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命运齿轮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艾逸屏住了呼吸，或者说，他是忘记了呼吸，他的心里仿佛有无数只动物狂奔一般猛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电话通了，在这一瞬间，艾逸的心仿佛要跳离原有的位置，冷汗也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十年了…他终于再次听到那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米儿？什么事？” 艾逸没有说话，艾宇的声音变了，十年来，艾逸不知道艾宇发生过什么，但在记忆中，艾宇的声音柔和且富有磁性，散发着男性的魅力。 但是，现在，艾宇的声音带上了嘶哑之声，仿佛喉咙被人撕裂了一般，是岁月的摧残吗？让那个动听的声音残破到这个地步？ 艾逸的鼻子很酸，他很想哭，没想到，十年，让父亲变了这么多，他的声音已经这样，他的面容呢？会不会父子相认之日已经无法辨别？是不是如刀的岁月已经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刻下了无数的痕迹？是不是风霜的岁月已经染白了艾宇的双鬓？那深邃的眼神是不是已经浑浊？ 艾逸不敢去想… 电话的那一头，艾宇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如果不是艾逸的胸口还在起伏，艾逸就像一座雕像一般。 终于，电话那头，艾宇先开口了，艾宇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冲击着艾逸的心，那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呵呵，果然，那丫头还是对你比较好，你终于还是找到了我…艾逸…我的儿子…” 听到“我的儿子”这一句话，原本强忍住的心酸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眼泪仿佛洪水般涌出了艾逸的眼眶，滴在已经潮湿的地面上，与低微的灰尘混在一起… “为什么…”等待了十年，艾逸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的怨恨。 电话那头，艾宇仿佛感觉到了艾逸此刻的心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沧桑，说道：“欠你的，我会还你。” 眼泪，仍在不停地涌出，十年来的怨恨充斥着艾逸的心，他吸了吸鼻子，咬牙道：“你…还不起…”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也许，对于艾逸来说，能有好多个十年，但是，一个人又能有几个童年？只有一个。 童年，一个少年本应该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感受着亲人带来的温暖，和自己的meimei玩着童年的游戏，和小伙伴们开心地爬树，愉快地大笑。 但是艾逸呢？在同龄人开心地做着游戏的时候，他在训练营的泥地中摸爬滚打，在暴雨笼罩的危险丛林中前进，躲避着能够带走他生命的攻击，经受着非人般的训练，面对着想要夺走他生命的，所谓的“伙伴”。 十年如此的恐怖与创伤，艾宇如何还得起？ 艾宇沉默了，他无言以对，是啊，他还得起吗？他可以把龙吟培养到这个地步，可以坐稳龙头位置，可以成为玄夜的大股东，可以一个决策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但是他能还给艾逸十年吗？可以再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吗？可以抚平他那千疮百孔的心吗？ 不行，艾宇再厉害，也不可能逆转时间，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永远的回忆… 虽然，他做着一切可以弥补艾逸的，不去计较自己的卡被艾逸刷爆，不去管艾逸的日常生活，甚至让艾米提早回到艾逸身边，自己则是孤单地一人，这些他都无所谓，只要可以弥补艾逸… 只是，他真的弥补得了吗？答案已经明了了… “你还在恨我吗？…”艾宇叹气道。 “恨！”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艾逸咬牙切齿地说，仿佛在面对一个无法原谅的仇人。 艾宇顿了顿，深深地说：“给我个机会好吗？我愿意弥补你一切。” 艾逸吸了吸鼻子，冷冷地说：“假如，你真的是无所不能，那么请你逆转时间，回到十年前，让我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人，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着平凡无忧的日子。” 艾宇发出了一声苦笑，他坦然地回答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那就别给我说什么弥补！”艾逸的声音仿佛万年的寒冰一般寒冷，残酷。 “你这次来…是为了发泄吗？假如是，我可以听着，哪怕你想说一天都没有关系。”艾宇有些无奈地说，艾逸可以隐约听到，他的助手在催他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但回答那助手的只有冷冷的两个字：“不去！” 