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焦头烂额
衙门大堂暖阁,苗长春坐在公案后的高背椅上,手里握着从签筒里抽出来的令签不停地把玩着,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苗长春焦急万分的样子,慢条斯理说道:“现在已经过了四更,眼看天就快亮了,为什么马黑子还不回来?” 公堂里站着三位披挂整齐的将领,其中一个高个将领闻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苗先生,马黑子率领其亲兵护卫正在召集四城门的守城练勇,估计马上就可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呼喝叫骂之声,少顷三名练勇押着五花大绑的何头走进大堂,一位练勇大声喊道:“苗军师,这是我们马将军在东门城城墙上抓到的jian细,他是何垣的心腹手下,正准备溜下城墙通风报信,请军师定夺。” 苗长春闻听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何头,沉思片刻突然说道:“把他放了。” 大堂里所有人好像都听错了,一个个木呆呆地望着苗长春,周围的气氛立刻变得怪异起来,气得苗长春抓起陶瓷笔架啪地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声骂道:“都******听没听见?赶紧放了!” “不能放啊!”赶巧这时马黑子回来,见自己辛辛苦苦抓到的功劳转眼间就被军师一句话全盘否定,急得在大厅里蹦高地大呼小叫。苗长春见状从公案后站起身快步走到马黑子跟前“啪”地就是一个大嘴巴,瞪大眼睛高声喝道:“快快快,赶紧把他放了,他一个无名小辈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等一会你率领一支人马把何垣给我抓来,我要亲自审问。” 大伙见苗长春真的火了,赶紧解开绳子放走何头。等何头离开衙门,苗长春快步返回高台站在公案后抄起惊堂木“啪”地一声拍在案桌上喊道:“马黑子听令!” 马黑子刚刚挨了一巴掌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赶紧上前几步抱拳答道:“卑职在。” “命令你立刻回校场率领本部人马到北门集合,等其他三位将领赶到后只要听到进军的炮声立刻打开城门杀出霍丘城,冲破独立团防线后在东正阳集结。” 马黑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瓮声瓮气答应一声,苗长春看在眼里也没发火,狞笑一声说道:“剩下的你们三位就按原来的计划行事,等把城内的百姓赶出三门后除了留下少数人马监督外,其余的全部裹挟着大户到北门与马黑子集合。我现在亲自率领护卫队赶赴何府,等我把何家男女老幼斩尽杀绝洗劫一空后随后追赶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啦!”大伙这回可算是听懂了苗长春的意思,见又是大户又是何家财产的一个个全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得嗷嗷直叫,所有人脸上都乐开了花,一扫刚才郁闷的气氛异口同声大声喊道。 “军师,那怡香园怎么办?那里的姑娘和老鸨还私藏着不少钱财,是不是我派支人马连人带财一起劫了?”马黑子早把被打一嘴巴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低眉顺眼地说道:“不过先生放心,那小狐仙我绝不会动一根毫毛……” “这些事用不着你去cao心,”苗长春打断马黑子的话说道:“等我收拾完何府就立刻赶到怡香园,你们就把自己的本职事情做好,若是有贪生怕死,见死不救者定斩不饶!大家马上分头行动,解散。” 等所有人离开衙门,苗长春把自己的心腹家将叫进大堂,问道:“苗坤,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被称为苗坤的家将二十多岁,身高八尺,肩宽背厚一表人才,一双细长的眼睛目光如炬,有棱有角的脸庞配着鹰钩鼻子显得极有个性,双手抱拳毕恭毕敬说道:“先生放心,七套百姓的服装我早已准备得妥妥当当。”说完侧着身子露出背后的包袱让苗长春瞧看。 “好,咱再把最后一场戏唱完就打道回府。”说完苗长春走出大堂站在台阶上望着院子里一百多亲兵护卫高声喊道:“大家都听好了,你们抢完何府马上到北门集合,等炮响之后你们就是全军的督战队,要最后一个打出城池,我处理完怡香园的事情后就追赶你们,出发!” 此时的何头早惊魂失魄地跑回何府,倒不是因为死里逃生感到害怕,而是听完苗长春一番话后担心何大人的安危,等把事情败露的消息告诉何垣后,吓得何垣当场昏倒过去。何头叫了半天也没叫醒,只好让大伙把何垣抬到后院,为了保护何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何头临时就当起了最高指挥官。 何头原名叫尚庆都,早期当过土匪,被官府抓到后何垣见其身手不凡还重感情讲义气,就编个理由洗脱了尚庆都的罪名留在身边当了一名贴身护卫,赐名何姓,在何府除了何垣外属他有威信。在这群龙无首的关键时刻,何头主动就担当起守卫何府的责任,很快就把何家所有青壮男士全都调动起来,什么衙役、马夫、轿夫、做饭的还是打更的倒也聚集起一百多号人,因为兵器不足只好把各种农具分给大家,大伙拿着铡刀、耙子、斧头、锄头甚至还有翻出来的两把破鸟枪来倒也杀气腾腾。 