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2)
如今,石斛既要跟土匪打交道,又要跟官匪打交道。 神州缺的物事很多很多,比如说公平。无赖、流氓、痞子、土匪、强盗,总是寻良民作对手。金陵是都市,多的是无赖、流氓、痞子。土匪、强盗还不至于在金陵城内流窜。金陵卖棺材的那些日子里,石斛还算公平,以无赖、流氓、痞子为对手。如今棺材不卖了,石斛决定寻土匪、强盗作对手。石斛这一个主意,龚宰、李邈、曹全晟等都赞成。石斛准备去抢劫朱温的运粮船。这些年,朱温一直从马殷那里购买粮食。粮食装船后,经过作为复州和鄂州交界线的扬子江,再经汉水到达山南东道襄阳,然后辗转到达洛阳。主事粮食购买和运输的是山南东道节度使朱祺。复州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的地盘。这些年,马殷、刘岩、钱镠进贡给朱温的供赋屡屡被高季昌抢劫。防范高季昌抢劫,朱祺化整为零,通过扬子江。数百船一起,肯定引起高季昌的兴趣。为几船或几十船粮食得罪朱温,这种事情高季昌不会做。朱祺这一做法却让准备做土匪的石斛钻了空子。 杨千里带着新妇蕲绍绍来白云观找石斛。那么多年里面,杨千里做了多少趟生意,杨千里自己也不晓得。技术最娴熟的木匠,也有斧头砍破手的时候。杨千里也不例外。杨千里从事这一行多年,嗅觉特别灵敏。近期,杨千里嗅到了危险。原先光棍一条无所谓,可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有新妇的人。人最怕牵挂。牵挂就好比是捆住手脚的绳索。如何安置蕲绍绍,杨千里想了好久就是想不出好办法。蕲绍绍如今是杨千里的新妇。杨千里死,蕲绍绍必定跟着死。没有蕲绍绍这条绳索,杨千里伸一伸四肢,或许还可以拼一拼。杨千里晓得石斛的寿木店刚烧,也晓得石斛正忙于筹建希声社。眼见着实没有其他办法,杨千里带着蕲绍绍来找石斛。石斛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小弟叫曹全晟在白云观找个房间给杨兄夫妻俩住。住在这里,绝对安全。黑道杨兄根本就不需要小弟说。无论是公开还是背后,来这里找麻烦,那是找死。衙门没有铁证,小弟帮杨兄挡。等忙过这阵子,杨兄的事情,小弟帮你摆平。至于杨兄,就来帮小弟算了。”如今有了新妇,继续干老行当已经不适宜。杨千里接受了石斛的建议,准备去弘文馆辞掉了武师的职事,帮石斛做事。 “小弟去告诉曹全晟一声,将杨兄夫妇安排在曲柯的隔壁。” 石斛正要走,杨千里将石斛拉到一旁,告诉他上次没有告诉的事情。“雇主是谁,千里不晓得。从那诱人的佣金看,千里推测不是一般的人。”会是谁?石斛一一排除,马上确定应该是徐榛的堂哥徐知询。石斛马上联想起李简,再由李简联想到米栗。太危险了!千万不要认为别人都是笨蛋。若是有心,马上就查到米栗。幕北村人不晓得我是什么地方人,可李简晓得。两者一联系,李简马上就晓得米栗是我藏在幕北村的相好。就算李简仅仅将米栗看成是我外面藏的一个相好,随便让一班兵士装成强盗,去幕北村杀了她,我还不是哑巴吃黄连?做得更绝一点,将她活捉,偷偷送到金陵,交给徐渊,后果真是不可想象。石斛不禁想起自己身后的憧憧黑影。鄂州那么远,来回要好几天时间,手上的事情根本放不下来。石斛马上去找李邈。“替哥哥去做一件事情。”“什么事情?”石斛在李邈耳边一阵耳语。李邈当天就启程前往鄂州。过了几天,李邈从鄂州回来,得到的却是失望的消息。“据看守房子的妇人说,早就已经走了。去哪,她也不晓得。稳当起见,小弟等了一天。”“真出事也已经没办法了。当初抓一把放在身上叮,现在后悔都已经晚了。”过了两天,曹全晟来找石斛,只在耳边嘀咕几声,石斛当天就和曹全晟一道坐船离开了金陵。 李简晓得石斛的身份后准备收手,李彦信可不这么想。徐榛不喜欢李彦信,原本跟石斛无关。李彦信却认为是石斛吸引走了徐榛,让他遭李简臭骂不说,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李彦信下决心准备将与石斛有关的物事统统撕毁。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彦信决定去一趟金陵,了解一些有关石斛的事情。到了金陵,亦高兴亦伤心。高兴的是石斛的寿木店以及家都已经被烧,伤心的是徐知询竟然也遵从李简的主意,就此罢手。若想让我罢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只呆了一宿,李彦信就坐船赶回鄂州。还在徐知询家,李彦信就开始思考对策。可是,想了一晚上,李彦信就是想不出如何找到对付石斛的方法。快回去问一问参军平唤声,他鬼主意多。到了鄂州,李彦信去找平唤声出主意。平唤声提了一条建议,从棺材作坊着手找一找有没有不利于石斛的事情。寿木作坊当家湛建旗已死,原当家已举家迁往岭南。正当李彦信一筹莫展时,牙吏张复提了一条建议,到作坊当家的老家去查一查。