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劫粮饷(二)
不一会,四名手下陆陆续续走进帐篷,一盆刚点燃的炭火给宽敞的大帐增加了不少温暖。袁仓印让众人坐下后开门见山说道:“各位都知道我们面临的困境,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脱困。” 大家来得路上就议论过此事,面对着百年不遇的大雪谁都没有好的主意,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参加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军事会议。 听完袁仓印的问话大家都低头沉默不语,随着时间的推移袁仓印脸色越来越难看,通红的酒糟鼻呼哧呼哧喷出一股股怒气,眯缝着肿眼泡“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案桌骂道:“都他娘的哑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有好处时一个个争先恐后,这到关键时刻了怎么都变成霜打的茄子?是不是耽误了行程不治你们的罪?都他娘的给我抬起头来!” 四人惊恐地赶紧抬起头,知道再不说话,在坐的四人都得倒大霉,于是其中的三人习惯性地把目光都落在外号叫“瘦猴一根筋”的瘦高个身上。 瘦高个见状不仅不惶恐,反而沾沾自喜站起身来说道:“大帅,外面的雪你也看见了,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依卑职所见,现在别说行军了,就是躲在这里不被冻死都是奇迹,还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袁仓印抓起案桌上的令牌“嗖”地一声就朝瘦高个砸去,正砸在毫无防备的瘦高个脸上,瘦猴一根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稀里糊涂当了他们的替死鬼,吓得扑通一声赶紧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饶:“大帅饶命啊,卑职实在找不到通往安庆的道路,除非插上翅膀飞……” “放屁!你插个翅膀给我飞一个看看?”袁仓印见瘦猴一根筋可怜兮兮的样子扫了其他人一眼说道:“你们别总拿瘦猴一根筋当挡箭牌,今天要是想不出计策,我就让你们先死在我的前面!” 四人心里是又恨又怕,知道今天不想出办法都将在劫难逃。可是要能想出办法不早就说了?还担惊受怕遭这份罪?没办法几人低着头又开始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起来,过了半响其中的一位还真想出个主意,说道:“大帅,我们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找个当地人问问?也许就能问出个脱困的办法。” 袁仓印闻听眼睛一亮,挤出一丝笑容扯着公鸭嗓笑道:“你们看看,我要不逼你们,你们能想出这主意?行,这主意不错!你们现在赶紧各带一支队伍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头各自寻找,谁先找到了就赏他十两白银,找不到的赏二十军棍,都出去办差吧。” 四人闻听如释重负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到了帐篷外几人望着一望无际的荒野又犯了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鸟都看不见的荒郊野外,上哪去找向导?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埋怨出主意的那个人,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争吵起来,吵得心烦意乱的袁仓印拎起腰刀掀开帐帘走出帐篷,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骂道:“来时你们都瞎眼了?这方圆几十里连户人家都没有,你们不往远处寻找难道让向导主动找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下不去手?” 说着举起明晃晃的腰刀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吓得三人撒腿就跑,丢下瘦猴一根筋傻乎乎地望着袁仓印,见袁仓印朝自己举起腰刀赶紧张口说道:“大帅,卑职知道哪里有向导。” 袁仓印举着腰刀望着冻得瑟瑟发抖的瘦高个,“扑哧”笑了起来,放下腰刀笑道:“你他娘的是真缺心眼还是假装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给我出难题?今天你要是说不出向导在哪里,我就扒光你的衣服冻掉你的命根子喂狼去!” “后军的张小虎就是本地人,问问他咱们也许就能够走出困境。” 袁仓印闻听哼了一声,转身掀开布帘返回大帐。 瘦高个见袁仓印不再发火急忙紧随其后,到了大帐站在刚才挨打的地方接着说道:“大帅,以前我跟小虎在安庆一起打过仗,要不是他领着我们沿着山谷里的一条路逃出长毛的追击,我们早就死翘翘了,所以我知道他对这个地方特别熟悉。” “嗨!”袁仓印闻听叹了口气,说道:“瘦猴,就算他熟悉地形,他还能把咱们带出困境?” 胜保和袁甲三不合,那可不是单单俩人不合,而是代表着各自集团利益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以前两伙人也经常合兵一处并肩作战,但是背地里不是下绊子就是拖后腿,没少为了蝇头小利打得头破血流。今天让袁仓印央求张小虎帮自己的忙无疑与虎谋皮,自取其辱,还赶不上一刀抹了自己脖子省得丢人现眼。知道瘦猴一根筋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挥挥手让他离开大帐,叫手下送来一壶酒郁闷地借酒浇愁。 “大帅,”瘦猴一根筋又开始钻进牛角尖,见袁仓印碍于面子没采纳自己的意见,不仅不走还毛遂自荐起来,认真道:“要不我去找张小虎唠唠?他要是来最好,不来大帅就军法从事。” 袁仓印端着酒壶望着半精不傻的瘦猴一根筋笑道:“要不他们三个总欺负你,你真是傻得不轻啊!我要是能够军法从事还费这劲?早栓根绳子把他当狗使,赶前面探路去了。” 