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敌首
薛兰带着残余的冲骑营士卒逃出长谷,一路往西疾奔,直到五里外的一处山岗,才暂停歇息。 士卒们跟在后面狂奔一路,后背早已湿透,如今有了歇息机会,自然全都瘫软在地上,敞开衣甲,靠着大石歇息,嘴里不断喘着粗气。 此地名为‘丘貉岗’,平日里少有人来,顺着这条山岗往西,再走上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望见汉军营寨了。 冲骑营得以脱身,吕布吩咐下来的命令也算是有了交代。薛兰转身欲走,身后的雷虎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着眉头问道:“薛兰,你要去哪?” 薛兰回头瞥了雷虎一眼,淡然的说了句:“我要回去。” “你疯了!” 听到薛兰的答案,雷虎瞪大的眼珠好似铜铃,他唾沫横飞的大声说着:“现在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将军还在那里,他是我薛兰的将军,这辈子都是。” 薛兰语气笃然,他坌开雷虎手掌,翻身上马,扬鞭往长谷方向疾驰而去,留给了众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很快,那道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有人很小声的询问雷虎:“雷爷,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雷虎心里也没主意,救,还是不救?回去,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不回去,又良心难安。 犹豫不决之际,雷虎的脑海里闪过吕布救下他时的那一抹决绝眼神,这个粗实的莽汉终于拿定主意,低骂了一声:“干,死就死了。” 雷虎第一个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大声吼道:“受伤的弟兄找个位置藏好,还能打的,抄上家伙,跟我走!” 那些歇息的士卒你望我我望你,竟全都站了起来,义无反顾,没有一人选择留下。 薛兰返抵长谷的时候,吕布双手横戟且战且走,已经从谷中退至外边。但鲜卑人哪肯轻易放过,催促胯下战马疾驰,形成数道战圈,犹如移动的城壁,将吕布困锁在里面,任他如何冲突,也都无济于事。 薛兰见状,话不多说,挺枪拍马飞冲而来,却不料刚与外围的鲜卑骑军交锋,胯下的坐骑就被刺来的长枪捅破了肚子。这匹本就伤残的褐色战马当场死亡,薛兰摔落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土,马背上的鲜卑人见了,一个个狰狞着脸庞,举起手中兵器齐齐朝薛兰扎下。 薛兰知道此时犹豫不得,身子往前连滚直滚,躲过一排排接连刺来的枪尖。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没闲着,五指紧握枪杆,左右抽打起挡在前方的马腿,好在幸得有老天庇佑,竟被他硬生生的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兰顺着这道缝隙不断的往里面钻,总算是突进了战圈,得以与吕布成功回合。 此时的吕布手中长戟早已染得血红一片,尚有余温的血液顺着戟杆往下滴落在地。见到薛兰重新杀回,吕布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笑容,他一路杀了过来,与薛兰背抵背的相互靠立,微微喘息的他甚至还带有着一丝愠怒的叱问起来:“谁让你回来的,你敢不遵我将令!” 薛兰听到吕布的责备后,不仅没有生出半分悔过之意,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他咧开嘴角笑着对吕布说道:“将军,军法我认了,但要杀要刮,咱们得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薛兰,你果真不怕死?”吕布回过头,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曾经手段卑劣的青年男儿。 原本薛兰心底还有些忐忑,但看见吕布的这个眼神,他伸手将一名鲜卑士卒从马背刺下,铿锵有力的答道:“不怕!” 只要将军能够逃出去,死我一个薛兰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薛兰没说,他觉得说这种话,不似大丈夫之言,反倒很像那些闺阁千金的小女子姿态,显得过于矫情。 听到薛兰笃定的回答,吕布心中感到很是欣慰,他眺望了一眼距此有百米的鲜卑大将察尔特,压低声音朝薛兰说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搏。” “将军请说。”如今情势危急,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薛兰也要硬闯上一闯。 吕布也不拖沓,将自己脑中构思的计划,竹筒倒豆子般的全盘托出,“等会儿我发起全力往后方突围,鲜卑人势必会倾其所有的前来阻我。到那时,敌首身边防卫肯定会薄弱许多,你去除掉他,或许咱们还有生的希望。只是,你可有胆量?” 如今的薛兰死都不怕,自然不会缺这点胆量,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于是他低声询问吕布:“将军,你去刺杀敌将,胜算该会比我大很多的吧。” 吕布之前就试过自己动手,然则鲜卑人看他太紧,他的任何动静都会引起鲜卑人的注意防范,要这样一路杀到那敌将面前,根本没有可能,他能做的就只有将这些鲜卑骑军引开,给薛兰的刺杀拖延更多时间。 向薛兰讲明原委后,吕布准备对计划进行实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动手,你准备好了吗?” 兴许是由于内心紧张的缘故,薛兰的鼻息此刻变得微微有些急促,连手中握枪的指节也因过于用力而泛出了内在的白骨。 不过当看到还在奋力鏖战的吕布时,薛兰心中的忐忑感渐渐镇定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大气,才点头应道:“将军,你数吧。” 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任务不仅疯狂,而且很难,同时也是九死一生。 但,将军已将生存的全部希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不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失败! 吕布余光瞥见薛兰脸上的决绝之色,他稍稍迟疑了数秒,又补充了一句:“薛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薛兰摇了摇头,他尚未娶亲,家中又无父母姐弟,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死了也是无牵无挂。 按理说此去九死一生,薛兰应该心生哀凉才对,但此时他却用拳头狠狠的擂了擂胸膛,极为自豪的说着:“薛兰此生能和将军并肩作战,死而无憾。” “记住,活着回来!” 