军大人……您看这里……昨天太忙，所以没有睡好……”由于过分紧张，这个长的又高又瘦的伙夫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用脚想扫掉地上堆积的垃圾，但是这些污秽的东西太多，靠他的一只脚明显是不够的。 “我听说你见过塔斯克的摄政王艾尔达？”莫里略没有耐心等他清除完地上的这些垃圾，单刀直入的问。这个问题让这个男人愣住了。 “是……是的……将军大人！”他有些犹豫的回答。“我曾经住在白翎城里面……所以……” “白翎城？”莫里略呆了一下。白翎城曾经是银龙城的前卫城市，是这座重镇的前线防御，但是只是“曾经”是，因为去年它被艾尔达突袭攻陷，随即遭到彻底的破坏和焚烧，从此成了一片废墟。艾尔达破城之后大杀三日，除了极少上神眷顾的人外，全城几乎没有活人逃出来。 “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是的……是被放出来的，将军大人……” “放出来的？说说看！”莫里略感起兴趣来了。 “梅斯，梅斯！快拿张干净的椅子来！”那个伙夫已经注意到将军似乎要在这个肮脏的房间里面呆下去。说实话，这个厨房实在不怎么样，除了灶台上还算干净，其他的地方实在是脏！甚至连张椅子都没有，伙夫自己刚才就靠坐在窗边的地上。 一个小男孩费力的拿着一张长凳走进来。他有些畏惧的看着这两个陌生人，特别是年长的那个身上还穿着盔甲。 小孩把凳子放在一边就跑了出去，莫里略注意到这个小孩长的和这个伙夫实在差别很大。 “梅斯，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将军大人，您原谅他，他有些怕生，特别怕穿盔甲的军人……玛丽……快去弄杯干净的咖啡来……” “不用了！”莫里略坐到那张摸上去略微有些油腻的凳子上。“不用麻烦了……” “您说哪里话，将军大人……玛丽，还不快点！……真对不起，因为今天不是轮到我这边做饭，所以我没有仔细的打扫……真的很对不起……” “白翎城陷落的时候你在场吗？”莫里略做了一个让对方坐的手势，却吓的那个伙夫连连的摆手。 “请不要这样，将军大人……我站着就可以了……我怎么能和您这样的贵人一起坐呢？……是的，自从加入军队后，我一直就是伙夫，当时我就在白翎城的驻军中……”他脸上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莫里略这个动作有些吓到他了。 “你见到那个艾尔达了？”将军倒没有勉强，他接着问。“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这怎么能忘记呢？那天真的是我不能忘记的日子……”那个中年男人把手伸直，头则仰着看天花板，随着话语，他也从一开始的拘束慢慢的放松下来。 “……那是早上发生的……将军大人，您知道那个时候皇帝陛下正和那些叛乱分子在打仗，原来白翎城的驻军也被抽调了好一部分走了，如果他们没有走就好了……头一天传来敌人穿过边界，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就来到城墙下面……我们刚刚来得及让城外的人们进来并关上城门……” “当时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在第二天马上发动进攻，谁能想的到呢？白翎城可是一个坚固的城市啊，虽然比不上银龙城，但是城墙可有五六栋房子那么高！顶上可以排上三十个人！我们的长官下了命令，增强了巡逻，但是谁也没有预料他们那么快就攻城。” “早上的时候，他们有四百个士兵发动了一次进攻……我知道是四百个是因为他们告诉我的--我的朋友很多，您知道，像我们这种负责做饭的很容易和那些士兵交上朋友的，这事就是一个胳膊上挨了一箭的士兵下来包扎伤口的时候告诉我的……那时候也没有谁觉得怎么样，以为这是一次普通试探而已。但是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妙啦，喊杀声不但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响，到处有火箭射到城里面，点燃了好多房子……” “那个时候我出去帮他们救火……那个时候可真的是乱成一片啦，到处是人跑来跑去，可是人手还是不够，因为新的房子还在不停的被点燃。我提了一个水桶就向井那边跑，可是路上被一个军官给挡了下来……将军大人，您知道的，虽然我只是个做饭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有教我怎么使用武器，可是我也有分到了一把剑和一件硬皮盔甲……我说我是个伙夫，不会打仗，但是没有用，他们还是把我挡了下来，让我上城墙防御……” “当时我害怕极了，我反复的说我不会打仗，但是那个军官拔出剑来，说胆敢畏敌后退的，格杀莫论，我没有办法，只好上了城墙……” “那个时候，战斗激烈极了，随便从城墙上的哪里看下去，都可以看到敌人……他们把盾牌靠在头上，抵挡我们的弓箭和石头，虽然不停的有人倒下，但是马上就人补上去，梯子和钩索不停的靠上城头，弓箭和石头也不停的飞来，我们才刚刚上去，我前面那个人胸口就中了