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县主(1)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诗经》 白虎大街向西,出了金陵西门,就是秦淮河。 坐上船舶,沿秦淮河可以南下,也可以北上。南下可以到江宁、溧水,北上可以到扬子江。外地制作好的棺材,由船装载,经秦淮河运至金陵城西码头,再用木板车驮到白记寿木店。白记寿木店购进的棺材也可以通过秦淮河运送到金陵附近的升州属县。听说白记寿木店愿意送货上门,价格便宜,加之可以帮人定做,这段时间,金陵城南江宁县来白记寿木店订购棺材的客户也在不断地增加。半个多月时间中,石斛坐着小船在秦淮河上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好几趟。当今天再一次站在船头,望着秦淮河北岸林立的店铺、熙攘的人流时,石斛不禁有一种想上岸看一看的念头。随同前往的张白似乎猜到了少东家石斛的想法。 张白说,“好像少东家还没有上岸看过一次。” 小船停靠在夫子庙码头,石斛和张白上了岸。石斛刚一踏上码头,就嗅到多种奇奇怪怪的气味。石斛从小在乡下长大,天天呼吸山间清新空气,很不习惯这些奇怪的气味。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容忍一下,看一看夫子庙。日后在金陵,让人难受的事情肯定很多。若是连金陵人喜欢的怪味都无法忍受,我看就不要想在金陵混了。沿着斜行向上的石级,石斛走在了由青砖铺地的街道上。伴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石斛和张白慢慢前行。 街道两旁有许多小吃店,卖着许多石斛从未见过的小吃。每家小吃店前面,临街摆着一两张小桌子。坐在小桌子旁,吃着小吃的多半是一些馋嘴的娘子。正走着,石斛瞟见一位模样还不错的娘子正吃着还没有孵出壳但已经完全成形的小鸡,一阵恶心感直冲咽喉。石斛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石斛想,金陵娘子胆子也真大,连这种恶心的物事都敢吃。神州人以敢吃闻名天下,只要是能吃的,还有什么物事不敢吃?不用说历史上,即便就是前些年,神州就流行人相食、易子而食。那些逐鹿中原的土匪无一不是以老弱妇孺充当军粮?就算是和平年代,吃活婴的事也有耳闻。连活婴都敢吃,就不用说出壳的小鸡了。张白见石斛只管快步远去,连忙追了上来。张白告诉石斛,那娘子吃的物事金陵人叫毛蛋。正当听着张白讲述有关毛蛋的故事时,石斛猛然嗅到一种只让他直感到恶心的恶臭。石斛连忙屏住呼吸,旋即加快了脚步,赶快逃离现场。一直到实在憋不住气的时候,石斛才停下脚步,偷偷地吸了一口气。石斛心中嘀咕,什么物事如此奇臭?莫非金陵人是吃腐尸的乌鸦不成?见少东家突然跑了开去,张白来不及多想,慌忙撒开脚步,追了上去。“张白”,石斛说,“什么物事,怎么这么臭!”张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喘着气说,“少东家,那是臭豆腐。”听着张白有关臭豆腐的介绍,石斛慢慢前行。突然,石斛说,“回去。”张白也不好问少东家原因。吃人家的饭碗给人家扣管。张白拿白记寿木店工钱,无须问少东家为什么,只须跟着做什么。好好的豆腐不吃,非要弄成奇臭无比才去吃,天下大概只有神州人。放下手中的活,无缘无故跑到夫子庙来闻臭气,实在是不该。神州人尚美不会,尚丑倒很内行。“张白”,石斛说,“我们还是另找一条街回码头。那种比狗屎还要难闻一百倍的气味,就不要再去随队啰唣了。人家喜欢是人家,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不能要求人家喜欢什么,也不能强制自己跟着喜欢。小子又不是屎壳郎。”跟着张白,石斛从另一条小街准备返回码头。小街的两旁是一些卖丝绸、玉石、书画等的店铺。神州穷人多而富人少。这条小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倒不多,有些冷清。两人正走着,石斛猝然间又闻到了臭豆腐那种让他恶心的臭味。猛一抬头,石斛看到一位娘子边吃着臭豆腐边看着自己,迎面而来。石斛心里嘀咕,要我娶吃臭豆腐的娘子做新妇,还不如直接跳茅坑更干脆。石斛屏住呼吸,从那娘子身旁飞速闪过。见少东家急促前行,张白立马明白原因,赶紧飞奔在后,向东前行。石斛说,“我们得抓紧回去。”张白带路在前,不一会,就来到码头边的平地上。石斛踩着石级,快速下行,前往埠头。 忽然,石斛感到有人看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石级下迎面上来了两名娘子朝石斛微笑。这两名娘子,如同石斛家乡桃花溪上游两条花草丛中的小溪,形状虽不同,但各具情趣。长到二十一岁,石斛倒见过不少娘子,就是没见过像眼前两位娘子那样清澈。晶莹剔透的溪水,让石斛看一眼都感到全身清爽。充满臭豆腐腐臭的夫子庙竟然有如此娘子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石斛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旋即以微笑回赠。擦肩而过,还没走上几级台阶,石斛忽然驻足回头。想不到,两娘子竟然也正好回头。双方不禁都会心笑了起来。“公子”,石斛刚转身正要继续下行时,听到了娘子甜甜的招呼声。石斛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子。娘子很兴奋,好像捡到大田螺,含笑问,“公子应该就是白记寿木店少东家吧?”石斛一揣,来金陵没多久,就已经有娘子识得我,父母给我生的脸还真是有些特别。石斛连忙拱手说,“正是小子。”“果真如此!”娘子说着,一把拉起自家县主的手,踩着石级,噔噔下到了石斛的身边。于苓介绍说,“婢子于苓。这是我家县主。”“能与小jiejie和县主巧遇,小子感到非常荣幸!”石斛拱手作揖。“公子客气!”徐榛回礼说,“小女姓徐,单名一个榛,朱雀门徐当家的女儿。”原来是朱雀门县主!石斛心中不由一惊,刚产生的一点热情,仿佛就像遇到了一场大雷雨,顿时被浇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