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2)
就在石斛前去牙城见徐温时,总管徐福正匆匆前往如荠斋见徐渊。踏上台阶,徐福登上了步檐,俯身前行,站在了徐渊的前侧。徐福俯身向徐渊报告,“按照大家的吩咐,这两天仆派人紧盯石公子的一举一动。就目前的情形看,石公子好像正在筹建一个从事贩运、货运业务的商社。”“筹建商社?”徐渊感到有些意外。“正是。”徐福回答。“向福!”徐渊突然叫了一声。话音刚落,向福就已经出现在徐渊眼前。“你马上去叫费宣侯来这里一趟。”随着一声“是”,向福退去,转身离开了如荠斋。徐渊自言自语,“筹建航运商社,前次石斛提起过。”没过多久,费宣侯就和向福快步来到如荠斋。费宣侯甩开向福,一人踏上台阶,进入堂内,跟徐福相对,俯身站到了徐渊的另一侧。“你先放下手上的事情!和徐福一起,暗中协助石斛筹建商社。只要石斛想怎么做,你们就依照他的意图帮他做成。筹建一个贩运、货运商社不会特别困难,大不了购买一些船只,雇佣船工,租用办事用房,联系客户等,关键是看以后如何经营。朱雀门需要托运的货物,也可以先交石斛的商社运运看。只是,你们千万不要让石斛猜出是我在帮着他。明白吗?”“明白!”徐福、费宣侯退出如荠斋。徐榛带于苓来到了如荠斋。徐榛坐下后问徐渊。“爸,石斛不会受到这次打击,一蹶不振吧?”徐渊呵呵笑了起来。“还一蹶不振?轻轻一碰就一蹶不振,这种人还能成为我的女婿?我的宝贝怎么能看上这种人?爸看啊,石郎还巴不得烧了寿木店呢。这不,寿木店烧了还没两天,石斛这小子就筹办起航运商社来了。爸想,这两天,石斛这小子肯定是忙得晕头转向。” “筹建商社?”徐榛惊讶。 “那一千两银子怎么够用?” “那一千两银子,榛儿不晓得石郎花到哪去了吧?” “花哪了?”徐榛问。 “徐福告诉爸,石郎给了他家佣人刘妈的儿子三十三两,陆荣封的妻子四百三十七两,做赔偿金,还给了刺史府的两名胥徒二十两,委托他们给刘妈买棺材安葬。这一千两纹银已经只有五百多两了。” “怎么给一个人那么少,一个人那么多?”徐榛感到好奇怪。 “具体原因,爸也没有细问。只是徐福告诉爸说,两名胥徒对石郎佩服得不得了。横一句石公子好,竖一句石公子对。爸看,这两名胥徒得到石郎的好处。这些胥徒就是这样。依这几个月的行事看,石郎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爸就是相信石斛。” “这些年来,爸如此相信,石郎还真是第一人。” 石斛是完全无关的外人,跟徐渊没有利益之争,徐渊相信正常。回云思苑,徐榛还在想石斛筹建商社的事情。“依理,石斛筹建商社,应该出点铜钱支援一下才对。反正,寿木店存在钱庄里面的铜钱还有一万多两。为何不趁石斛需要铜钱的时候还给他。还想存在钱庄里面吃利息啊!”“县主”,于苓劝说徐榛,“公子这人,说好听点,就是有骨气;说难听点,就是死强。县主给他铜钱,公子还真不晓得如何是好,收还是不收?收违反了自己的意愿,不收县主的脸面难看。婢子看,就不要管他。可以肯定,公子改行筹办商社,意味着县主嫁出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县主最好到什么寺院,给公子烧一柱香,请佛主保佑公子商社生意成功。公子生意越成功,县主嫁出去的时间就会越快。”“就算不想赶快嫁出去,也要祝愿他生意成功。他落到这个地步,跟我家有直接的关系。他若是不出手救我叔父,也不会惹上那些个杀手,也不会招致家和寿木店被烧的事情。”“这也是祸福相依的事情。”于苓说,“若是不出手救都督,也不可能得到大家如此厚爱。那些杀手不烧了寿木店,公子说不定还在乐滋滋地卖寿木。县主劝他不卖寿木,公子未必就会同意。虽不会当面拒绝,但肯定会找到数也数不清的借口。如今寿木店烧了,公子没其他头路,也只好改行筹建商社。那些控鹤军杀手岂不是帮了县主一个大忙?说是坏事,也可能是喜事。”“那就到法云寺去烧香吧。”徐榛自己帮不上忙,只好请佛主帮忙。这也难怪寺院里面烧香的人里面总是女人多。第二天,东方明挑选了几名家丁,护送徐榛前往法云寺烧香。 石斛忙得不可开交,李慎肇偏偏还要给石斛添忙。