话是气话,袁仓印觉得瘦猴一根筋自告奋勇跑一趟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死马就当活马医了,于是改口道:“那你就过去问问?能帮忙最好,若是不能你还得出去寻找向导,好了,下去吧!” 此时的张小虎也和容金在推杯换盏,等听完瘦高个的请求后笑道:“瘦猴,什么求不求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回去告诉袁将军,我稍后就到。” 等瘦高个把张小虎的意思转告给袁仓印时,袁仓印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信傻了吧唧的瘦猴一根筋不会撒谎,可还是一时接受不了,怎么都没想到张小虎会这么痛快就答应自己的要求,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话又说回来,就是知道对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也得受了,渡过眼前的这关才是重中之重!于是袁仓印打定主意,只要对方要求不是太过分就满足张小虎的要求,哪怕损失一些银两也认了。 过了一袋烟工夫,张小虎撩起帐帘带着一股寒风走进大帐,满脸谦恭朝袁仓印行完礼说道:“卑职参见大帅,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袁仓印没想到一向鼻孔朝天的张小虎会对自己毕恭毕敬,赶紧站起身让到座位上套起近乎:“小虎兄,哥哥遇到难题了,你也知道大雪掩埋了道路,如果想不出办法走出这片山地,无论是返回庐州府还是到了安庆,咱们都得受处罚,听说你对这里非常熟悉,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咱们运输队渡过难关?” 张小虎一脸谦虚毕恭毕敬说道:“大人莫要着急,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就是豁出性命也帮大人找出一条通道!”说完皮笑rou不笑地看着桌面上的酒壶沉默不语,不提条件也不离开,弄得袁仓印误以为张小虎要讨杯酒吃,赶紧朝外喊道:“给我拿坛酒来,再把那块腊rou……” “大人,我刚刚吃过,不饿,”张小虎见袁仓印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旁敲侧击点拨道:“再说走前袁大人和胜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饮酒,就怕中途出了意外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这要是传到袁大人耳里,大哥难免又要受到处罚。” 闻听张小虎软中带刺的话,袁仓印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哈哈一笑掩盖刚才的尴尬说道:“小虎,我知道寻找通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哥哥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事成之后我掏出二千两白银做为酬谢,你看怎么样?” “呵呵,你看小虎是见钱眼开的人吗?我走这一趟不仅仅是为了大人,主要是为咱大清朝考虑。前方的将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正与长毛浴血奋战,却半年没有发放军饷,能早一天把这批粮饷送到众将士手里也是咱们报答朝廷的知遇之恩。” 张小虎伶牙俐齿,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感动的袁仓印差一点跪下叫爷,还没等张口表示感谢,就听张小虎话锋一转说道:“袁大人,你也知道外面天气有多恶劣,我估计走这一趟能不能再回来都两说了,要是我真的豁出命找到通道,那到了安庆这头功……” 说道这袁仓印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抢自己的功劳,不由得把张小虎八辈祖宗都骂个遍,脸上还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只要小虎找到通道平安回来,哥哥这份功劳都归你了!” 袁仓印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找不到通道,别说赏钱和功劳了,自己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明知道张小虎不怀好意,还得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大大方方献出自己的功劳,暗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你他娘的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到时候我让你生不如死! 张小虎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告辞袁仓印回到自己的帐篷,把自己与袁仓印交涉的结果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把容金佩服得一个劲地朝张小虎作揖,说道:“我可真佩服你的厚脸皮,当着袁仓印的面就抢功劳,这要是找不到通道我看你怎么向袁仓印交代?” “嘿嘿,你就放心吧!没那弯弯肠子我也不敢吃那镰刀头子,带上两壶酒马上跟我走,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叫老马识途!” “拿酒干什么?”容金大惑不解,“你不是想在外面喝酒吧?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不怕被冻死?” “哈哈哈,我啥时候让你吃过亏?赶紧拿上酒,最好再带上弓箭和火枪,我要请你吃一顿大餐。” 容金将信将疑把张小虎要带的东西全都准备完毕,带着四名护卫顺着来时的道路向回驶去…… 走出六七里地到了一片树林旁,张小虎跳下马试试雪的深浅,然后上马率领着容金和四个护卫东一头西一头像走迷宫似的转悠起来,转得容金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刚想叫住张小虎责问,就见张小虎勒住战马说道:“到了,前面就是通往安庆的光明大道!”
