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池(4)
石斛离开了棺材作坊,夤夜赶往幕北村。到达幕北村时,石斛听到的是幕北村里面雄鸡啼鸣声。石斛来到自己家的宅门前,周围草丛中蟋蟀在弹琴。石斛想了一想,身子一跃,翻过围墙,踏到了庭院上。蹑手蹑脚踏上步檐,进入了堂内,站在卧室的房门前。米栗和两侍儿都没有发现石斛翻墙而入。看来,养条狗还真是很有必要。石斛轻轻敲了一下门,就听到房间里面传出米栗警觉的声音“谁”。石斛轻轻地说,“石斛。”不一会,房门轻轻推开,黑暗中,米栗一把将石斛拖入房内,然后重新轻轻推上了房门。 “出什么事了?” “小子都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说的也是,郎君能平安回家就行,管它出什么事!”米栗紧靠在石斛的胸前,一摸石斛的后背,全是汗水。“郎君全身都是汗。我先去点灯,陪郎君去天井洗澡。”米栗松开了石斛。“还是先去弄点吃的。小子晚上三个馍馍,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萧竹,何若”,米栗高高地叫了一声。“别叫了,三更半夜的。”石斛制止。米栗没有理睬,继续高高地叫了一声。米栗正准备继续叫,隔壁响起了萧竹、何若的回应声。米栗吹着了火折,点亮了油灯。“郎君只管洗。洗好后,肯定就已经有吃了。”石斛轻轻地推开房间的后门。米栗仅穿着里衣,端着摇晃的油灯,跟着石斛走出房间。“快进屋里去!站在外面会凉的。”石斛去接米栗手中的油灯。“还真有点冷。”米栗将油灯递给石斛,退回到房间里面。此时,西首房间的房门打开,走出了萧竹和何若。“公子,灯给婢子。”萧竹急忙走过来。石斛将油灯递给萧竹,踏下步檐,准备脱衣洗澡。不一会,米栗穿上了罗裙,手腕上挂着石斛要更换的衣裳走出了房间。“何若服侍公子洗澡,萧竹和我去厨房给公子烧吃的。”米栗将衣裳递给了何若。萧竹跟着米栗,去了厨房。石斛洗了澡,还在系腰带,米栗就已经来了。“就烧了碗清水面,不晓得好吃不好吃。”“小子现在就是麦麸饼,都觉得好吃。”石斛系好了腰带,从更换下来的布衫袖袋内掏出了采访处置使腰牌,放到了身上的袖袋里面。“衣裳就放在那里,明天洗就是。”石斛提起一桶井水,冲了冲脚,穿上木屐。米栗挽着石斛的手,何若端着灯,前去餐厅吃面。“不错,还有两个蛋。”石斛含笑说。一碗面,三夹两夹也就吃完。“一碗面下去,马上有了力气。”米栗掏出手绢给石斛擦了嘴,也就挽着石斛离开餐厅,进入了卧室。米栗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葛巾,给石斛擦头发。 “什么蟊贼那么大胆,竟然敢动我的郎君?” “小子是神仙啊,能动小子的人多了去!路上遭到伏击,狼狈得很。” “紫金山那些杀手?” “是那些杀手。” “谁叫你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说闲事?小子从来不管狗屁闲事。被杀,被抢,被jian,跟小子没关系。去紫金山交游踏青,怎会想到刚好撞上?不管,是男人不男人先不管,徐渊就不会放过小子。小子就算不想管,也只好管。小子坏了他们的好事,还杀了他们三人。他们不杀小子杀谁?说起来,他们杀小子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不该看的看见了,不该听的听见了,不该碰的碰到了,统统都不是好事。” “弄得我报不成仇。” “小子这是害人害己。” “害人不是,害己倒真。” “还不害人?害得他们杀不成人,也害得你报不成仇。” “仇这次报不成,下次可以再报。” “这话小子喜欢听。”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话还真是有理。仇是报不成了,可得了一个郎君。” “死了就没了。” “别瞎说!”米栗轻轻拍了一下石斛的头。 “什么瞎说?小子被杀的可能性非常大。项羽最后还不是往自己脖子上剑一抹?神州百姓没脑子,整天就想着狗咬狗,才会觉得力气大好。和小流氓打架,自然力气大好。遇上大流氓,力气有狗屁用?你还想大流氓亲自跟你动手?连嘴都不用张,就有人会将你捏死。好的是,他们还不晓得小子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会更严重。无论如何,这回小子是捅了马蜂窝,麻烦大啦。他们已在雷池伏击小子,肯定找小子的父母去啦。” “那舅舅和姑姑岂不是很危险?你又在这里,那怎么办?” “麻烦是有,危险倒未必。徐温正在死命找他们,他们还敢在金陵城内明目张胆,这不是找死?你想,他们连小子都对付不了,想找家父、家母的麻烦,还不是自讨苦吃?只是家父,想过宁静的生活,看来是不可能了。小子真是不孝!一人之辜,殃及室家。” “事情说不定跟郎君想的不一样!” “是不是这样,只能到金陵后再说。差不多了。” 石斛转身向后一靠躺到了床上。米栗放好葛巾,吹熄油灯。石斛身子往里一让,米栗侧身躺到石斛的臂弯上。石斛向米栗说了说自己在雷池遭到控鹤军杀手伏击的经过。 “杀手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的郎君水中是一条蛟龙,岸上是一头猛虎。” “龙也好,虎也罢,都没狗屁用。做龙只能是潜龙,是一条虫;做虎只能是虎,是一只鼠。躲在洞里面,整天还要防着被猎手猎杀。”石斛叹了一口气。 “不如做一做新郎,冲一冲晦气。” “还冲晦气?这个时候,更要沉着。小子万一给弄死了,你岂不真的成了寡妇?” “乌鸦嘴,臭死。这辈子,除了郎君,谁也不嫁。” “小子还真不是乱说。弄死小子的可能性非常大。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小子真的本领飞天,不小心遭到伏击,想活命难。小子今天能够侥幸逃脱,只能说是他们失算。下次若是再碰上,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幸运啰。杀人,不一定非要真刀真枪。小子读的书多,又常在江湖上混,各种各样的杀人方法,叫小子数,数上一天都数不完。” “郎君,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眼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 “第一条路就是逃。家父走的就是这一条路。事实证明,这是一条死路。第二条就是不逃。小子只要将他们全给杀了,逃什么?根本就不需要。小子回金陵后,就做这件事。他们想让小子死,小子先让他们死。小子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就死。你不晓得,小子家如今已经只剩下小子这棵独苗了。现在就死了,地下见到祖宗,还不是给他们骂死。” “郎君完全可以借用采访处置使的身份,调用兵马将他们杀掉。”
“采访处置使,小子将来说不定会用,眼下肯定不会多用。一旦多用,徐温照样会要小子的命。你不晓得,小子身份非常特殊。朱雀门徐大当家很有可能早就晓得小子的身份,擅自调用军队自然会引起警觉。到那时候,不用控鹤军动手,徐温也会让小子死。” “郎君的身份,我也不好多问。” “你感兴趣,小子就告诉你。小子的祖父是皇帝,两个伯父也是皇帝。” “郎君岂不是世子?” “早就不是什么狗屁世子了。如今是白记寿木店少东家。” “吴国都督徐温的侄女嫁给郎君,还真是门当户对。” “泰宁节度使的女儿嫁给李唐王朝的世子,也是门当户对。你可能还没想过,像小子这种身份的人,其实最危险。晋王李存勖,虽然这些年一直打着复兴李唐的旗帜,可他本身是沙陀人,很难得到中原人的信任。他很需要家父或小子这种有特殊身份的人出面给他撑腰做门面,凝聚人气。只有这样,人家才会相信李存勖复兴李唐的意图是真,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朱温就是因担心家父可能会被李存勖利用,才不断派人来江南追杀。朱温如此,徐温也也一样。徐温这种生意人,算得比小子还要精。徐温就是希望朱温和李存勖相互耗着,才能稳坐淮南,当一当土皇帝。徐温既不希望朱温吃掉李存勖,也不希望李存勖吃掉朱温。神州人就晓得盯着碗里,不看锅里。徐温就是神州人的典范。目前,吴国说起来依旧是李唐的天下,家父名正言顺是李唐亲王,徐温更怕像家父和小子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小子是以世子身份在吴国公开露面,徐温将怎么处置?你还希望徐温会将吴国的江山让给小子?小子为皇帝复兴帝国?徐温肯定会在小子有这种企图之前,灭了小子。徐温让小子做没有薪资的采访处置使,小子还真不晓得徐温是不是在故意试探小子的企图。危险得很!目前小子绝不能随便动用采访处置的权力。那是毒药,喝了就是死。徐温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小子出不得任何风头。夹着尾巴做人是小子唯一的选择。正因如此,小子在金陵选择卖寿木。就算万一徐温真的晓得小子的身份,小子一家也可以在金陵过一过日子。小子没有任何企图,但人家未必会认为你就没有企图。说难听一点,小子现在就是求徐温可怜可怜!” “唉!”米栗叹了一口气。“像家父,这么忠心耿耿,徐温都毫无客气。像郎君这种身份的人,徐温怕都已经怕死。郎君在吴国生根发芽,那还了得?徐温肯定会在郎君生根之前动手。徐温刚刚从武忠王手中抢得吴国,绝不会允许旁人再从他手中抢走。贼总是用贼的眼光看人。看来,我的危险在明,郎君的危险在暗。郎君千万要小心!” “父母从小教到大,小子肯定会小心。离开老家,我和大哥才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像小子这种人,若是大意,连死都不晓得怎么死。放心,不会有事。别看小子年纪轻轻,人家的想法很懂。明天一早,小子就得赶回金陵。你的安全真让人担心。这地方,肯定已经很不安全,必须得重新找一个地方。安全的地方真不好找……” “郎君只管安心回金陵。我的生存能力极强,肯定不会有问题。” “小子明早马上就得走。否则,送你到滨江村去。还是找个寺院先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