一箭……上神保佑，如果那一箭再迟飞来一点点，挨箭的就是我了……” “但是那个时候军官们也都红了眼了……那真的是可怕的场面……将军大人，他们每个都提着剑站在城头上指挥战斗，如果发现有人想从城墙上后退就马上一剑砍过来……死在城墙上的人足有一半是被军官们杀掉的……有一个军官就在我们这一队的后面，我每次扭头看他的时候都看到他红着眼睛看过来……就好象要把我吃掉一样……不过军官死掉也很多，就我才上去那一小阵子，我亲眼就看到死了三个……其中一个是被飞来的石头砸死的，头没了一半……” “我们这一队人负责用长杆的钩子推掉敌人的云梯……上神保佑，他们给我一面很大的盾牌，比我的同伴们都要大……有了那个东西我胆子才大了一点……将军大人，您知道的，我一不会射箭二不会格斗……在那种情况下我实在很害怕，手都直哆嗦，老半天都推不掉一个梯子……后来有两个同伴来帮我，我才推dao了第一个……上神宽恕我，当时我清楚的听到一声很响的叫声，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爬梯子的人……” “这个时候情况越来越坏啦。不停的有人爬上城墙。长矛兵们在上面成队的跑来跑去，把刚刚爬上来的敌人杀死或赶下去……可是长矛兵们也死了好多……将军大人，您不知道当时死了多少人……飞箭就不曾停过，每走上几步都可以看到尸体，有时候后退一步才发现刚才还站着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城墙上都是血……将军大人，好多血啊，把整个青色的城墙上都染红了……” “我正和两个同伴一起在上面寻找新的梯子……上面已经乱成一团了，军官们到处都在叫，可是谁也听不懂他们在叫什么……突然，就在我们刚刚跑过一个箭口的时候，一个金甲红袍的身影就在那里跳了上来！”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艾尔达……我身边那个同伴冲上去，想用手里的钩子把他推下去，但是他用手里的盾牌一挡就挡开了，我看的很清楚，因为那个时候我就站在后面一点的地方……他挥起一剑，把那个可怜的家伙连人带杆子砍成了两段……将军大人，我也不怕害臊了，那个时候我吓的连脚都软了，整个坐到地面上，如果他要来杀我的话，我一定会被马上杀掉的……” “幸好这时三四个长矛兵也冲了上来，他们用长矛向他刺去，但是他一矮身就让那些长矛全部刺了一个空……他跳了上去--将军大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人跳的那么远，一下子他就冲到那些可怜的士兵面前了--然后挥剑左右砍杀，就那么一下子，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杀掉了三个人，剩下的一个掉头就跑，可是他追了上去，把那个家伙从后面砍倒了……” “那一次可真的是上神保佑，因为追那个长矛兵，他向那边跑去了……他顺着城墙一路冲过去，那些弓箭手纷纷逃命……然后他的部下们也就纷纷的从城墙上爬上来了，越来越多……虽然我脚还站不直，但是我知道如果呆下去的话一定是死路一条……将军大人，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就那么爬着爬下了城墙……爬了老半天才站了起来，我赶紧向孩子们在的地方跑去，我只想快点把他们从军营里面带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他们可就死定了……” “孩子？”莫里略疑惑的问了一句。 “是啊……我没有跟您说吗。将军大人？您知道我是和六个同乡一起来当兵的，他们多贪那么五个铜子的薪水，当了士兵，我胆子小点，就当了伙夫……您是知道的，当士兵一个月是二十五个铜子，而伙夫一个月只有二十个铜子……但是士兵是不可以带家眷，而伙夫可以。所以他们就把他们的孩子老婆托给我照顾……您知道，女人是专门被安置在一起的，孩子可只能带在大人身边……他们把孩子交付给我，毕竟我是个伙夫，比他们可安全多了。” “就是刚才那个小孩？” “是啊，一共五个……那个时候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几个小鬼，要是他们在的房子被火箭点着了可就惨了……我赶紧赶过去，幸好还来得及！” “这个时候我想城是一定会被攻陷了，兵荒马乱的，要是碰到一个杀红了眼的可就完了，我带着他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是一条死巷子，口小底大，从外面看上去似乎一眼看到底，但是里面却有一个好大的地方可以躲起来……我带着孩子们就躲在那里，想等一切平静下来……” “外面的喊杀声听起来简直是惊天动地，哭喊声夹杂着哀号，让人觉得简直到了地狱……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知道敌人一定已经从城门里面冲进来了，他们的人数太多，那些士兵不知道能不能逃的出去……那个时候我心里想，不知道军官们是不是还用剑逼士兵们抵抗到底……” “我们在那个巷子里面躲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天色慢慢的暗下来。