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二章 埋子
抬宣馆内,奉常张沅跪坐于案桌前,清点统计着昨年外臣入京的记录文案。 忽然间,右眼皮跳了两下。 古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向来是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人,今天右眼毫无征兆的跳了两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鸿运当头,或者是得遇贵人。 “神明庇佑,如若我能就此高升要职,或者攀上贵人,保证以后日日三炷香,以供您老。”张沅在位置上虔诚的拱手作揖,心里默默焚念祷告。 他看上去心平气和,平日里也与人无争,可只有他自个儿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表面。实际上,他心里头急着呢,当年和他一起在抬宣馆办事的同僚,早已入了宫廷当值,许多比他晚来的后辈,也因机遇人缘,而升职去了别处。 唯有他,六年了,依旧还在抬宣馆里干着接待统计的事务。 眼瞅着昔日的同僚一个比一个混得风生水起,要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熬得出头,那位将他安排到这里的大常侍,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还有他张沅这么一号人物。 给张让卖命办事这么些年,捞着的钱财基本上都往上充了孝敬钱。六年下来,所剩无几,官职也一直是个奉常,不升不降,芝麻大的小官。 张沅不怕吃亏,也不怕低头摇尾,但他就怕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最后熬到死,也依旧只是个奉常。 “张奉常,外面有人求见。”门口守卒的禀报,打断了张沅的思绪。 “见我?” 张沅狐疑稍怔,继而大喜过望,难不成真是老天开眼,给我派来了达官贵人。 但他转眼一想,不对啊,如果是达官贵人,还用得着求见我这么个奉常? 再说了,这些守门卒哪敢将那些人物挡在门前。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张沅心里叹吁口气,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如同飞向云端,又急坠大地。 他手中笔锋未停,继续统计着往年记录,头也不抬的询问着:“来人可曾通报姓名?” “未曾通报,但他给了小人一封信简,让我交由大人。”守门卒上前两步,将信简恭恭敬敬的呈至案桌。 张沅瞥了眼那竹简,搁下笔墨,拿过打开翻阅。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拢共也不过三四十个字。 当看到‘度辽将军’的军衔时,张沅心头忍不住为之一跳,然则当他接着往下看到那个所属的名字,几年前的记忆犹如大坝开闸,倾泻注入了他的脑海。 三年前,赴京面圣的人物,张沅许多已经想不起来,但唯独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吕布。 张沅能够记住他,并非是因为吕布异于常人的身高,而是当年的他,仅仅只是一介小小的边塞校尉。 自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级别的校尉,可以奉诏入京朝圣,更别说得到陛下青睐。 所以,张沅对吕布的印象很深。 没想到三年未见,当年的边鄙校尉,居然成了如今的塞北重将。 倒是自己,唉…… 微微摇头,张沅不再多想,整理好心情,随着士卒走出了抬宣馆外。 “一群混账东西,真是瞎了眼了,知道你们拦着的这位将军是谁吗!”匆匆出了门口,张沅满腔怒气的叱骂起这几名在台阶下看门的士卒。 几名士卒被骂得傻眼儿,哪里会想到眼前的麻衣青年,居然是个将军,回想方才的那番鄙夷和不屑,几人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诶,不知者无罪,他们也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张沅不必责怪为难这些士卒。此番举动,将这几名士卒感动得稀里哗啦,他们从没见过这般和善好说话的将军,心中对吕布自然是千恩万谢。 随后,吕布望见张沅过来,拱手笑道:“张沅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吕布这个举动,着实是惊着了张沅,他赶忙还礼,惶恐说道:“吕将军可莫要这般称呼,实在是折煞下官了,唤我姓名张沅即可。” 要放在三年前,两人称兄道弟还差不多,可那时候的张沅,心中多半是不屑的。而如今,吕布成为度辽将军,从官职品级上高出了他一大截,张沅哪里还敢让吕布同他称兄道弟。尽管这声‘张沅兄’听起来,是那般的悦耳舒坦。
吕布这般做法,自然有他的缘由。 奉常这个职位看起来干的只是接待的琐碎,位卑品低,可实则不然。 外臣奉召入京,皆须在抬宣馆内候旨。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天子每年召见的外郡将臣,张沅都会是第一个知道? 如果能将此人发展成为自己的眼线,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今后天子召见了哪些地方的臣子将领,他都能够了如指掌。 有些时候,能够起到作用的,往往是这些不起眼,容易被忽视的渺小人物。 天色渐晚,在洛阳城内转悠了一下午的曹性等人,看足了稀奇杂耍,也吃撑了肚皮五脏,开始关心起了今晚的住宿问题。 “戏志才,这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去找住处,难道真想带着我们混睡大街?”曹性跟着戏策走啊走,期间路过了无数住宿的驿馆旅店,戏策也仍旧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这才刚开春,选择睡大街的话,陈卫黄忠不谈,就他们三人的身板,根本熬不住这股春寒。 陈卫黄忠也将目光投向戏策,吕布不在,戏策就是主心骨。 “曹性,你少在我耳旁聒噪,你们想睡大街遭罪,我可没那受冻挨冷的嗜好。” “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你又不说!” “当然是去找住宿的地方。” “…………” 半个时辰后。 通往南边开阳门的街道上,戏策望着两旁雄伟的建筑,这条街道的两旁,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住处。 三公九卿的府邸,亦在此处。 走着走着,戏策停下了脚步,面庞微微一笑,“喏,这就是咱们今晚的住处。” “戏策,你没开玩笑吧?” 望着那额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饶是自封‘英雄好汉’的曹性,也忍不住往喉咙里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