石斛还没有出白云观,就让李慎肇给堵上。徐温从寿州返回,见案子还没有侦破,狠狠地将李慎肇呵斥了一通。“将整个金陵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可那些杀手呢?无辜之人抓了不少,可到现在,杀手的影子也没抓着。是不是想尝一尝杖子的味道?”吓得李慎肇趴在地上不敢吭声。“进出城门不管男女扒上衣检查,有没有比你更蠢的?那些飞檐走壁的杀手就不会从城墙出入?这个主意不会是严可求出的吧?”“卑职出的主意。”“马上将这条检查制度给本督废了。本督都快成了千夫所指了!”“尊钧命!”“再不抓紧时间找到那些杀手,本督先将你给废了。”还好,李慎肇很快就找到了控鹤军的巢xue。柳似汀家的战斗刚结束,李慎肇就去向徐温汇报战果。“那名逃逸的杀手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男的。”“那女杀手呢?”“卑职不晓得里面有没有那名女杀手。”“本督亲自去辩一辩。”徐温去了柳似汀家。徐温先后辨认了九十八具尸体,都感觉与留在脑中的印象不合。“还有没有?”“没有了。”“这些好像都不是那女杀手。”见没有地方可去,两人就在白云观的花坛找个地方就座。李慎肇直奔主题。 “上次,多亏公子提供了消息,前任都虞候得以摧毁了控鹤军设在采石矶的据点。实话实说,由于疏忽大意,导致围剿采石矶控鹤军据点时,多名控鹤军狠角逃脱,差一点酿成惨剧。这一次围剿藏在柳似汀家中的控鹤军杀手,还是让一名杀手逃逸。小吏几乎是翻遍了金陵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他的踪迹。都督责令,一定要抓住这一名杀手。小吏前来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也想听一听公子的意见。” “逃脱的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武艺招式。” “实际上,我们早就盯住他了,只是怕打草惊蛇而没有动。一手鹰爪非常了得。寿木店着火前,他就带着手下在阜陵巷袭击公子的小伙计吕夷则。还是盯梢的方而平故意叫了一声巡逻队来了,吕夷则才趁机脱身。” “请都虞候先替小子好好谢谢他。过些日子,小子再去拜谢。” “小吏定将公子的心意转给方而平。” “据小子的伙计李邈说,此人叫匡骏臣,原是洛阳老君山紫极观道士。” “小吏回去后,根据公子提供的线索再仔细追查。” “有一个地方,都虞候不妨再暗中派人去查一查,那就是采石矶的玄妙观和三元阁。采石矶的控鹤军据点被捣毁后,查办控鹤军杀手的那些胥徒或许就根本不会去想,控鹤军会重新进入采石矶的玄妙观和三元阁。况且对方是道士,对道观也觉得亲切。” “小吏回去后,马上派人去暗查。” “遇上匡骏臣,定要小心。都虞候要的是控鹤军,而不是跟人比武争神州第一。能够用箭的就尽量用箭,无须亲自上阵与人死拼。” “多谢公子提醒!马戎行就是想生擒他而遭到暗算,受了重伤。此贼尚在采石矶,小吏一定让他变成刺猬!还有就是那名女杀手,是生是死,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小吏这次来也想问一问公子,那女杀手,除射箭外,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当时距离远,又没有跟她交过手。小子实在说不出她有什么特征。” “公子忙,小吏也就不再啰唣了。” 石斛启程前往广陵,请徐知诰题写商社名号,并请徐知诰出席定于已巳日举行的希声社开业典礼。都统石斛率领希声社率领副都统龚宰、李邈以及希声社总舵的主要骨干在希声社总舵门头前,欢迎前来参加希声社开业典礼的贵宾。徐知诰一出肩舆,石斛一声高高的“哥哥”,拱着手快步迎了上去。“谢谢哥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替希声社开业剪彩。”石斛说了一句无病**的客套话。“这种迂腐的话,也只有贤弟能说得出口。”