李彦信正准备让张复带人前往施庆宗的老家调查,给李简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你想死啊你!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寿木店少东家?”李简下令,谁也不许帮李彦信打探石斛的消息,违令者斩!李彦信可不死心,让牙吏覃淼请人继续到幕北村调查石斛的故事。过了几天,覃淼偷偷向李彦信报告一个特大喜讯。石斛曾经将他的小妾安置在幕北村。覃淼接下来的话让李彦信顿时从山峰坠到了谷底。“前去调查的人说,他们去调查前就已经离开了幕北村,不知去向。肯定是那小子嗅到了什么,将他的小妾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李彦信问,“她叫什么名?” 覃淼摇了摇头说,“不晓得。” 李彦信问,“她是哪方人?” 覃淼摇了摇头说,“不晓得。” 李彦信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给了覃淼一巴掌。 李彦信说,“不晓得叫什么名,又不晓得是哪方人,到哪找去?” 覃淼捂着脸说,“可以找着。” 李彦信问,“怎么找?” 覃淼说,“她带了两侍儿。” 李彦信举起手说,“真想抽你!带两侍儿的人多着,你怎晓得就是她?” 覃淼说,“只要用心,就能找着。” 李彦信说,“那好。只要能找着,死活不论。” 米栗早在李彦信着手调查石斛的故事前就已经离开了幕北村。上次石斛一走,米栗决定暂时离开幕北村到外面去避一避风头。正所谓一个馒头配个饼,石斛心里阴暗,米栗也是如此。李简是因郎君抢了他的新妇要杀郎君,势必会调查鄂州与郎君有关系的人。米栗琢磨了起来。施庆宗走了,他的老家幕北村还在。只要随便来问一问,就会晓得我在幕北村。李简晓得我就是紫金山企图刺杀徐温的刺客,幕北村人会告诉李简我是郎君的小妾。当初郎君怕我受幕北村人sao扰请头面人物照顾,恰恰暴露了我的行踪。我如今在这里,人单力薄,难保不会落入他们的手中。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我?李简一可以直接将我除去,毁掉对手的心爱之物,本就是神州的传统;二可以将我偷偷交给朱雀门,以我作为工具,挑拨郎君和朱雀门的关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晓得我就是紫金山那个刺客,冤仇不能报不说,还毁了郎君一家。郎君眼下遇到麻烦,说明背后很多双眼睛盯着。李简面上自然不敢,背后的行动谁晓得?坏处想,那些个杀手怨恨郎君坏了他们大事都已经在半路劫杀郎君,肯定也会追查与郎君有关系的人。米栗越想越觉得可怕。不行,我必须马上得走。米栗将家托付给一个田农打理,带着萧竹、何若离开了幕北村。当天,米栗就乘船到了武昌县,以给先父做超度亡魂法事的名义,住进了弥陀寺。在弥陀寺,米栗将当时在紫金山的情景回想了一遍,不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当时和徐温还有一段距离,徐温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根本就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记住我的长相,即便看得清,也会很模糊。徐温的假子走在徐温的身后,只想着如何救徐温的命,根本就没来得及看企图刺杀徐温的杀手是谁。除了徐温和徐知诰,谁也不晓得紫金山的杀手就是我。经过紫金山这一吓,徐温再也不敢轻车简从。凑巧碰到徐温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就算万一碰到,我正好可以杀了徐温,替家人报仇。不行!一厢情愿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了。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米栗马上就否定了去金陵的想法。到附近暂时避一避,再想办法通知郎君。法事做了三天时间。米栗离开弥陀寺,乘船渡过了扬子江,来到了黄州。又以给先父做超度亡魂法事的名义,住进了黄州著名寺院护国寺。过了一天,米栗写了封信,让护国寺的和尚找了一名信使。米栗对信使说,“接到对方的回信,我给你三倍的脚力钱。”反正石斛留给米栗的铜钱多,米栗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信使带着米栗的信,前往金陵,交给了白云观掌门曹全晟。 “是不是看到她是娘子,心软了?” “有这种可能。小子也想过这个问题。初次见她时,小子根本就不晓得她是谁。小子不希望一朵蓓蕾没有绽开就凋谢。总感觉她背后藏着不能说的秘密。紫金山一见,小子终于明白了她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家父豁达,可做儿子的总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无奈。