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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匿(2)

    三月初六,石斛肩背行囊,从鸡鸣巷家中出发。石斛到北门时,城门才刚刚打开。出了北门,石斛前往白云观。曹全晟和米栗已经在等候。曹全晟说,“是不是换个男装?”石斛说,“面纱一遮就行了。总不能永远穿男装过日子。”曹全晟说,“找不到地方,送到滨江村去。”石斛说,“到时候再看。小子会随机应变。”石斛不是不相信曹全晟,而是这种事情晓得的人越少越好。米栗黑色面纱一遮,就和石斛离开了白云观。步行不到一刻钟,就来到金陵码头。石斛带一位身材婀娜的娘子一同前往,船主还真没想到。真是难舍难分,去鄂州进次货都带夫人。船主连忙笑脸相迎,请石斛和米栗上船。石斛扶着米栗,踏着宽宽的跳板上了船。人已经到齐,木船扬帆上行。时值暮春时节,东南风已起。从金陵到鄂州的扬子江水流平缓,船主不需要花钱雇纤夫拉纤,任由船帆推动木船前行。石斛这次租赁的是一艘双帆木船。木船前后两头的甲板下面都有一个小小的船舱。两个小小的船舱可以供六人晚上睡觉用。货船的船主姓周,名胜殷。靠货主吃饭的船主周胜殷对石斛非常客气。石斛、米栗刚一上船,周胜殷就说,“船头的船舱,就给少东家夫妻两人歇息、睡觉用,仆就跟船工在船尾的船舱里面挤一挤。”“那小子就只能谢谢了。”石斛含笑向周胜殷手一拱。周胜殷连忙拱手回礼。“还得好好谢谢少东家照顾仆生意才是。仆原以为少东家还是老样子,和时来兄一起去,想不到带了夫人。”周胜殷说着就笑了起来。周胜殷说,“船舱里面脏兮兮的,少东家就带夫人先在甲板上站一站,仆马上就去清理。”“有劳周兄!”石斛手一拱。“不客气!”周胜殷手一拱,跟石斛、米栗告辞,转身前去清理船舱。前往鄂州的这一路上,石斛真像一位体贴的郎君,倒是让米栗领略到得人疼的幸福。为了配合石斛演戏,米栗就像是一位跟石斛成婚不久的新妇。写在米栗眼睛里的忧郁,褪去了不少。

    早上从金陵出发,太阳下沉之时,货船就已经过了彭泽。吃饭时,石斛以夫人不愿意跟陌生男人挤在一起吃饭为借口,将饭菜送到船舱。吃了饭,船工在木船的前后两头挂起了灯笼。货船的四周一片漆黑,石斛和米栗站在船头,听到的只有江风吹着船帆的哗哗声。夜幕降临后不久,气温就凉快了起来,吹在身上的江风已经让人感到有点冷。石斛说,“外面冷飕飕的,我们还是下去吧。”米栗挪动脚步。石斛搀扶着米栗走下一段很陡的舷梯,从一扇小小的木门钻进船舱。船舱左侧的木板墙上挂着一盏小小的灯笼,两边各有一扇小小的舷窗。船舱的舱板上垫着草席。石斛推上船舱的门,弯腰脱去布舄,踏上草席。“船舱虽小,但至少可以躲一躲夜里的寒风。今晚将就一下,明早就能到达鄂州。”石斛身子向后一仰,双手枕着头,躺在船舱的草席上面。米栗盘腿坐在石斛身边,看着石斛。米栗说,“你这人特奇怪。自燕子矶到现在,你都没问过我家在哪里,父母是谁。甚至连我姓啥名谁,也都不问一问。”石斛压低声音说,“周胜殷已经将我们当成是夫妻,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听见,就躺在小子的身边窃窃私语。”米栗躺了下来,靠在石斛的身边。石斛说,“小子为何不问?你想告诉小子,自然会告诉;你不想告诉小子,小子是问好还是不问好?如今的神州,每人都有不希望外人晓得的秘密。你说,小子问了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呢?”石斛低低的声音,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米栗没有出声。石斛继续说,“就像你问小子的身世,小子还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说真话,小子不愿意;说假话,小子又不愿意。别人未必一定晓得,你肯定很清楚。小小寿木店的少东家竟然会有如此厉害武艺?说不定,连你自己也不敢相信。”

    米栗说,“若不是亲眼目睹,我根本就不会相信,那人竟然就是你。”

