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半年
*鸣和王成在东华派内常驻下来，前者已拜入门派，正式成为五代弟子跟随大家一道修行，而后者身为狮驼峰的内门弟子，自然不方便再拜入别派，另外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来修炼的，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影，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我是生意人，早出晚归很正常，倒是你，整天神出鬼没的，在做什么？” 吃早点的时候，王成抿了口茶头也不抬，似不经意间问及此事，*鸣和宁歌二人随之朝我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刚出口的问题被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我不由讪讪一笑。 灵魂秘境是我最大的保命底牌，自是不能随意地到处宣扬，我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搪塞过去。 利大哥伤愈如初，照理说应该容光焕发脱胎换骨才对，但在我的感觉里，现在的他和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依旧普普通通，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 我和他在山林里交谈的时候，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方宏从阴影中的树林走出，眼中布满血丝，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我身旁的利大哥身上。 “告诉我真相！” 我一直觉得方宏这人虽势利且现实，但也还是很有能力，印象中的他一向都很理智，但此刻的他情绪却极不稳定，就好像当初失控的利大哥一样，极具侵略性。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当时他身为执事，却自降身价去干些发放丹药的杂事，还极力刁难我让我难堪。 方冰舞……方宏？ 我看了看激动愤怒的方宏，又看了看沉默以对的利大哥，再联想起最近执法堂发布的那则通告，隐隐之间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说话啊！装什么哑巴？” 毫无预兆地，方宏猛然出拳，利大哥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任这一拳打在脸上，明显没用精元做防御。 我在一边有些看不过眼，皱了皱眉正打算上去劝阻，谁想被一拳打了个趔趄的利大哥，却是立刻抬起手来制止我，示意我不要插手。 “他是方冰舞她弟弟。” 听到他的传音，我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在下逐客令了，犹豫了一下也没出言告辞，直接就转身离开。 走出十几步过后，我听到后面传来哭声，那是一个男人在放声大哭，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此刻却是哭得像个孩子。 就这么继续往远了走，走着走着，我脚步一顿，突然想通件事情。 …… 这里白天时天色还算明朗，周围除了血海在翻腾外，便听不到什么其他的杂音，为了打破这种寂寥，我故意大声地读出声来。 我对《道藏》里记录的异闻珍材相当感兴趣，读着读着就忘了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今天的阅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手上的那本书被我合上，封面上是两个用太古语书写的文字：道藏。所谓太古语，便是这本书中所用的那种神秘文字，我自从一魄归位后，就莫名其妙地识得了这种文字，可太古语的来历却连父亲甚至二祖都不知晓。 “剑魂老大，我背完五百页了，接下来又做什么？”我坐在石阶上回头朝身后那端坐于墨黑御座上的人询问道。 “炼化精魄，”说完没多久，他又冷不丁补了一句，“你需要提高效率。” 我疑惑地看着他。 效率？是指看书的效率，还是炼化精魄的效率？ “你是指看书？” “是。” “我已经超水平发挥接近极限了，老大你这要求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点吧？”我不满地发着牢sao。 要知道，我看书过目不忘，已经算是效率很高了。 他听闻我的抱怨，瞅了我一眼，直接就闭目养神起来，似是懒得再理我。 我登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等等—— 刚郁闷了几下，我突然想起来什么，略一回忆过后，便重新打开书，很快便翻到书上的某一页。 看到上面的内容，我心中一喜。 上面记载的是一种神念法技，名为强识术，修习了强识术，便可以增强自身的记忆力，神识越强，增幅越大。 道藏上记载的这些武技和念技，我虽并未深入修炼，但却记下了它们的名称、特征以及页数，只要有需要，我很快就能从记忆中挑拣出来，然后在书中找到对应的内容。 强识术对修行基础的要求不高，以我如今堪比六阶、几乎已经可以蜕变为神念的神识之力，想要深层次研习自然还是有些困难，但若只是入门的话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没多久，我就将强识术的第一层初步修炼完毕，又小试牛刀，打开书本继续记背了十几页，发现我的记背速度竟然加快了接近一倍！ 怪不得他会说我效率太低……想到这，我不禁偷偷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发烧。 “不愧是剑魂老大，说起话来果然是字字都藏有深意，可笑我刚才竟然敢怀疑您说的话，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我一脸惭愧地向他忏悔，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 “闭嘴。” 我面色一僵，随即悻悻地一笑，剑魂剑魂，剑中之魂，本来就不是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人情味！ 