吕布的眼中饱含期望,重重拍了拍薛兰肩膀,低沉的口音从嘴里发出:“一、二……” 他将‘二’字音拖得极长,待体内的气机蓄满,陡然暴喝一声:“三!” ‘三’字一出口,吕布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手中长戟狂舞旋起地上的龙卷沙尘,靠他过近的鲜卑士卒几乎是瞬间落马而死。 时刻关注这里的察尔特远远瞧见吕布想逃,急忙大声喝令道:“儿郎们,别让这汉将跑了。” 就算察尔特不喊,这些鲜卑士卒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吕布突围,毕竟察尔特有言在先,取汉将首级者,赏黄金百两。汉将首级就在眼前,又有谁会放过? 上千铁骑层层阻挡住吕布的去路,薛兰则按照计划反其道奋起狂奔,他将前方刺来的一杆长枪生生拽住,连同马背上的那名士卒一起扯落下马,然后利索无比的翻身爬上,调转马头直冲鲜卑大将察尔特。 好在吕布吸引走了大量火力,薛兰一路杀来,虽然身上挂了不少伤口,但却并未受到太多阻碍。 然而,察尔特身边的数十名亲卫自然不会放任薛兰不管,齐齐挺枪冲了上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给我死!死!死! 薛兰发狠的咬住两排钢牙,愤怒的嘶吼声从牙缝中蹦出,手中长枪穿过一名又一名鲜卑士卒的躯体,身上也被这一波交锋带来了更多的伤口,他依旧不管,眼中只有前方的鲜卑敌将。 当破开数十名亲卫,眼看察尔特就在跟前的时候,薛兰后背吃了一记重击,他身子陡然前倾,张口‘噗’的喷出一口血雾,重心不稳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四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脸庞上血迹斑驳。 他挣扎着想动一动身子,但体力消耗过甚,实在是没有再战的力气。 眼皮慢慢往下搭住了里面的眸子,他累了,需要休息。
“薛兰,活着回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已经放弃了的薛兰蓦然睁开双眸,他发狠的将嘴唇咬破,纵使鲜血肆流,也不管不顾,只是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行,将军还在等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剧烈的疼痛时时刻刻刺激着薛兰的神经,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起他重新握住了铁枪,死死的握在手里。 吼啊! 薛兰心底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他单手撑住地面,整个人借力豁然跃起,手中的长枪如同电光火石,一瞬间直刺察尔特的咽喉。他将余下全部的力气都寄托在了这一枪之上,口中暴喝:“给我死来!” “将军,小心!” 那些折返回来的亲卫惊得大呼,根本没想到薛兰还有力气奋起一击。薛兰的这一枪攻势太快,纵使他们有心想上去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 察尔特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不过他好歹是久历沙场的猛将,仅仅失神刹那,便反应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察尔特伸手抓过身旁那名假冒卡祁的士卒,挡在了身前。 士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长枪刺穿咽喉。 察尔特随手将这名士卒扔下马背,右手提着的三叉戟快如疾风,瞬间刺穿了薛兰的胸膛。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透出胸膛外的三叉戟尖,滴在了地上。 察尔特手臂一收,三叉戟复又回穿过他的血rou,带出一片鲜血淋漓,霎时染红了胸前的甲衣,薛兰无力的从马背摔落到了地上。 他侧过头,那杆长枪就在他身旁不远,他伸手却如何也够不着。 薛兰剧烈咳嗽了起来,浓稠的血液不断溢出,眼前的景物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吕布交给他的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他满心愧疚,一个劲儿的说着:“将军,对不起,对不起……” 两滴guntang的泪珠从眼角悄无声息滑落,明亮的天空昏暗了下来,银色的眼眸也因合上的双眼,而彻底失去了光明。 “薛兰!” 战阵之中的吕布愤声怒吼,想要扑杀过去,奈何鲜卑骑军早已将去路密封堵死,层层围住吕布,任由他在里面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将军,我们来了!” 鲜卑军的后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数百冲骑营士卒紧握手中兵器,呼吼着冲杀过来,想要从鲜卑人的战阵中救出吕布。此次回来,他们完全是抱着一颗必死之心,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上一个,打法也是以命搏命的亡命厮杀。 然则,鲜卑人以马战闻名于天下,骑阵又岂是浪得虚名。 那些杀来的冲骑营士卒还未冲过外围,便已经倒下了大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纵使悍不畏死,也依旧是相形见绌。 “自寻死路。” 察尔特不屑的哼哧一声,遥指着这边脸色阴沉:“给本将军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于是,鲜血溅洒,尸体堆积,长谷之外如同修罗地狱。 “谁让你们回来的,走啊,走!” 看着士卒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惨遭戮尸,吕布悲愤大吼,胸口发闷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叮~’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声,吕布手中的长戟被击飞出去。他眼神涣散,迷茫的环顾四周,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呼儿儿~~~ 一声愤怒的嘶鸣响起。 遥远天际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急速奔驰的俊影,哒哒的啼声沉闷,鼻中发出的哧息声表明它现在愤怒异常,疾风吹得它鬃毛飞扬如火,好似一头火龙闯入了凡间。 (看到大家每天还在坚持等我更新,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4000字章节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