    石斛说,“你也就明白了小子为何不问。小子有个脾气,跟人交往从不问他的过去,看重的是现在和将来。小子江湖上的朋友,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说不定还杀过人,放过火,若是在意过去,怎么交往?小娘子,你姓啥,名谁,你说可笑不可笑?就上回,小子将你拉回家,事后想想,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肯定是小子癫了。如此莫名其妙,长那么大以来,好像还是头一次。来金陵,小子还真干了不少发癫的事情。”石斛啰嗦了一通。

    石斛躺在草席上,既不思也不想,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甲板。

    米栗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放心,不涉及你的身世。”

    石斛说,“丑话说在前头,先得看小子能不能问答。”

    米栗说,“自然是能答。”

    石斛说,“答不出来,不要说小子不答。”

    米栗说,“上次,将我强拉到你家,是担心我跳崖自尽。这次,将我胁迫到鄂州,是担心我千刀万剐。是不是喜欢上了我?”

    石斛笑了起来。“笑什么?”

    米栗说,“是不是不能回答?”

    石斛说,“说句rou麻的话,小子看到你的第一眼还真的是怦然心动。”

    米栗说,“我早就晓得你不怀好意。”

    石斛依旧看着眼前单调的甲板,沉默不语。

    米栗说,“是不是被我说中就不敢说话了?”

    “还是不说的好。”石斛说,“免得说了让你生气。”

    米栗说,“你说,我不生气。”石斛说,“还是不说的好。”

    “你说吗!”米栗竟然推着石斛的身子,撒起娇来。

    米栗撒娇的声音甜美而悠长,简直就像翠竹湾清晨竹林里面清脆的鸟鸣。

    石斛说,“你已经晓得了小子不怀好意,依旧跟着小子,说明你也希望小子不怀好意。”

    “你!”米栗已经举起了拳头。

    石斛说,“小子早就说过,你会生气,你却偏偏要小子说。”

    米栗放下了拳头,丧气地说,“我说你不过。”

    石斛说,“人啊,说真话不喜欢听,说假话喜欢听。是不是不怀好意,小子没想过。不过,你一提醒,说不定真的有些不怀好意。小子不是君子,不讲什么道义。小子之所以这样做,很难说没有见色起心。以小子看,是不是不怀好意,你就别去管了。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你总得先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你藏哪?你想过没有?藏说不定还容易些。问题是还要活下来。徐温的眼皮底下,以你的身份,活下来容易?”

    米栗在石斛身边静静地听。

    石斛继续说,“小子这人做事一向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无关他人。说给别人,别人也未必会相信。小子为何要送你去鄂州,可能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小子感觉得出,你不是一名冷血的杀手。你走这一条路,肯定有你的特殊原因。你要杀的可不是寿木店少东家,而是吴国都督。若是没有顽强的意志,像你这种岁数的娘子,不可能坚持下来。小子非常佩服。如今的世道,没有顽强的意志,连活都不容易,就不用说其他了。小子还真不忍,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小子凑巧碰上,能帮不帮,着实不该。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动机,都是小子坏了你的大事。小子得负起这个责任。你说不定认为小子这人虚伪。随你这么说,反正小子就是这样的人。小子只希望能过上坦然的日子,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而耿耿不寐。小子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说白了,小子这样做纯粹是为了自己。人不利己,天诛地灭。不同的人,对利的理解会很不一样。有人喜欢铜钱,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权势,有人喜欢名誉。别人认为是利,小子未必也认为是利。小子要的就是心安。说起来,小子这次送你去鄂州,显然是自己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还担心别人冻死。谁让小子碰到不该碰到的人,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既然已经碰上,小子只能接受。万一你被凌迟处死,小子这一生怎么能过得安?防止出现这种事情,小子只好早做准备。小子可不希望自己以后一想起就难受。小子明白,这世界只有流氓才能过上坦然自在的日子。可惜,家父和先师都不是流氓。小子一直想做流氓,可就是做不成。说起来,也算是挺遗憾的事情。第三个原因,你已经说了,小子也就不再罗嗦。小子先跟你说清楚,小子不会也不愿去协助你实现你的愿望。你可不要说小子没有正义感。在神州,越有正义感的人死得越早。小子还想继续活下去。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帮你暂时躲过风头,将来由你自己再创造机会去实现。”

    米栗说,“我已经横想竖想,想了两天时间。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是不再有了。”

    米栗非常沮丧,眼眶内滚出了泪珠。

    石斛冷漠地说,“不是小子泄你的气,确实非常难。叫小子赔给你,绝不可能。小子只能让你暂时摆脱目前的困境。小子这人喜欢胡说,你不必当真。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未必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米栗掏出手绢,擦去了眼泪。“事已至此,我就将我的故事将给你听。”

    米栗开始给石斛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米栗问,“你觉得我是否只有一条路可走?”

