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噩梦
好难受…好痛苦…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 从身体…从脑袋…从眼睛…… 好像有死神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来紧紧扼住我的脖子…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好想醒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完全做不到…好疲惫…好沉重…越来越陷入泥沼…… 啊…就这样吧…无所谓了…睡过去就好…… 事后，我也很难想象当时是受了如何严重的重伤。反正那些可恶的村民当时一定是确定我死得不能再死了，否则他们可没勇气一路扛着我回村庄去。 但白蛇的生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我还没有死！ 当被村民们扛着回村的时候，我的意识甚至恢复了一些，但是全身痛苦到无法动弹分毫，甚至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下…咦，我的视觉好奇怪，好像少了一只眼睛…… 好在热感应系统没什么问题，我感知到大大小小的无数热源渐渐向我靠近，最后围在了我身边，是那些村民们，是我渴望与之相处的人类！ 他们不再害怕我了…他们肯大方地站在我身边了…他们还敢用手碰触我了……他们甚至还对着我发出十分开心和轻松的笑声…我内心所渴望的东西就这样以我始料不及的方式出现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笑声那么刺耳…为什么手上传递过来的热度是那么冰冷…为什么他们即使站在我身边，我却感觉与他们的距离比天涯还要遥远…… 为什么我，会如此的难过？ 我看到了，我的眼前架起了一口大锅，灌上水，燃起火，然后冒起了欢快的热气…… 我感觉到了，有一把把锋利的刀刺进我的身体，然后轻轻滑过，如死神的抚慰一般轻柔…… 我还听到了，村民们打算大块分rou，顺便开一次全蛇庆功宴…… 一块血红的rou被递到了掌勺的妇女手中，放在清水里划拉两下，登时一片红意。然后将rou捞起并放进煮沸的汤水里，珍稀的食材遭遇秘制的汤底，登时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四溢而出。 好香…好香…太香了…这是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美味啊…… 这是…这是我的…啊……！ 我被吃了，我竟然有一天会被吃掉，完全无法想象…哦，原来我变成蛇了呀…这也难怪…… 难怪个毛线呐！外表变成什么样不是重点，只要站在被吃的一方，我就绝对无法接受！ 我要反抗，但是全身痛到快没感觉了，甚至有种失去了身体的感觉。而我内在的一些东西仿佛跌入了无尽黑暗的深渊，看不到光芒，抓不住希望，只能越跌越深…… 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这么窝囊的死去…我要爬出黑暗的深渊…我要到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地方去…… 我要动…动起来…给我动起来啊…… “啊！”一个小孩惊叫，“怪物的眼睛动了一下！” “什么，小孩子别乱说，怪物都已经死了，眼睛还怎么可能会动？”在一旁做着切割工作的新八笑着说道。 “是真的，新八叔叔你来看一下就知道了…过来看一下嘛……” “好吧好吧！”新八有些不耐烦的走到白磷大蛇的脑袋前，带着随意轻松的笑意的脸庞顿时僵住了，瞳孔蓦然恐惧得放得老大，惊叫道，“真的，这怪物的眼睛在动，它还没死！” 新八的惊叫引起了众人的恐慌，还是村长老持沉稳，喊道：“慌什么慌，就算没死也只剩一口气了，否则会这么乖乖的任由我们宰割吗？新八，直接从这怪物的眼睛刺进脑袋，来给它最后一下吧！” “这……”新八迟疑了，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中莫名的不安上升到了顶峰。他仔细回想当初的情景，眼前的怪物非但没伤害他，还等于是救了他，他这么亲手杀了它好吗？ “新八，怎么还不动手？你该不会害怕了吧？你可是村里的勇士哟……” “谁说我不敢！”被别人这么一激，新八立刻将不安抛在脑后，那缕如轻烟般微薄的反思也瞬间无踪。他用力握紧尖刀，就要狠狠的刺下…彻底杀死眼前的怪物…… 看着眼前凶相毕露的新八，我几乎目眦迸裂！ 就是这家伙…我明明救了他…明明那么善意的对待他…可他却要…却要…… 恩将仇报！ 无法原谅…绝对无法原谅…… 可是，不能原谅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挣扎，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分毫，而闪烁刀锋离我的眼睛却越来越近了。 我诅咒你，诅咒你和你的子孙不得好死…… 临死还用上了诅咒，真是够难看的啊。说到底，诅咒不过是弱者的呻吟罢了。不过，倒也和你挺般配的！ 莫名之地响起了莫名之音，这不是我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软弱的指望别人如何如何，去理解你？来和你和平相处？开什么玩笑，世界要是如此简单，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残酷和悲伤了！ 要成为强者，要将一切都掌控在手里，让其他人不得不服从你，不得不认真的听你的话，这样其他人才会乖乖的放下偏见，不得不去理解你，不得不与你和平相处，甚至必须要崇敬你。 