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夺剑
“林老四,跟你讲多少遍了?说话文雅一点……或者离我远一点。” 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与刚才那人的粗鲁形成鲜明的对比,后者不情愿地反驳了几句后,这才止住言语。 我身处试炼场一楼大厅中央,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但也从其精元扩音之法略微估算出说话之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撤离的低阶弟子本有两千之众,可之前战死了五百余位,而那剩下的,如今则在几个楼层都由分布,其中尤以一楼人数最为众多。 不过由于场地广阔,倒也不显拥挤,我抬眼所见虽尽是人影,但细看起来,竟还觉得人群分布得颇为稀疏。 “外面可能会有危险,大家不要出去,都回来!” “请大家配合,不要让我们难做。” 只见负责守卫的师兄师姐们面沉如水,对着众人极力劝说,这才让蠢蠢欲动的人群平静下来,但仍有不少人挤到视野广阔的位置,朝外面眺望。 “秦师兄,外面那几位是什么人?能否跟我透露一二?” “被萧师兄击杀的吕洞天,是云海山庄一代弟子的五凶之一,外面那四位应该便是和他齐名的那另外四位凶人,林落宣,申东至,李广寒,蔡云流……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可以问问梁执事,他或许知道些什么。”秦余略一思索,而后这样回答我。 林落宣?就是刚才那声音所说的林老四? 徐护法安排了一位护卫我安全的二代弟子,便是秦余师兄要我去问的那位梁执事,之前和镇龙堂联系上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我,我这才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梁执事耐心地回答了我的疑问,或许是因为徐护法有意吩咐过,他言语间十分客气,并未把我当普通的五代弟子看待,更像是当做他的平级,在他的建议下,我上了最顶楼的武斗场,那里平台大,视野开阔,是个观战的好地方。 阵法之外,徐护法正在和对方交涉,虽暂时看不出他的意图,但也多半猜得出他是想拖延时间,同时极力避免与对方发生冲突。两方的九阶修士虽然人数上都是四位,但我们这边,战力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镇海堂兄一人罢了。 担任门派护法的,大多是曾经的一代弟子,他们修炼上的潜力耗尽后,便主动脱离弟子身份,成为门派护法,地位虽比普通的一代弟子高,但实力上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九阶,跟十大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 同徐护法说话的那人气息内敛,举止彬彬有礼,看上去不过三十的模样,很是年轻,脸上笑容恬淡随意,嘴上说话也很客气,听声音正是之前要林落宣说话文雅点的那人。 许是迟迟等不出结果有些不耐烦了,其中一位浓眉男子不再理会他们的交谈,在凌空而立的几人中扫了几眼后,直直地看向镇海堂兄。 “你就是萧镇海——杀了吕洞天的人?” 这便是那位林落宣了。 镇海堂兄瞥了他一眼,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徐护法朝身后的镇海堂兄看了一眼,而后回头看向那位笑面人,“这位道友似乎有些分不清主次,阁下不打算管管?” 作为试炼场当前的主事人,被对方无视并与自己名义上的下属直接对话,绝对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这种情形下还能不喜形于色,着实是不容易。 那人笑而不语。 “你一个不过九阶中期的废物,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拍死你?”林落宣立刻破口大骂,浓眉扭作一团,满脸横rou不住地猛抽,如屠夫般毕露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护法并没有回话,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但另两位护法的忍耐功夫却没这么好,当即就是铁青着脸面沉如水,任谁都看得出其心中的愤怒。 身为下属,上司被当众羞辱,而且偏偏人家说的就是事实,己方还无法反驳,更难堪的是,此刻观看到这一幕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成百上千的东华弟子,在自己家门口,让后辈们看到自己无力的狼狈,这是何等的憋屈? 就好像一个父亲被人拿着皮鞋用鞋底抽脸,而他的儿子女子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这些弟子自是想出言相帮,但碍于身份却又不好开口,这一刻,感到憋屈的不只是他们,所有东华弟子都感同身受,包括我在内。 镇海堂兄凌空前浮几米,与徐护法并肩而立。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徐护法cao劳门派事务,修炼上自是有所荒废,你二人如何能作比?”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话说得有些无赖,听上去莫名有种硬气不起来的疲软之感,然而正这般想着,镇海堂兄却是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整个人锋芒毕露起来。 “更何况……你林落宣凶名是甚,可在我看来不过也就那么回事,你们四个一起上,我或许还忌惮几分,但若只你一人出战,那么下场只会和吕洞天一样,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林落宣闻言大怒,身上的气息如怒涛般涌动,突兀地抬手就是一拳轰出! 