倘若没有妻儿羁绊,家父说不定也会走上她这条路。只要有可能,小子定会让她活下去。” 到了黄州,曹全晟问,“是不是需要老哥倍你一起去?”石斛含笑说,“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办,小子还建什么希声社。曹公只管在船上耐心等,小子很快就回。”石斛一人前往护国寺。一名和尚陪同石斛去韦陀殿见米栗。米栗刚一脚跨出韦陀殿高高的门槛,就不顾有人在场,直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石斛,眼泪滚滚而出。米栗根本没有想到石斛会赶到黄州来。米栗写给曹全晟的信中只是希望曹全晟转告石斛自己在黄州的护国寺,一切都好,望勿念。就在韦陀殿,石斛陪米栗做完了法事。石斛和米栗一起去拜访住持圆通和尚。“内子因父亲遭遇不幸长期积郁在心。小子想请大师收留内子在护国寺清修一段时间,以涤红尘俗念。”石斛从袖袋内掏出一枚存银凭据,双手呈给圆通和尚。“这一千两献给护国寺用于**,谨表小子的谢意。”圆通和尚接过存银凭据,转交给身旁的一位和尚。“世间纷扰,皆因贪、嗔、痴引起。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施主的夫人在护国寺清修一段时间,就会消去心中积郁。心若简单,世间纷纷扰扰皆成空。”圆通和尚着都管将米栗安置在心空精舍清修。见已经安置妥当,石斛跟米栗告辞,匆匆赶回码头,前往鄂州滨江村敲定分舵的驻地。曹全晟和石斛当天就到达紧挨着扬子江的滨江村,住在即将接任鄂州分舵主事的皇甫子家。
曹全晟认识皇甫子纯属机缘巧合。从滨江村出发,往南骑马只需两个来时辰,就可以到神州达人文始祖八卦创始人伏羲氏的诞生地雷公山。前年,曹全晟以云游道士的分身,前往雷公山。到了雷公山,不能不去看看伏羲庙。就在伏羲庙前广场上巨型太极八卦图前,站在离卦方位上的曹全晟看到站在坎卦方位上的郝鹤鸣。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就雷公山的混元道观,两人通宵达旦谈了一夜。曹全晟得知,郝鹤鸣和皇甫子以祖孙的名义一起过日子。郝鹤鸣当夜就邀请曹全晟滨江村做客,而曹全晟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郝鹤鸣的邀请。就在郝鹤鸣家,曹全晟一住就是住了半个月。郝鹤鸣原是山南东道都指挥使皇甫江的牙将。皇甫江竭力反对刘巨容养寇,认为应该乘黄巢羽翼未满予以歼灭,否则必受其害。皇甫江遭到刘巨容排斥,被贬为都虞候。刘巨容弃城逃跑,皇甫江负隅顽抗,誓与襄阳共存亡。皇甫江和胞弟皇甫涛均战死在襄阳。郝鹤鸣拥立皇甫江的儿子皇甫人为主帅继续跟赵德諲周旋。没多久,皇甫人也一命呜呼。眼看继续留在山南只能是送死,郝鹤鸣带着皇甫子和残部南渡扬子江来到了鄂州,在滨江村住了下来。神州史上,兵匪原本就是一家。根据实际,结合自身特点,这些个原皇甫江帐下的将士脱下了戎装,干起了土匪营生,偷抢军资。只要不去偷抢李简的军资,李简就是晓得他们是也不会去帮马殷、朱温清剿。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个土匪平日里捕鱼,游走扬子江、洞庭湖水域。若是凑巧来到这里,看到晒着的鱼网,肯定会认为滨江村是一个渔村。去年春天,郝鹤鸣前来金陵看曹全晟时不幸染疾。常言道,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曹全晟送郝鹤鸣回到了滨江村。只过了一天,郝鹤鸣就去世了。郝鹤鸣死后,皇甫江的孙子皇甫子就成了滨江村的里长。石斛准备在鄂州成立分舵,曹全晟推荐了皇甫子。石斛相信曹全晟的眼光,接受了曹全晟的推荐,委任皇甫子为希声社鄂州分舵的主事。 皇甫子一边陪同石斛实地考察滨江村,一边详细介绍滨江村情况。滨江村是一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离鄂州城远近适中,水路交通非常便利。西面是辽阔的扬子江,因泥沙长期淤积,大大小小的屿洲无数。皇甫子摇着桨,载着石斛和曹全晟,实地察看了这片似湖似江的水域。皇甫子说,“这一带水域非常复杂,岛屿无数,又是下通洞庭湖、上通三峡的必经之路,各类水匪才能存活。”滨江村位于扬子江东岸的密林中,江边又有茂密的芦苇,地理位置非常隐秘,而且附近没有村镇,方便石斛在这里为非作歹。石斛最看重的是,鄂州主事皇甫子就是滨江村人,而且全村都是皇甫子的祖父皇甫江的部下以及家属。这就大大减少了被人出卖的风险。经过一天时间的考察,石斛拍板,将鄂州分舵设在滨江村。一回金陵,曹全晟就从白云观挑选出五十人,由嫡传弟子章毅带去协助皇甫子,筹建鄂州分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