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往事
“你师尊近来可好？” 姜尘跟在妇人身后，突然听见前方传来笑语，不由诧异抬头，这前辈鹤发童颜，皮肤晶莹，红晕片片，看起来跟二八少女相似，但在姜尘看来，她恐怕已有百岁高龄，此刻她开口说话，声音清脆悦耳，毫无苍老之态，着实令人惊异。 “启禀前辈，师尊安好！” 闻言，前辈笑了笑，双眸目光涣散，似是陷入回忆，许久之后，方才喟然轻叹：“时光如流水，眨眼已然数十年过去，曾经红尘种种，付诸回忆，不知他还记得，一个叫做药嫔，一个叫做萧娘的南疆女子。” 姜尘低下头，沉默不言，这位药嫔前辈的呓语，他不敢随意接话，毕竟涉及师尊以及几位前辈往事，他没资格评说。 “孩子，你别一口一个‘前辈前辈’的，我跟你师尊，也算是故交，随意些。” 姜尘微微迟疑，“药嫔前辈……” 药嫔：“……” “算啦算啦，你们这些中原修士，俱是把这些繁文缛节，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岂不知我等修仙之士，便是逆天而求逍遥，如此遭受世俗礼教约束，还修什么仙，不如做个凡人，岂不更好？”药嫔意兴阑珊说道。 姜尘还是沉默。 “药嫔前辈，这位萧娘前辈……” “你是想问萧娘跟你师尊的事情吧？”药嫔回眸瞥了姜尘一眼，笑着反问道。 姜尘讪讪一笑，点头默认。 “你这孩子也不像表面这么老实，这些事情，我虽然知道，但却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萧娘才是当事人，一会见到她，你当面问就是了……嗯？昶太野，你鬼鬼祟祟跟在身后偷听我们说话，还要不要脸？”药嫔白眼一翻，没好气的喝道。 “呵呵！” 一声讪笑传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不远丛草之中里站起来，蒲扇大手挠了挠头，一脸不好意思的傻笑着。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昶太野看到姜尘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起来，凶神恶煞的威胁道。 “嘿，有本事去找青虚算账啊，冲一个孩子撒气，也只有你昶太野做得出来。”药嫔嗤笑道。 “哼哼，青虚那混蛋哪里是我的对手，要不是萧娘不让我去找他，老子肯定会教他怎么做人……”昶太野低声嘀咕道。 药嫔跟姜尘对视一眼，俱是哭笑不得，二人非常默契的同时转身，当做没看见这人。 “诶诶，药嫔妹子，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们一起去见萧娘……” 药嫔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死皮赖脸跟着不走的昶太野说道：“你难道忘了，萧娘不许你去见她的？” 闻言，昶太野的脚步放缓，神色变幻不定，竖起一个手指，可怜兮兮的说道：“药嫔妹子，你行行好，就一眼，就看一眼……” 药嫔扶额叹息：“你们真是……算了，想跟着就跟着吧，至于萧娘见不见你，那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嘿嘿，我就知道药嫔妹子对我最好……”昶太野摸着脑袋，傻笑道。 “死样，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不知羞，也不怕小辈笑话。”药嫔晶莹的脸上，升起两抹红晕，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姜尘目光游离，四处打量，时而低头沉思，浑然没听到二人在说什么。 三人一路走来，姜尘从昶太野与药嫔的交谈中，隐约猜到了一些，但这种事情太八卦，又事关师尊，他可不敢瞎想，更不敢说出来求证真实性。 这位萧娘前辈，在玉芙灵涧的地位似乎非常特殊，身为圣地三长老，却是不参加长老会议，对圣地之事，看似毫不关心，连居住的地方，都远离玉芙灵涧。 在玉芙灵涧西北角，有一处美丽山谷，一挂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水花飞溅，轰隆作响，水花飞溅，折射出一座七彩虹桥，虹桥之下，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一间简陋的茅屋，孤零零的存在着。 “你们来了……” 一道异常苍老的声音，从茅屋中传出，凡是听到声音的人，不管是昶太野、药嫔，还是素不相识的姜尘，身体齐齐一颤，一种异样的情绪，不由自主从心底升起。 “八十年了，终于等到了……” “我的‘簨’，他还带着……” “这个山谷，这间茅屋，他曾经都住过……” 一件件往事，如同梦呓般，从这道苍老的声音里缓缓道来，姜尘不知道这位前辈经历了什么，但从她的声音里，姜尘听到了至死不渝的深情，海枯石烂的等待，没由来，姜尘鼻子发酸。 “萧娘，你还好吗？”昶太野颤抖着身体，满脸激动的问道。 