何头让人把石碾子堵在大门后,自己亲自站在梯子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不一会就见四周传来乱哄哄的哭叫声,慢慢地像瘟疫似的传遍整个霍丘城,到处都是混乱的惊叫声和练勇的呼骂声。何头借着火光清晰地看见大街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有背包袱、行李卷儿的,有推独轮车赶着牲畜的,还有挑着装满杂物和坐在筐篮里的孩童的,人声嘈杂熙熙攘攘。 好多人因为不知朝哪个方向走,被如狼似虎的练勇一顿拳打脚踢更增加了大街上的混乱,人群里不时发出小孩的哭闹声,爹喊儿、娘唤闺女的呼叫声好似人间地狱,看得何头不胜唏嘘,唉声叹气,原来不只我们何府要遭灭顶之灾,整个霍丘城都在劫难逃啊! 正当何头替杞人忧天之时,一对人马直奔何府而来,何头一见就知道正主来了,赶紧跳下梯子喊道:“大家做好准备,他们来了!” 少顷,大门就被人踢得咚咚直响,吓得院子里的人一个个大气不喘胆战心惊,“开门,开门,要不开门老子就要破门而入啦!” 何府的大门足有一巴掌厚,何头也不担心大门被撞破,两眼紧张地盯着墙头,不一会大门外就响起重物的撞击声,足足撞击了半柱香工夫也没撞开大门,就听一个人大声喊道:“搬梯子上墙!” 很快几个练勇就爬到了墙头,黑了咕咚的也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就纷纷跳了下去,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等在下面的人群蜂拥而上打死在地,临死前的惨叫声即提醒了外面的练勇又增添了院子里乌合之众的勇气,随着越来越多的练勇跳进大院,双方很快就混战在一起。混战中不断有人倒下去,兵器的撞击声和受伤的哀叫声、杀声搅在一起,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枪声,搅得何府大院像开了锅似的沸沸扬扬。 打了还不到一炷香工夫,何府的乌合之众就剩下以何头为首的几十个人,对方因为刚开始吃了不小的暗亏,练勇也没讨到多大的便宜,地上也丢下几十具尸体。可是,随着大门的打开,剩下的苗长春亲兵护卫全都涌进大院,形势瞬间急转直下,打得何头等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正当何府的家丁就要全军覆没之时,城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衙门里也响起一声炮响,拼命进攻的练勇闻听立刻全都撤出何府,转眼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把何头搞得稀里糊涂大惑不解,赶紧组织剩下的家丁封堵大门准备孤注一掷。还没等关上大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甘伟浑身是血地蹿进大院,见到何头就抱头大哭。 “你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来?”何头推开甘伟疑惑地问道。 “别提了,我听说他们要把你押到衙门,趁他们不注意我偷偷地溜了出来准备到衙门救你,没曾想在衙门大院碰见了苗长春和他的心腹家将苗坤,不知为什么一看见我就痛下杀手,亏得我跑得快,要不哪还有命来见着你?”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气得何头照甘伟的屁股就是一脚,笑骂道:“cao,能逃出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还哭什么鼻子?那苗坤号称‘搬倒虎’,你怎么能够逃出他的追杀?” 何头虽然不属于苗练,但是对练勇里的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还有所耳闻,那苗坤可是仅次于“人屠”苗希年的人物,能从他手里逃生实在出乎何头的意料之外,赶紧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照面我就挨了一拳,一拳就给我打出衙门,要不是苗长春把他喊回去我哪有命在?” 甘伟讲得清楚,何头却听得糊涂,也不再追问赶紧把大门重新堵死,把那些受伤还没死的家丁抬到后院救治,一个人又登上院墙。等看见街道上到处都是向北门奔跑的练勇时吓得紧忙缩回头,过了半天发现没有一个练勇朝何府杀来,这才稍微放下心,对今晚发生的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大惑不解,刚想爬下梯子就见北门外燃起了冲天大火,熊熊的大火把何府都照得如同白昼,一个个伸长脖子眺望着天空中的火光忐忑不安。 这把火可不是独立团点的,而是冲出北门的练勇点的,不仅点的蹊跷,而且完全出乎黄孛和章馨海意料之外。 当初黄孛安排好埋设地雷的士兵后便和章馨海率领独立团主力向北门的小树林驶去,为了迷惑敌人把一座空寨留在南门。到了树林大家兵不卸甲、马不离鞍静静等待着,为了防止炮声惊动敌人,黄孛让马坤易把沾满桐油的布条缠在箭矢上,就等天色大亮或者敌人溃逃时引燃火龙阵打练勇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当东门想起第一声地雷的爆炸声时就吓了黄孛一跳,还没等黄孛张口询问,南门和西门两个方向的地雷阵也连成串地全都炸了起来,炸得黄孛和章馨海晕头转向,你瞅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德宇兄,他们修桥真是想突围啊,这可如何是好?”黄孛胆战心惊地问道。