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城里面的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更响了，整个城市都被烧了起来，火光照红了半个天空，本来我选的地方是很好，可是那个时候火烧过来了，再过上一阵我们可就要被火给困在里面啦……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他们向外面跑，我们出来前我先看了一下，外面没有人，但是我们快跑到巷口的时候，一群人就正好来到那里。那个穿着金甲，披着红袍的艾尔达就走在他们中间！” “我想向后退，但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看到了我！他身边一个巨人--那个人真的是高啊，将军大人，他足有我的一个半高，手臂比我的大腿还粗，手上拿着一把简直和人一样长宽的巨剑--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我的面前。他手里的剑前半截满是血迹……” “‘艾尔达殿下，小心！”他这样对那个穿着金甲的男人说，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就是艾尔达……” “虽然我心里很害怕，可是那个时候孩子们都在我身后啊！我也抽出了剑--虽然我连双手握剑应该是左手在前还是右手在前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抽出了剑--对着他们。虽然我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用……就凭我这么一个连握剑姿势都不懂的伙夫怎么可能和那些人战斗呢？但是当时我就是抽出了剑，而且做出了一个战斗的姿势……” “那个巨人向我逼近过来，我则慢慢的向后退……我没有路可以逃，将军大人，我头一阵子说过，我那个时候还在巷子里面没有出去，而且，就算已经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住手，卡梅霍’艾尔达叫了一声，让那个巨人退了回去……上神保佑，那个时候他就快冲过来了，如果他把剑向我砍过来的话，那么将军大人，我可能就没有办法完整的站在这里和您说话啦……别看那个时候我手握的剑，但是实际上我已经吓的快动不了啦。” “他身边的人都退开，然后他用不是通用语--我想那就一定是蛮族话了--说了几句话，他们就都离开了……将军大人，是真的，他就这么说了几句，他身边的人，包括他的卫兵就都离开了，他们的数目大约是百来个，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他可是艾尔达啊！就他一个人，就可以让我死上十次……” “他向我走过来，连身上的剑都没有拔出来，就那么空着手走过来……将军大人，您看，他就像这个样子一样，笔直的走过来……就像我刚才的动作一样，我双手握着剑对着他，却一动都不敢动……他身上虽然穿着一件金色的盔甲，但是头上没有带头盔……当然也没有带面甲……等他走近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将军大人，您要知道，在城墙上面的时候，我心里怕的要死，只记得他的那身金色盔甲和他背上的红袍了，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看到他的脸……他长的一点也不象传说中那样狰狞可怕，而是很……怎么说呢，很有女人味！他的脸看上去像女人一样漂亮！而且，他长的不高，比我矮上差不多一个头……” “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了！他就站在我剑尖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将军大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胆的人，我的剑都快碰到他的鼻尖了他才停下来……我那个时候也是太害怕了，即使他来到那种位置，我也不敢动，就那么僵硬的握着剑，和他对峙着……将军大人，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您的咖啡……先生……”一个小女孩略微有点怯生生的话打断了那个伙夫口沫横飞的描述。莫里略转过脸，一个大概比刚才那个小男孩大上一点点的女孩正端着一个不大的杯子。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从小女孩手中拿过杯子。 “玛丽，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将军大人，您别见怪……” “这孩子也是？” “啊……她不是，她是我收养的……她是我的女儿。” “哦……继续说下去吧。” “好的，将军大人，我说到哪里了？