梦呓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太野哥，你走吧，药嫔jiejie你也走吧……” “萧娘，让我见见你，哪怕就一眼……” “物是人非，相见不如不见，走吧……” 药嫔摇头轻叹，拉着目光呆滞的昶太野，缓缓离开山谷。 嘎吱。 茅屋的门被人打开，一道佝偻着身躯，满头银发的妇人，杵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 近了，妇人抬起头，刹那间的凝望，姜尘满脸不可思议。 “孩子，是不是吓到了？”妇人轻笑出声，声音苍老，带着一丝豁达与动容，她的脸如同百年老树的树皮，皱纹密布，沟壑纵横，粗糙不似人脸，恐怖若厉鬼。 “他还好吗？” 姜尘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摸出一支‘簨’，属于萧娘的‘簨’。 萧娘望着‘簨’，苍老而驼背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簨’细细摩挲，许久之后，她闭上双眼，等待了几十年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每个南疆女子，一生都会有一支‘簨’，八岁开始，在阿爸阿妈的帮助下，开始制作‘簨’，一直到女子十六岁，才能做出一支真正的‘簨’。” “簨在南疆，就是女子的青春！” “我把青春给了他……” “前辈……” “不要叫我前辈，叫我一声师娘……” “师娘！”姜尘低声叫道。 萧娘眼中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泪光闪动着，姜尘看到了她的满足，苦苦等待了八十年，曾经韶华容颜，如今已是苍老疲态，她的心愿，圆了。 “前辈，值得吗？” “世间感情，并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只有会不会遇上。等你遇上了，或许你就不会问值不值得，想听听我跟你师尊的故事吗？” 姜尘点点头。 在萧娘的追忆中，姜尘仿佛回到了八十年前，那时候的青虚真人，跟现在的姜尘一样，都是白帝城最为杰出的丹术天才，深受十代白丹长老器重，但是青虚真人钟情丹道，想游历神州，探寻丹道真谛。 他一路南行，行侠仗义，乘风御剑，听闻南疆凶地，传承久远，多秘境灵物，便欣然前往，可惜，在穿越百万大山的时候，青虚真人遭遇妖兽围攻，身受重伤，被附近的百族人所救，经过悉心调养，青虚真人不久康复。 命运便是如此奇特，那个青虚真人的救命恩人，就是涉世未深，还不是圣地长老的萧娘，那时的萧娘，青春貌美，天真无暇，因为妙龄少女对中原的好奇，二人开始有所接触，青虚真人见萧娘没有南疆百族对中原人的偏见与警惕，非常高兴，就把一些中原风物，讲给萧娘听。 那时的萧娘，不过十三四岁，心思单纯，哪里知道男女之事，久而久之，二人情愫渐生，或许是受到青虚真人的勉力，萧娘开始刻苦修炼，展现出非凡的修炼天赋，一跃成为南疆百族跟昶黎族昶太野齐名的天才。 不久之后，萧娘受到圣地传召，希望她能进入圣地修炼，萧娘不舍青虚真人，而青虚真人也对玉芙灵涧颇为好奇，便在萧娘的帮助下，一起来到了玉芙灵涧，同样的，宿命三人，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昶太野初次见到萧娘，便心生爱慕，多番叨扰，让萧娘不厌其烦，经常拉着青虚真人做挡箭牌，三人打打闹闹，在当时的玉芙灵涧，也是一桩笑谈。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青虚真人离开白帝城已经数年之久，心中挂念师尊，心生离意，那一晚，萧娘哭成泪人，强笑着为青虚真人收拾行装，第二天清晨，萧娘他们为青虚真人送行，当着众人的面，萧娘表露了心事，并将南疆女子视若生命的‘簨’，送给了青虚真人。 在南疆逗留许久，青虚真人自然知道‘簨’的含义，他回想起曾经种种，对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颇感亏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姑娘已经走进了他的心。 青虚真人对萧娘说，他回到白帝城，便禀告师尊此事，待诸事完毕，就回来迎娶萧娘。 那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八十年后，他的徒弟来了…… “这八十年来，你师尊……真的没有提过我？”萧娘苍老的容颜，尽是深深的期盼，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姜尘。 姜尘不忍心伤害这位痴情女子，但是，他不想说谎。 “姜尘拜入白丹长老门下不过一两年，平常相见，亦是匆匆而别，不曾听师尊提起此事……不过，这么多年，师尊一直将前辈信物藏身，想必心中，已有所牵挂……” 萧娘轻轻笑了笑，说道：“我并不恨他，就算他只是骗我，就算他心里没有我，我也不恨他，此生遇上他，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