黄孛和章馨海心里都明白,因为地雷所剩不多,每个木桥前只埋下了一百多颗地雷,吓阻小股部队还行,真要是对方不顾死活玩命地发起冲锋,除了能够留下几百具尸体外还真的拿苗长春的练勇没办法。黄孛望着阴沉着脸的章馨海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德宇兄这回可失算了,人家根本不从北门出逃,偏偏在我们毫无防备的东西南三门走人,看来你这个半仙没干过那个‘小诸葛’,这要是被念寒姑娘知道了她还敢找你算命吗?哈哈哈……” 气得章馨海恨不得咬黄孛一口,正在此时一匹快马驶到两人跟前,原来是监视东门的留守士兵,见到二人赶紧报告:“团主,从东门冲出来成千上万的乡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不顾地雷的爆炸拼命地朝城外逃去,我们怀疑后面有练勇在压阵,万一这些练勇紧随乡民之后逃窜,我们这五十多人可根本拦不住他们。” “乡民?”黄孛和章馨海张大嘴异口同声问道,这是今晚发生的第二件出乎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过了大半天两人都没回答士兵的问话,黄孛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炸死的都是乡民吗?” “是,足有四五百。” “靠!”黄孛使劲拍了一下大白马,大白马还以为主人要有什么惊人之举,甩开四蹄就冲了出去,瞬间就到了树林外,把毫无防备的黄孛差一点甩下马背,费了半天劲才控制住缰绳,刚想教训一顿大白马就听见远处又驶来一骑,少顷就到了黄孛跟前,望着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树林旁的黄孛都忘记汇报战况了张口问道:“团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话音刚落从树林里冲出章馨海等一大帮人,见黄孛安然无事才放下心,章馨海急忙询问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士兵:“南门也是乡民踩响的地雷吗?” “是的,章先生,”驻守南门的兵士收回迷惑不解的目光向章馨海汇报,“那些逃出来的乡民穿过地雷阵后发现咱们的大营都不走了,现在已经聚集了好几千人,我们询问了几个乡民,他们说被练勇赶出来的。” “那他们没说有多少练勇驱赶他们吗?”黄孛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提起精神问道。 “听乡民们说几千人是有了。” 听完探马的汇报黄孛的心里哇凉哇凉的,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样子敌人是想分兵突围,独立团就五千多人马想把四个缺口完全堵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时慌了手脚,求助地看着章馨海。 “你先回去继续监视,万一发现练勇从南门突围你们不要恋战,远远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朝什么方向逃窜?有什么新的情报随时向我们汇报,”打发走士兵章馨海对黄孛说道:“公子,现在还不能判断苗长春他们到底想从哪个方向突围,我们只能在这里以逸待劳守着,只有这么做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程度。” “德宇兄你快说说,我现在完全被这个该死的‘小猪哥’搞迷糊了,只要今天抓住他就算放走一万练勇我都认了,这个人实在是一个劲敌!”苗长春这一连串的动作真把黄孛搞晕了,还没打呢黄孛就有甘拜下风的感觉,要不是仗着自己有强大的火器,就是十个独立团都不是此人的对手,黄孛咬牙切齿地说道。 “公子你看,”章馨海指着霍丘城说道:“苗长春想逃回老巢只有东门和北门两条路,南门再往前走就是我们控制的寨圩和田庆庚在两水洼设立的关卡,他们要是往那个方向逃只有死路一条;西门离我们最远,就是知道他们想从西门逃窜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好在等我们解放霍丘城后接着就扫荡西边的三河尖潘家父子,到时候旧账新帐一起算就让他多活几天;剩下的就是东门和北门,我们现在所处得位置离东门也不远,只要看清了他们逃窜的路线无论哪个方向都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所以说我们呆在这里才有最大的胜算,你说是不是公子?” 听完章馨海的一番分析,黄孛原本慌乱的思绪又慢慢地恢复正常,脸上又露出习惯性笑容说道:“还是德宇兄厉害,在这眼花缭乱的战局中还能看得这么清楚,佩服,佩服!”说完朝章馨海行个军礼笑道:“我收回刚才的话,念寒姑娘还得找德宇兄算……” 没等命字出口卫朵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大声喊道:“团主,大股敌人从北门冲出来了,快!” 黄孛闻听高兴得大叫一声,率领众人急忙返回阵地,等看见大队练勇已经快到木桥外的营寨时朝马坤易大声喊道:“放箭!” 怪事又发生了,没等马坤易射出火箭,紧挨着木桥的营寨外面就燃起了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