一念及此，我把心中杂念抛到脑后，开始炼化起体内剩下的那六道精魄之力来。 最开始有七道。但经过我这几日的努力后，其中一道已经被我成功炼化完毕，如今已化作血精滋润我的经脉和身躯，力量较之初入二阶时增强了许多，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哪怕面对一头熊，都能一拳把它给打爆喽！ 当然，我说的是世俗里那种普通的熊，不是妖兽…… 又是过了不知多久，我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洞玄界和玄黄界的时间并不同步，但一日的周期也是二十四小时，因此我只需调整一下手机日期的时区就契合上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都说修行如流水，不舍昼夜，闭关似登仙，似日实年，我明明只是读了会儿书，运转了几个周天，怎么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还是吃饭要紧，我站起身朝剑魂招呼一声，“剑魂老大，我吃中饭去了。” 说着，我就准备从灵魂秘境离开，谁想刚一召出那道门户，一股吸引力就把我硬生生扯回来，毫不客气地丢在地上。 我屁股着地很不雅地箕坐着，虽说有精元护体并不觉疼，但依然有些羞恼。 “一天炼化一道精魄之力，完不成任务不准走。”他语气平静，但却分明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在里边。 我面色一苦，随即只得遵命照做，仔仔细细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惹他生气。 本以为跟他搭上话是好事，谁想这才稍微熟了点，他就立刻把我当猴训，俨然一副铁面教官的架势——刚开始就这个样子了，再过个一段时间，岂不是要把我整得死去活来？ 最让我无能为力的是，他修为境界不知强大到了何种程度，以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回想起那夜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恐怖的威势，我就不由心神剧颤，心中的不满瞬间消散，再大的憋屈也只能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家伙虽说严是严厉了些，但却也是为了提升我的实力，总不是害我。 都说严师出高徒，我现在顶多就是个“劣徒”，而且他也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强者，能得到他的指点，应该说是我的造化才对。 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蠢物。 …… 他伸出手指作笔，幽深的黑气作墨，在书的封面上认真写下两个弯弯扭扭的文字，那是太古文。 “我没有名字。” 第一次被拒我自然不会轻易死心，于是厚着脸皮继续追问，“连名字都不给说？要不要这么小气……每个人都有名字，说一下呗？” “我是剑魂，不是人。” “剑魂？”我略微一愣，有些没听明白，剑魂这个概念我是听说过，但我不是很确定和他说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他幽幽地看着我，沉静的面庞上，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无比深邃，仿佛里边藏了一片星宇，“剑者，被称作万兵之君，所谓剑魂，便是剑中之魂，承剑主意志而生，饮仇敌鲜血而炼，剑身为体，剑魂为灵，灵体合一，所向披靡！” “自剑主堕入轮回，我游离于寰宇之间已是数万纪元，任那星河间的文明千般灿烂，宙宇中的种族如何强盛，然在时间的考验下，终究是覆灭不再，这天地之间，唯我不朽，但使虚空既在，我自万古长存！”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就吹吧你！ “嗯？” 他转头看向我剑眉一蹙，身周流露出不怒自威的意味，又是眼神一凝，眸中骤然爆射出奇异的神采，宛如画中之人突然有了生命。 随着一阵久不停息的狂暴轰鸣，那血色的深海猛然卷起百丈高的大浪，铺天盖地的宛若大鹏遮日，便是灭世的海啸也不定有这般威风，那天上的惊雷犹如撼世雷霆般轰然炸响，似是要把这片天地都给炸个对穿。 一汪恐怖得无以复加的强大气势自他周身奔涌而出，慑人的黑色锋芒像是混沌初开宇宙爆发般绽放，霎时间充斥在整个天地，像是欲要侵吞一切的万丈深渊。 我毫不怀疑，若非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这股威势对我的冲撞，那么早在那黑光出现的瞬间，我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虽是如此，我仍是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那种强大，那种无可比拟的强大，令人绝望的强大，不可言喻的强大！ 此刻，我忍不住将面前的他，同当日被父亲召唤出的器灵大人作对比。 后者也很强大，但至少那种强大我还可以抬头仰望，那是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严！ 而剑魂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则是已经远远超脱了凡俗所能够想象的边界，那种威势远非器灵可以比拟，那无尽黑色锋芒中显露出来的不是威严，而是叫人不敢直视的毁灭！ “剑主的意志，不容丝毫亵渎……我的愤怒。你承受不住。” 那一刻的他，就像是一位降世的神灵，我的浑身不住地颤栗，心中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 漫天奇光异彩，有如圣灵逞威，只有一万个太阳，才能与其争辉。 待这一切平息，我看向那张与我几乎相同的脸，双膝一屈以额触地。 “剑魂老大，小弟以后就跟您混了！” …… “回来继续。” 剑魂面无表情地刚一说完，连通外界的出口就瞬间开启，比起我来快了不知多少倍，他抬手一挥，世界法则化作一只巨手像提小鸡一样提起我来，作势就要把我给丢出去—— “等一下！”我赶忙出声叫住他。 他手里动作一滞，也不说话，就淡淡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剑魂老大你在这里面呆了这么久，肯定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带点吃的进来？” 