艾逸冷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你不用故意让我听到，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多感谢你，假如你要去参加什么会议，你去好了，不用管我，反正没有我，你的世界照样转着。” 艾逸此时已经开始发小孩子脾气，艾宇当然知道艾逸是在生闷气，所以不会理会他的讽刺，至少，艾逸已经不是像一开始一样冷冰冰了。 “你有心事。”知子莫若父，艾宇直接道破了艾逸打电话的目的。 被艾宇说破，艾逸也没有丝毫惊讶，虽然艾逸有些憎恨艾宇，但是潜意识中，艾逸还是把艾宇当作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小时候，只要艾逸说得出来的事情，艾宇都能做到。记得有一次，艾逸和艾米联合整父亲，说要天上的月亮，结果艾宇直接向政府申请了一次登月计划，取了月球的尘埃回来。 其实，之前韩灵姗送给艾逸的月球尘埃，就来自那次取回来的样本。 所以在艾逸心里，艾逸还是把艾宇当作无所不能的神灵，其实每个小孩子都是这样，有哪个孩子小时候不崇拜自己的父亲？所以，对于艾宇能猜出自己的心思，艾逸也觉得理所当然。 艾逸缓了缓，心中的苦闷与仇恨也在刚才的发泄中有些缓解，他平息了一下心情，深深地问道：“你觉得…人活着为了什么？” 没想到，艾逸把早上周雨夜的问题问了艾宇。 艾宇那边响起一声打火机响的声音，艾宇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了出来，说：“艾逸，这不像你的性格，你不是会想这种问题的人。” “你只需要回答。”艾逸淡淡地回答道。 艾宇再次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说：“这个问题，被许多哲学家视为最深奥的问题，是人类永远无法解决的一个难题。但从某些角度说，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一个简单到极点的问题。因为，对于这个问题，任何答案都是正确的。” 艾逸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在思考艾宇的话。 艾宇继续说：“对于一个军人，他活着，是为了守卫疆土，对于一个教师，他活着，是为了育人子弟。对于我，我活着，是为了你和米儿。每个人活着都有他活着的理由，世界上没有完全为了一个特定目的而活着的人，也许不同的人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是没有人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为什么活着’这种问题，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者说，是一个任何答案都是答案的问题。一个人，不必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因为思考这个问题纯粹是浪费时间，而一个人要思考的是‘我为什么活着’。” “所以，艾逸，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一个多么熟悉的问题…… 艾逸缓缓抬起头，说：“我活着，是为了守护，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伙伴，国家，和这个世界。” 和早上同样的回答，从艾逸坚定地口中传出。 “呵呵，一面坚实的盾？真庆幸，十年的杀戮没有让你成为一把杀人的剑，守护这个世界吗？艾逸，你要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责任有多大。要守护这个世界，你需要抛弃太多了，也许，你要一辈子活在黑暗中，不被人记住，甚至是被人怨恨，被记录在史书中遗臭万年，你的伙伴会憎恶你，甚至你的亲人会抛弃你，你这辈子，也许只能当个孤独的行者，在这黑暗中，为了这个世界奉献你的一切。想要守护这个世界，你就要面对无尽的死亡，你要对所有人怜悯，却又要让你的心充满血腥，直到有一天坠入黑暗的深渊，粉身碎骨，用远超性命的代价为这个世界换取光明…” 艾逸没有说话，或者说，他还在思考艾宇说的话，是啊，有多少人为了守护自己心中的东西，在历史上遗臭万年，这些代价早已远超性命。 要对所有人怜悯，却又要充满血腥… 这时，一个修长美丽的身影浮现在艾逸脑海中…一个孤独的行者吗？ 艾逸坚定地说：“我知道。” “那就好，艾逸，那就坚持你自己的信念，坚持着这条路走下去，无论遇到什么荆棘坎坷，都不要放弃。一个放弃信念的人是可悲的，而坚守信念的人，无论下场如何，都是可敬可畏的。艾逸，我为你自豪。”艾宇真诚地说。 艾逸笑了笑，说：“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呢，假如是其他父亲听到孩子这么说，恐怕要想方设法改变他的念头吧。” “艾逸…其实我们是一类人…我们所坚守的是相同的信念…我所做的一切，也许你现在不明白，但是当你和我经历了一样的事后，我相信你能理解我。”艾宇吸了一口烟，突然说出了一句饶有深意的话语，他整个人也仿佛因为这句话而变得陌生起来… 他所做的事？那是什么？ 相同的信念…又是什么… 命运的齿轮在缓缓推进着，分散的碎片在这缓慢的推进中一点一点拼合，无法看见的羁绊在这些碎片间连接，交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