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就在于，强者要求别人去做，否则就淘汰他们。弱者则是祈求别人去做，跪在地上等待被淘汰的命运降临！ 只有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能长久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依靠祈求、盼望、希冀去获得想要的东西，即使获得了，那也不过是是沙堆城堡、海市蜃楼。即使外表再华丽，也经不起轻轻一戳的微小力量！ …… 我混乱了，什么跟什么啊，根本弄不明白啊…… 你毫无疑问就是弱者，弱者还妄想进化成人？就算你想当蛇族，也不配得到承认。你的弱点实在太多了！朝令夕改，软弱无能，刚刚立下一点志向，稍遇一点风浪就要退缩，只会懦弱的躲在安全之地瑟瑟发抖，连一点勇往直前的勇气都没有，人类都是如此的卑微软弱吗？ 那么，我蛇族迟早可以君临大地。因为我等虽然不如人类有智慧，但是我等至少知道朝着一个目标勇敢地前进…无怨无悔…绝不退缩…… 我努力寻找，终于看到了一个立于虚空之中的虚影。再睁大眼睛仔细看去，穿透重重迷雾之后，有一道蛇影若隐若现…… 像你这种没用的家伙去死就好了，可惜我竟然还对你抱有过期待，以为你或许…… 什么…跟什么呀…哦不…我不要死…… 我感觉到了…刀锋刺进来了…世界一片漆黑…啊…… 我死了吗…… 就快了，很快你就会彻底死去，然后被你想成为的人类做成rou羹美味吃进肚子。我想，你一定会觉得很荣幸吧，像你这种弱者有这种下场真是再棒不过了！哇嘎嘎嘎…… 又是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又来嘲笑我，好讨厌…好刺耳…火辣辣的…… 你到底是谁？我大吼。 我是谁？你知道了没用！更何况你这种没用的弱者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可恶，你这家伙…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蛇影哈哈大笑，我可是能翻阅你所有记忆的存在，你这家伙是什么样子我一清二楚。 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我感觉脑袋都快炸了，很多东西完全想不明白，但直觉对方说的不像是假话！难道我的本质真的就是这种“朝令夕改，软弱无能，刚刚立下一点志向，稍遇一点风浪就立刻退缩，只会懦弱的躲在安全之地瑟瑟发抖，连一点勇往直前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不想承认，但是…但是…… 啊！可恶！！可恶啊！！！ 想想在龙地洞时拥有的那份珍贵情感，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我可以的，那才是我！！！ 现在想起来还有什么用，别徒劳挣扎了，弱者生来就是要被淘汰的。就算你活下去，你的未来也注定平凡无奇，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少瞧不起人了，我不会被淘汰，我会活下去，活得精彩给你看！ 哦，那就证明给我看啊！蛇影依旧在嘲笑。 啊…… 我动了…身体开始动了…… 我的嘴巴张开到了极致…呃啊…… 一个缩小了一些的蛇头从我张开到极致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然后是硕长的身体…全身光滑如新完好无损…… 我，得到了新生…… 这时，原本围着我坐等美餐的村民们全都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我拍飞了几个试图攻击我的村民，当然这是留了力的，我尽量抑制自己的报复欲望，任由他们逃走。 人吃蛇有错吗？就算有错，但罪至死吗？如果罪至死，那我自己首先得死上千次万次！ 我明白，一切只是源于不理解。 但是，只有一个人，我绝对无法饶恕。 我愤怒的目光锁定了逃跑中的新八——就是这家伙，我救了他，还给他留下了一头野猪，而他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充当给我最后一击的刽子手。 “无法原谅！” 我大吼着冲向新八，万丈怒火熊熊燃烧。我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它像魔鬼一样诱惑着我。 吃…吃掉…一口吃掉…否则，万丈怒火就不会得到平息…… 然后…… 万丈怒火确实瞬间平息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不可遏制的悔恨、恐惧，乃至疯狂。 我…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呕~呕~呕~出来…给我出来啊…… 但是做不到，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 痴痴呆呆仿佛丢了魂似的懵了好一会儿，然后稍微回过魂来的我的全身开始不可遏制的瑟瑟发抖着，同时脑袋仰天，发出疯狂而又惨烈的哀嚎：“不…不…呃啊……” 有意思……蛇影渐渐融入了迷雾里，消失无踪。 这是噩梦…… 我仓皇无比的逃走了，留给了山村无尽的恐惧和难以磨灭的憎恨。我，将作为怪物，永远的存在于山村村民的心中。 …… 和子昏倒在了地上，我遗留下的血液仿佛有生命一般，凝聚成一条流淌的略微泛黑的红线，最终汇进了她怀着孕的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