对了……那个时候，他站在我面前好一阵子……他用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很可怕，看的我浑身发冷……我觉得血都凝固了……然后他看看我身后的小孩……” “‘这些是你的孩子？’他突然这样发问。上神保佑！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丢下他们逃走呢？带着这帮小鬼，你以为你逃的出去吗？’他看着我，眼里面流露出杀意来……将军大人，是真的，他虽然实际上一动都没有动，但是我觉得好象他马上就要抽出剑砍过来一样……我一声不发的看着他……但是实际上我已经吓的完全僵硬了！就在我快支持不住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 “‘跟我来！’他这么说道。然后他看我一动也没有动--因为我手脚都僵硬了，同时一下子还回不过神来--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再这里呆下去的话，你就要被火烧到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回头一看，可不是，后面一栋房子已经倒塌了，火都快烧着我的屁股了……先前因为太害怕，我都忘记了火已经烧到我身后了……” “我跟着他走出去，小孩子们则跟在我后面……将军大人，那事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哪！艾尔达赤手空拳的走在前面，我拿着剑走在后面--就好象是他是我的俘虏一样……” “我们一路就走了出去，有人冲上来的时候，艾尔达就用那种语言--前一阵子我说过，那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蛮族话，我听不懂--叫上几句，那些过来的士兵全部都退了下去，没有人挡着我们……” “当时街道上情况怎么样？”莫里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啊……那个时候街道上混乱极了，但是跑来跑去都是他们的人……我们的人可能还在哪里抵抗，因为叫喊声还很响……地上的尸体都被拖走了，但是到处是一团团的黑色血迹……将军大人，您知道，他就带我们几个直接从最近的城门中走了出去，所以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我才知道艾尔达下令屠城三日，然后纵火彻底焚烧……里面几乎没有一个活人逃出来……” “后来呢？你就这么一路跟着他出了城？”侍从插上了一句。 “是啊！大人……我一路跟着他走了出去，直到到外面没有人的地方……他的后面看起来毫无防备……那个时候我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这么一剑从他背后刺下去的话，也许我就成了大英雄也说不定啊……” “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年轻的侍从脸上露出一个惋惜的神色。 “哎呀，大人您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一个伙夫而已啊……他可是艾尔达啊，一个人降伏蛮族的勇士中的勇士……我怎么敢和他动手呢？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相信他不会杀我们了--否则他根本没有必要带我们出城……” “说下去！”莫里略做了一个阻止那个侍从说话的手势，对伙夫这么说。 “他带我们到了城外……穿过他们军队的营寨，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他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从这里走，这个方向很安全，没有安排封锁岗哨，大概走上半个月就可以找到你们的军队了……’” “那个时候玛丽……将军大人，就是这孩子，突然插上了一句话，当时差点把我吓死……” “哦？怎么说的？”莫里略看了一眼伙夫身边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裙子，但是瞪着一双并不怎么害怕的眼睛。 “‘你真的是那个艾尔达吗？那个屠夫和恶魔艾尔达？’她当时居然这么大胆的问他，天晓得那些话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要是那个时候艾尔达生起气来，我们可就完了……幸好他并没有生气。” “‘恶魔？’我当时紧张的看着他，他的脸抽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甚至笑了一下。” “‘是啊！是个恶魔！’他就这么走到玛丽的面前，然后半蹲下来看着她的脸，“而这次，是一个恶魔偶然的一次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