徐知诰含笑说,“就在希声社即将开业之际,哥哥预祝希声社生意兴隆,赚大钱。”“多谢哥哥金口!”石斛向徐知诰手一拱。就在门头前,石斛将希声社主要骨干一一介绍给了徐知诰。徐知诰向龚宰等一一行了礼。“哥哥请!”石斛陪着徐知诰,进入希声社总舵的大门。 徐知诰昨晚就已经来到了金陵。吃了饭,徐知诰陪徐温在花园中踱步时,聊到明天要去给石斛希声社开业剪彩一事。徐温说,“人只有学会知恩图报,人家才会情愿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忘恩负义的结果只能是众叛亲离。石郎对我们有恩,出手帮他赚点钱,也是应该。他去洞庭湖买粮食,实际上等于替爸去洞庭湖向马殷买粮食,自己赚一点脚力钱。至于粮食的重要性,你应该懂。想当初,爸随武忠王攻破赵锽时,所有的将领都去抢金银珠宝,只有爸要那一点点剩余的粮食,煮成粥分给那些个差不多要饿死的人。粮食的重要性,那些将领不懂,爸懂。你要好好帮一帮石郎将马殷手中的粮食顺利买回来。帮石郎就是帮自己。”徐知诰说,“孩儿晓得。”徐温说,“石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爸没派人去调查。反正,你伯父肯定已经细细地调查过。不用说是准备选作女婿的人,就是一般人,你伯父都会调查。很小的时候起,你伯父就一直让着爸,护着爸,帮着爸。爸做了都督后,你伯父非但没有仗着自己是都督大哥的身份插手军政事务,还处处帮着爸,搬掉绊脚石。别人,爸未必一定信任,只有你伯父,爸绝对信任,他不会害爸。石郎,爸也接触了几次,确实是一个晓得该与不该的人。帮石郎赚点钱,既是对石郎救命之恩的一种报答,实际也是帮自己。石郎要去洞庭湖买粮食,一定要经过李简管辖的地方。石郎担心他的船队出入洞庭湖,会引起李简的怀疑,而遭到不必要的盘查。石郎这种担心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无论是去还是来,船队遭盘查也是在所难免。你就替爸写一封信给李简,就说是爸说的,希望他不要干涉。凡是希声社出入洞庭湖的船舶一律放行,不准盘查。”徐知诰说,“孩儿等会就去写,明天去剪彩的时候,让石郎带着它亲手交给李简叔父。”陪徐温踱了步,徐知诰就去写给李简的书信。 进入堂内,徐知诰、石斛两人就以兄弟长幼之序就坐,副都统龚宰、李邈作陪。两名侍儿分别给大堂内的四人献上刚刚煮好的清茶。徐知诰从袖袋内掏出书信递给石斛。 “这是给武昌节度使李简的书信。贤弟带着它亲手交给李简。” “谢谢哥哥!”石斛双手接过书信,放进了袖袋。 “哥哥也是按照家父的意思写的。” “小弟也是担心,船队出入洞庭湖,容易引起节使的怀疑,而遭到盘查。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成本自然也就越高。不说其他,光人工费就不少。哥哥晓得,小弟投入的这点铜钱,还是都督预支的。小弟耗不起。请哥哥代小弟向都督说一声谢谢。”
“这也是合伙人应该做的事情。”徐知诰笑了起来。“哥哥看,贤弟眼下要做的就是如何抓紧时间,将粮食买回来,兑现贤弟对家父许下的承诺。” “哥哥牌子一揭,小弟马上就去鄂州。小弟不仅要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咸鱼翻身,发家致富。孔子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在我们吴国,小弟还穷得叮当响,肯定给孔子笑死。”石斛顺势拍了一下徐知诰的马屁。 “哥哥相信,贤弟肯定是富且贵。” “哥哥这样鼎力支持,小弟尚且不能富且贵,不是朽木,就是粪土之墙!不瞒哥哥,小弟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如何通过买卖粮食发财。哥哥晓得,洞庭湖生产的粮食就这么多,去买的人多了,价格就升了起来。要想让食粮价格降下来,最好是没人敢去买。粮食价格肯定会一降再降,直到谁也不愿意卖为止。粮食一便宜,小弟的成本就会更少。