众人赶紧打眼观瞧,除了白皑皑的雪还是雪,哪有一点道路的痕迹?张小虎见状笑了笑说道:“你们再往前走三丈,若是再发现不了那可真是瞎了眼。” 众人闻听赶紧又向前行驶了三丈,终于发现了蹊跷:只见一条宽有五六米的平整通道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远方,因为比周围的荒野只低出了一尺,若不细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一条被封冻的小河。激动的容金驱马就冲向河道,因为向下冲击速度过快,战马一打滑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张小虎赶紧带着手下来到容金身旁,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好不容易把容金和战马一起扶了起来,张小虎说道:“别看河道表面平坦整齐,可是在大雪的下面都是光滑的冰面,若不做好防滑准备,走两步就要摔跟头。”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捆布料,每人分了四块分别缠在马蹄上,然后在张小虎的带领下沿着河道向下游驶去…… 隐藏在荒野当中的河道有时宽有时窄,搁不远距离就是一个弯道,走出一柱香工夫,直线距离还没超过两里,容金又忍不住问道:“小虎,这弯弯曲曲的走到啥时候才能到达安庆?” “呵呵,罗圈腿你不懂,别看河道弯弯曲曲好像走了不少冤枉道,其实跟在官道走是一样的效果。虽然官道距离短,但是路面上竟是坑坑洼洼的路障;河道虽然绕远,但都是一马平川的好路,这两项一抵消,到达安庆的时间其实是一样的,而且走河道还不需要翻山越岭,也不怕掉进深谷里摔个粉身碎骨,你们说是不是走河道要比官道划算的多?” 大家听着确实有道理,都开始拍着张小虎的马屁,拍得张小虎晕乎乎的,带着众人有说有笑朝河道深处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容金拦住东张西望的张小虎说道:“小虎,路都找到了还往前走啥?再往前走天黑就回不去啦。” “谁说回去啦?”张小虎用马鞭指着雪地上的一条痕迹说道:“我说罗圈腿,都说你们满人在关外时都是狩猎的高手,你看看这条足迹是什么野兽留下的?” “cao,那得把我爷爷的爷爷叫来,我连关外都没去过,我哪知道关外是如何狩猎的?”容金对张小虎的明知故问心怀不满,骂骂咧咧地说道:“这该死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再不回去就不是什么野兽留下痕迹了,我们哥几个都得交代在这里喂狼,连渣都不会留下!” “你懂个屁罗圈腿,咱这么早就回去,袁仓印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头功?你还想干一辈子牛录额真?” 这句话可说到容金的心里去了,眨着小眼睛放缓语气问道:“那我们在这里再逗留一会儿?” “逗留一会儿可不行,咱们怎么都得抓住这只马鹿打打牙祭,等我们酒足饭饱后再往身上撒满血迹,就说路上碰上了小股捻匪才算大功告成!” 大家听说眼前的痕迹是马鹿留下的都提起了精神,一个个又开始围着张小虎虚心请教起来。 别看张小虎尖懒谗滑好大喜功,在野外生存方面还真有一套,这都归功于从小就带着他打猎的二叔,十几年下来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辨别、追踪和捕杀野兽的技能。 张小虎通过蹄形和粪便,便知道这条痕迹是一头马鹿留下的,而且刚刚从这里经过不久,见容金不再反驳自己急忙说道:“你带两个兄弟顺着这条足迹走,不用太快,我率领另外俩兄弟绕道马鹿的前方,万一发现马鹿往回跑你们就堵住射杀,咱们今晚就拿它吃一顿大餐。”说完带着两名手下沿着河道朝前继续跑去,走出两里地登上河沿奔向远处的山林,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傍晚,在一处悬崖峭壁下的篝火旁,一只足有战马大小的马鹿被张小虎等人肢解成无数块,众人抬着足有一米多长的马鹿腿悬挂在篝火上的支架上,不一会烤出的油吱啦吱啦一滴一滴掉进篝火里,发出噼噼啪啪诱人的声音。 烤rou的香味随着西北风飘出好几里,馋的隐藏在山崖后面的牛曼宝一个劲地咽口水,低声对鲍鑫说道:“老鲍,这几个八旗兵还挺会享福的,有吃有喝的不说还找个安乐窝躲避着风寒,可怜我们这些大爷们只能就着冰雪啃馍馍,要不我带几个兄弟连人带rou都抢过来?” “你没吃过rou啊?”鲍鑫黑灯瞎火地白了牛曼宝一眼,也不管看没看见紧了紧袄领说道:“老老实实就在这里待着,只要他们一离开,你和奇丰立刻返回阻击阵地向冰康先生禀报,就说清妖已经找到河道,明日天一亮就可以上路,让弟兄们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