他面色不变，但放在御座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却是微微一抬，但紧接着又放了下去。 “我是灵体，不需要像人类一样进食。” 我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同情地看向他，“也是哦，我忘了你是灵魂体，根本没有rou身，自然不能进食……” 他微微皱眉，“我虽然是灵体，但却可以用法力凝聚出一个灵身来，听觉、嗅觉、味觉，人类拥有的感知能力我都有，人类做得到的事情，我都做得到，人类做不到的，我仍然能做到。” 听到他这样回答，我不免有些错愕。 难道他是被我刚才的同情给刺激到了？ 他是否真能做到如他所说那般，我并不怎么怀疑，我更感兴趣的是，他言语间所流露出的那明显的不满。 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剑魂也会不爽，我就莫名地感觉十分的爽。 我笑眯眯地向他建议道，“你真的该尝尝食物的味道。” “没兴趣。”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就把我丢了出去。 一天之内我第二次用屁股着地，虽然同样不感到疼痛，但我更加恼怒了。 这王八蛋也太不给面子了。 草！ …… “这个虎须蒸笋很好吃的，真的不试试吗？” “没兴趣。” “粉蒸排骨，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试试？” “没兴趣。” “这个……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元境高手亲自下厨做的。” “元境？” “对。” “这样的话……勉强够资格让我尝尝了。” …… “什么七寸剑法？那不过是简化过的《打蛇四十九棍式》罢了，精要没保留多少也就算了，还自以为是改得一塌糊涂，连名字都给改了，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不愧是剑魂老大，果然见多识广，眼界非凡，睥睨八方，天下无敌，镇海堂兄在你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啊……这打蛇四十九棍老大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啊？” “自己去书上找。” “这种博大精深的武技，光看书怎么学得会啊？还是得老大您出马才行啊！” “自己去用神识观阅。” “天哪！这……这些字里边竟然还自带视频，太神奇了！” “那不是视频！那是道之意境！蠢货！” “老大你别激动……小弟知错了。” …… “《狂风索命拳法》？这才是真正的旋风拳，比黑旋风的暴风神拳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暴风神拳？那是什么狗屁？听都没听过。” “老大你刚才说脏话了……” “……” “老大你刚才说脏话了！” “闭嘴！” “一点都没有高手风范……” “滚！” …… “我竟然能把全身的血液都炼化成了血精，而且还没爆体而亡，据说能做到这一点的，都是最强的天才！” “还天才？得了吧，这只能说明剑主大人的十死无生功妙不可言，跟你有毛的关系？没有十死无生功，你早就死硬了。” “我要是死硬了，你这寂寞老男人现在还在这一个人做白日梦呢。” “你说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信不信我杀了你哦！” “老大你别这样，我好怕呀，你吓到我了。” “呵呵……今天训练加倍。” “貌似某人刚才说，今天不想吃晚饭了？” “你敢！” …… “等你二魄归位，所能发挥出的实力就和那些所谓的十大差不多了，但同真正的强者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放在半年前，我绝不会相信这个在墨黑王座上坐了十七年的不可一世的高冷男人，有朝一日竟然会坐在我旁边的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地捧着个饭盒扒饭。 我在心中细细思索了一阵他这几句话，随即飞到高空，看向那血海尽头望眼欲穿，但视野所及却只能看到一条地平线。 “真正的强者？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层次？我认识的人里面有这种人吗？” 他抿了抿筷子，咂咂嘴想了一下，“利九刹，镇乾坤，萧镇海，这几个都有上潜龙榜的资质……你们萧家的人也大都还不错。” “那我爸呢？听说他以前上过王侯榜。” “王侯榜和潜龙榜完全是两个层次，哪怕只是王侯榜的最末几位，也比潜龙榜的第一强多了。” 自己老子厉害，当儿子的自然脸上也有光，闻言我不禁有些得意，“就连利大哥都没我爸厉害？” 他没好气地道，“利九刹没有强力的后台，所以也就没有足够的资源基础，当然无法和大势力的天才相提并论。更何况，你爸现在已经……” 说到这，他看向我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已经后劲不足了。” 我还想继续问些东西，可他却把饭盒一收，递到我跟前。 “你明天要回玄黄界了断世俗琐事，今晚就养精蓄锐不要再进来了……去把碗给我洗了。” 我拒绝伸手去接他递来的碗筷，嘴里愤愤不平地道，“明明只是动一下神识的事情，你偏要给我添麻烦……这样很有意思吗？不洗！”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我就是喜欢看你不高兴的样子，看到你一脸不爽，我就神清气爽。” 我快要抓狂了，咬牙切齿地从他手里抢过饭盒，诅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死你！吃死你！” “你越骂我，就说明你越不爽，你越不爽，我就越爽，”他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快滚去把碗洗了。” 一股柔力踹在我的屁股上，我凌空飞起—— 重新回到外界，我两脚稳稳地着地，饭盒里的筷子碰得“当啷”响。 总有一天老子要报复回来！ 我把饭盒丢到阳台上，心里悲愤地想道。 “今天这么快就修炼完了？”*鸣从床上歪过脖子来，睡眼朦胧地问我。 我点了点头，“嗯，我用一下网，wifi开着没有？” “从来就没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