    米栗希望从石斛那里得到支持,想不到石斛非常冷酷。

    石斛淡淡地说,“你的故事确实非常凄切。不是小子说风凉话,比你的故事凄切得多的故事,神州多得是。那些被杨行愍、徐温族灭如今连尸骸也不晓得在哪里的将领,现在有谁替他们复仇去?李遇,种都没有留下一个!有谁替他们向徐温复仇去?单广陵事件而言,朱瑾,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诸道副都统,利害吧。绝了种不说,尸体都被抛进了雷塘。谁替朱瑾向徐温复仇去?宣谕使李俨更是跟这件事情八竿子也打不着,还不是被杀?若不是徐温最后收了手,扬州的将领说不定被杀光。你家,至少还有你一条血脉。若是你不懂得去珍惜,那可真是让你米家绝了种!莫非令尊将你养大就是为了将来能替父报仇?不信,你晚上做个梦去问一问令尊。以小子看,倘若令尊地下有知,可真是气吐血。你的行为无疑是暴虎冯河,自寻死路!”

    “按你说,这仇就算啦?”米栗非常地不满,声音高了起来。

    “轻点,小子听得见。”石斛依旧冷酷地说,“不是算不算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若是能,有谁会如此宽宏放弃复仇?这种人,至少小子没见着!这种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只能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你能躲得过追杀已经是造化啦。”

    “都怨你!否则,我早就已经报了仇。”

    米栗说着,突然身子一侧,一拳重重砸在石斛的肚子上。有道是,大蒜拳,打着xue。石斛着实没有料到米栗会突然来那么一拳,身子不禁就是一弹,然后闭上眼睛。米栗一愣,慌忙去抚石斛的肚子。

    “得!就算给你打翻肚了,也是小子自找,纯属活该。小子真是活该。”石斛说,“小子说过,生擒你不出十招。有些事情,不是靠力气,也不是靠意愿,就能办得成。神州史上有多少报仇雪恨的故事不是满足人们的愿望瞎编的?这些年,台上的土匪,哪一个不是杀人无数?可你有没有听过,有哪一个是死在仇人之手?小子承认,你的故事确实凄厉,只是小子不愿意说自己的故事罢了。小子非但不能报仇,还给仇人追得满天飞。小子为何要躲在金陵卖棺材?还不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

    “你的仇人是谁?”米栗好奇起来。

    石斛说,“朱温啊。”

    石斛口中“朱温”两字,旋即让米栗闭不上嘴。

    良久,米栗才问,“就是自称大梁皇帝的朱温?”

    “是,”石斛说,“神州还能冒出第二个朱温?你说,小子是否要跑到朱温的地盘上找他报仇去?不是小子吓你,倘若有一天朱温攻下江南,小子一家人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不是所有的仇都能报得了的。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那纯粹是些一厢情愿地自我安慰。不用说是十年,小子给他一万年,看看能不能报得了。现实就是残酷无情。既然报不了仇,雪不了恨,人们只好瞎编一些离奇的故事,骗一骗自己。说白了,这些故事就是神州人自我麻痹的毒酒。神州史上,无缘无故被族灭的有多少?怕你就是数上一生,都数不完。他们的冤仇有谁替他们报去?你若是有兴趣去翻一翻《史记》、《汉书》,小子保证你会哭。那些个报仇雪恨的故事,多半是骗骗人的白日梦。钱镠、马殷、王建、宋文通、朱温等等,哪一个手下没有千万个冤魂?将来,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死在仇人之手。神州人善于骗人,也善于骗自己。以小子看啊,你得先将自己过好了。倘若有机会,再动手也不迟;倘若没有机会,只能是算了。大不了拿冤冤相报何时了自我安慰。令尊若是地下有知,肯定同意小子的看法。做人,不能死板,更不能去钻什么牛角尖。”米栗沉默不语。“你若是固执己见,一定要报什么仇,雪什么恨,小子随你的便。想改变人的想法,以小子的看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小子不相信,你是一个异类。若是给自己找个借口,那是仁至义尽。只是小子认为,人不能将自己搞得那么沉郁,应该笑!就算是要报仇,也应该笑。小子这人,天塌下来,照样是一脸的笑容。小子最见不得是美娘子一脸的愁云。”