同样的铜钱就可以买到更多的粮食,运回来的粮食自然更畅销。据小弟得到的可靠消息,如今去洞庭湖买粮食的大户只有贼寇朱温。若是能够让朱温去不了洞庭湖,马殷想将粮食买出去,只能买给小弟。到时候,哥哥想想,小弟想不发财都难。”石斛说着就笑了起来。 “听贤弟这么一说,哥哥的担心还真是多余。趁希声社开业之际,哥哥也表个态,只要是对我们吴国有利的事情,贤弟只管大胆去做,哥哥都会鼎力支持。” 希声社门头解应宗前来告知,朱雀门徐大当家和徐县主已经前来庆贺希声社开业。众人连忙起身,前去迎接。“有哥哥这句话,小弟做起来也就有了底气。哥哥放心,不会让哥哥失望。”刚踏到步檐,就见徐榛笑容满面,挽着徐渊,走了进来。众人踏下堂前石级,陪同徐渊父女两人进入堂内。石斛请徐渊在主位就座。 “伯父,石斛的希声社开业,准备拿什么物事做贺礼?” “伯父的贺礼是替石郎和你爸之间的粮食买卖做个担保,若是石郎不能按时履行契约,伯父给你爸买上。” “伯父这份礼物还不如不送。我爸还会担心石斛不能按时履行契约?” “难说哦!你爸的心思伯父会不懂?煮熟的鸭子说不定都会飞走。” “爸。石斛还没开业诶,爸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你这就不懂了。伯父说这话的意思是小子只管大胆去做。就算受到了挫折,伯父也在后面给小子撑腰!”徐渊和在场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贤侄可不能一揭牌匾,就拍拍屁股走人哦?” “伯父在后面给石斛撑腰,小侄也在后面给石斛撑腰。只要是有利于吴国的事情,只管放开手脚大胆去做。” “好!贤侄这份贺礼拿得出手。做生意最需要没有后顾之忧。”正说着,迎宾陪着鹰扬山庄庄主吴不明前来。石斛连忙出堂应接。“恭喜!恭喜!”吴不明拱着手向石斛道贺。“先生亲临,小子十分感激。”石斛拱着手迎了上去。“公子希声社开业,老朽能不来?”石斛陪着吴不明踏上台阶,进入堂内。 “吴公的贺礼呢?”徐渊含笑问。 “若是有些地痞找希声社麻烦,鹰扬山庄替希声社撑腰做硬。” “这礼还不如不送。希声社如今跟吴国都督合伙做生意,吴国哪个流氓地痞找希声社麻烦?这礼,老哥看,还不如不送。希声社如今跟吴国都督合伙做生意,吴国哪个流氓地痞敢动?”那是当然。如今的寿木店少东家石斛已经变成了徐家人,不用说流氓地痞,就是官府衙门动之前都得好好掂量掂量。石斛特意请徐知诰出席希声社开业典礼,目的就是想告诉吴国人自己的背景。千万别打希声社的歪主意。否则,休怪我石斛不客气。 “小弟避免出丑,留了一手。小弟特意给公子送上一把扇子。老哥,你看!”吴不明将扇子递给了徐渊,徐渊接过手中,展开一看,然后将扇子递给徐榛。“识货不识货?”徐渊问。“这扇子怎么这么沉?”徐榛将扇子还给徐渊,徐渊再递给了石斛。“扇骨是乌金的,自然沉。”主事希声社开业大典的狄生商前来告知众人,揭牌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大堂,前往希声社门头前,准备开业仪式。 希声社的开业仪式简单,隆重。鹰扬山庄庄主吴不明亲自上阵擂响铜鼓,徐知诰轻轻一拉红绸,蒙在总舵驻地大门上方匾额上的红绸缓缓飘落,露出由内外马步都军使徐知诰亲笔题写的希声社三个镏金大字。伴随着希声社三字的渐渐露出,在金陵众商家的见证下,金陵首富徐渊亲自将一面竖写着“希声社”三字的镶边旗帜缓缓升起在总舵前面的旗杆顶端。看到旗帜升起,在扬子江上等候的希声社的十六条大帆船,在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缓缓离开金陵,分别驶向扬子江上游的鄂州和下游的苏州。石斛筹建的希声社终于在金陵成立。就在希声社开业的当天,骆知祥就代表都督府跟希声社签订了代购十万斛稻谷作军粮的契约。昨天白记寿木店的少东家眨眼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今天希声社的少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