预料中的强强碰撞并未出现,一只平淡无奇的手掌将林落宣的拳头捏住,宛若大闸压下,将汹涌而下的洪水挡在上游。 那嘴角噙着笑意的白衣男子眼神与镇海堂兄对视着,久久不说话。 林落宣看了过去,眼神里全是不满,“蔡云流,上面安排的任务不容有失,迟则生变,你一直婆婆mama地跟他们废话是什么意思?” 一袭白衣的蔡云流缓缓转头,同时把手收回,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是要内讧的节奏?虽明知这不大可能,但我惊疑之间却仍隐隐有些期待。 “啪”的一声脆响毫无预兆地出现,久久回荡在夜幕下的空气里,本就刺骨的寒风一时间变得更加森冷起来。 “我办事,还需要跟你交代?” 蔡云流反手一记耳光抽在林落宣脸上,出手之间丝毫情面也不留,脸上虽依旧带笑,但眼神却是掩不住的冷漠,叫人心底发寒。 林落宣脸上通红的指印瞬间显现,在忽闪忽闪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明暗不定。 死一般的寂静。 他握紧了颤抖的拳,过了许久,终究还是朝蔡云流略微低下了头,嘴唇颤抖了许久,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敢。” 云海山庄内部弟子间的竞争血腥而残酷,能从芸芸之中脱颖而出并挤进五凶之列的,必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再瞧这林落宣神气精炼,声势悚然,便知他断不是什么庸碌之流。然而即便如此,他在被蔡云流当众掌掴,遭受如此沉重的羞辱过后,也仍是不敢发作。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蔡云流怎么看都不像是爱叫的狗吧? “如此甚好,”蔡云流从容地自怀里掏出一根手巾,将刚才接触到林落宣面部的手背顺着一个方向仔细擦拭,仿佛刚才沾着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肮脏污秽,擦拭之间,手巾几经折叠,虽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但我却看得真切,那手巾通体洁白,分明是干净到了极点。 一簇苍白的火焰自他指尖升腾而起,手巾瞬间被引燃,不过眨眼便化成灰烬,湮没于半空。 他吹了口气,悬于手心上方的燃灰像飘雪一般洒落下方,接着,他笑着看向镇海堂兄。
“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无妨。” 自镇海堂兄开口替徐护法解围,我的注意力就从徐护法那边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蔡云流那一方的人,似乎也独对镇海堂兄要更加感兴趣些。 蔡云流舔了舔嘴唇,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仿佛刚才一巴掌扇在别人脸上的人不是他,“萧兄刚才所言极是,单打独斗,我们四人之中确实没人是你的对手,所以……” 虽然他只到这里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单挑厉害?没问题!你一个挑我们一群如何? 镇海堂兄没说话,那位先前同我说过话的护法怒道,“四个打一个,你们还要不要脸?” 在远处观战的我心中也是忐忑不已,镇海堂兄固然是厉害,但这四个都明显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他真能应付得下来吗? 蔡云流看向那护法,摇头一笑。 “这位道友误会了,我蔡云流向来光明磊落,四个打一个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 听他这般开口,那位护法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喜色。 我闻言也是大感惊讶。 蔡云流回头再与镇海堂兄对视时,脸上一直淡然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是灿烂,本应洁白的牙齿在高灯火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夕阳似的光芒与暖意。 “三对一,如何?” 镇海堂兄眉毛一挑,而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同时周身刮起一阵飓风,将他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尽皆吹起,身上的衣衫也不住摆动。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没回过神来,以一己之力对抗三个同阶中的佼佼者,这哪怕只是听在旁人耳里,也会让人感到一阵无力,可看他这架势…… 那振奋的神色之间分明就是满满的期待。仿佛对这一刻的来临渴望已久。 “正合我意!” 铿锵清锐的剑鸣自其背后发出,数把长剑冲天而上…… 除了林落宣以外,他身旁的那三道身影同时电射而出! 待三人落定,只见一柄长剑剧烈地震动着,被蔡云流三人以强大的元力禁锢在掌中。 那三人与镇海堂兄背对而立,其中的蔡云流回头一笑。 “鸿蒙初开是为太古,太者陨落是为苍古,上掌洪荒,下控玄冥,聚齐了这洪荒玄冥二气,才有那么一丝可能炼成萧家的太苍剑阵。” “大衍之数五十,去其一而不用,留四十有九,你握与手中的一,我自是奈何不得,但暂时压制这四十九中的其一,却也勉强还是能做到的。” 镇海堂兄皱眉沉默,虽是一剑被夺,但其余用以组成剑阵的长剑却是全部飞出,此刻正悬浮围绕在他的周身。 我迅速数了数,确实是有四十八柄剑。 良久,他叹了口气。 “至于么?” “当然至于……只要能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