    石斛呼的一声挺起身子,吹熄了挂在船壁上的灯笼。“听不听随你的便,睡觉!”石斛有些绝情。石斛坐到草席上,拉过被衾给米栗盖上。“夜深会有些冷。”石斛躺下后,拉过被衾的一角盖到自己的肚子上。米栗忽然开口,“我原本很会笑,只是家里出事后,才失去了往日的笑容。”石斛说,“那就恢复往日的笑容。不论是被杀还是杀人,都应该笑。天天愁云满面,自己不舒服不说,别人看了也不爽快。”

    米栗拉开被衾盖到石斛身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石斛说,“不要唉声叹气!疯子接舆曾经说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咬牙切齿也好,以泪洗脸也罢,都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就算时光可以倒流,那又如何?小子觉得,还是多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过好日子。到鄂州后,说不定会遇上湘君,做一做湘夫人。闻佳人兮召予,腾驾兮偕逝。”

    “湘夫人?”米栗急了起来,高声说,“你将我骗到鄂州去,就是想让我从今以后隐姓埋名,去委身于乡下那些老光棍?那还不如干脆一头钻进扬子江,说不定还痛快些!”

    “轻一点!小子听得见。”石斛轻轻地说。“你想一头钻进扬子江,小子更想钻进去,只是钻进去,告诉你,根本就淹不死。若是将你这朵鲜花插到水牛粪上,还不如插到小子这坨狗屎上,说不定看起来还更凄厉一些。”

    米栗不禁扑哧一声。

    石斛说,“你不喜欢做湘夫人,将来就做一做吴夫人。”

    “吴夫人?”米栗说,“如今吴国能露面的人,就是粘上我,都是死路一条。像我这种人这一生还能成为谁的妻,谁的妾?自从家里出事后,我真的懂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家父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故人,见我如同瘟疫,避之犹恐不及。你胆大,色胆包天。”

    石斛说,“小子胆小,色胆更没有,色心就难免了。谁让小子是人而不是神仙。”

    米栗说,“流窜金陵这些日子里,无色心的人至少我还没见过。你承认自己有色心,说明你这人还算真诚。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不清楚自己那一天会命丧徐温之手。献身给你这个英俊后生,也不至于空在人世间走一回。”

    献身个屁!你献身给我,我献身给谁?

    石斛说,“千万不要将小子当作你的救命稻草!无论是谁,只要是跟小子粘在一起,动来荡去已经算是造化了。像小子这种人,还是光棍一条的好。将来变成枯骨之后,无须世上还有活人为小子牵肠挂肚。常言说的好,光溜溜的来,光溜溜的去,洒脱自在。”

    米栗挪动了一下身子,靠到了石斛的胸前。

    米栗说,“粘上你不行,粘上我也不行。你和我正好是一对绝配,谁也不怕谁。反正都是瘟疫!”

    瘟疫?我还真是瘟疫。石斛颇有些伤感。一个好好的人在神州无缘无故变成了瘟疫!

    “别这么悲观好了!”石斛说,“当你坠下山崖时,说不定恰好有一棵挡你的松树。你能说得清,明天鄂州到底是晴天还是下雨?说不定,鄂州码头上刚好跟你的范蠡邂逅。”

    米栗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石斛的额头。

    “没有发烫,我还以为你说胡话呢!”

    “小子说的是汉话。”石斛说,“人一生就是由许许多多个巧妙构成。没有朱城,也就没有朱温。没有朱温,小子也不会平白无故跑到金陵来买寿木。自然也就不会去燕子矶,肯定也不会邂逅上你。若是无限往上退,小子能和你遇上,是一万前已经定好的事情。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小子。”

    米栗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我不会去关心范蠡。自从离开广陵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做了好死的准备。对我来说,多活一天就是多一天的赚头。我听你的,复仇大计能不能最终实现,那是将来的事,我得先过好今天的日子。”

    “就这句话,小子特别喜欢听。”石斛说,“就算将来要报仇,那也是将来的事,不能因为将来而过着像枯叶一般的生活,今天飘到哪里是哪里。人迟早都会死,但不能因为将来会死就不活。尤其是如今这样的世道,过好眼前的日子特别重要。笑着死总比哭着死好。小子既然将你带到鄂州去,就不会将你在码头一仍就了事。小子会将你的生活安排妥当。你就暂且安下心来过一过日子。飘泊了那么久,是该停下来歇歇脚。养足了精神,想好了进退,再着手你的宏伟计划。睡吧,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