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4)
马殷原先是土匪,如今已经华丽转身,成了官匪。眼看无法在淮南、江西立足,孙儒部下刘建锋带着像马殷那样的一帮残兵败将赶紧一路逃命,向大唐帝国作为流放地的湘西流窜。一路前来,烧杀抢掠在所难免。这群土匪杀到江西豫章时,一面兼并,一面招兵,人数已经有数万人。就像遮天蔽日的蝗虫,以刘建锋为首的这群土匪攻下了潭州,杀了刺史邓处讷。刘建锋也就自称留后,在湖南立住了脚,渐渐有了官匪的模样。大唐帝国的太监病急乱投医,纷纷封赏那些匪徒,希望以匪治匪。僖宗皇帝封刘建封为湖南节度使,马殷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一道圣旨,这群土匪摇身一变而成了官匪。神州人眼里,土匪是坏人,官匪是好人。神州人根本就不懂,土匪、官匪实际都是匪。两者的差别是,土匪杀人你可以找官匪帮忙,官匪杀人你却不能找土匪帮忙。说得直白一点,官匪是匪首,土匪是喽罗。黄巢、王仙芷造反后,官匪变成了喽罗,土匪变成了匪首。见部下陈赡的女人很漂亮,刘建锋就打起了歪注意,没征得同意,就睡了陈赡的女人。只要你权力大,想睡谁就睡谁。南朝皇帝刘骏就特别喜欢睡大臣的女人。自追随黄巢造反以来,朱温不晓得睡了多少别人的女人,可一点也没事。刘建锋疏于防范,被陈赡杀了。刘建锋手下那些土匪哪会肯?将陈赡剁成了rou酱。刚刚在湖南立足,若是没有了头,如今四周众匪环绕,肯定会被其他土匪吞食。这群土匪决定推举刘建锋的行军司马张佶做主帅。张佶骑着马,准备去帅府接受众土匪的叩拜。肯定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张佶莫名其妙地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一摔可摔得不轻,将胯骨给摔裂了。这肯定是不详预兆。张佶觉得自己不是当主帅的命,躺在床上对众土匪说,“我命中注定不能做你们的主帅!马殷英勇,你们可推举他做主帅。”马殷就这样成了匪首。果然,马殷是当匪首的命。乾宁三年,昭宗拜马殷为潭州刺史。马殷开始拓展地盘,派手下将领秦彦晖、李琼等攻下连、邵、郴、衡、道、永六州。乾宁四年,昭宗拜马殷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湖南做起了土皇帝。朱温甩掉了傀儡自称皇帝,马殷旋即就遣使者向朱温俯首称臣。马殷非常清楚,称臣都是名义上,马殷不需要跑到洛阳去向朱温下跪。就算在路上碰到了朱温,马殷也未必认识。朱温拜马殷侍中兼中书令,封楚王。 马殷甘愿向朱温低头,就是希望借朱温这个大石头压一压隔壁的官匪杨行愍。朱温也乐意充当马殷的保护人。杨行愍一旦吞并了马殷,对朱温也是大大不利。杨行愍时代,吴国本来还跟马殷共享洞庭湖,杨行愍拥有洞庭湖东岸,马殷占据洞庭湖西岸。杨行愍刚死,继承人杨渥就想建功立业,树起在吴国人心中的威望,任刘存为西南面都招讨使,岳州刺史陈知新为团练使,匆匆忙忙带三万水军前去攻打马殷。结果可好,全军覆没,连刘存和陈知新都成了俘虏。马殷趁势夺取了洞庭湖东岸的岳州。洞庭湖由此也就成了马殷的内陆湖,一人独享。洞庭湖周围土地肥沃,加上没有其他大土匪进洞庭湖去跟马殷争抢地盘,这些年,粮食年年丰收。生活没有粮食不行,仅仅只有粮食也是不够。也需要金银珠宝、丝绸绫罗改善生活,需要刀剑弓弩加强防御,拓展地盘。神州这个大江湖,只有慢慢变大才能继续存活。满足现状,不思进取,最后只能被更大的匪吞食。这个道理,马殷纵横匪界多年,非常懂。这些年,马殷一直在向南拓展地盘。桂管观察使刘士政担心马殷对他动手,遣将领陈可璠、王建武等率兵把手全义岭。马殷遣李琼等带七千军队攻打,攻下全义岭,坑了陈可璠和二千多降兵。李琼乘胜包围桂管,俘虏了刘士政。马殷上表推荐李琼为桂管观察使。于是,马殷跟刘岩起了冲突。打架斗殴的事情屡屡发生。这就需要招兵买马,而招兵买马需要铜钱。洞庭湖区的百姓也需要提升生活品位。这就需要用自己的粮食跟人家换,或者先换成金银,再用这些金银去换自己需要的物事。不像隔壁邻居,只要不来抢,任何人拿金银来洞庭湖区换粮食,马殷全都支持。只有将洞庭湖区的水稻换成了其他物事,才可能减少在洞庭湖区不断增加的存粮,适当维持水稻的合理价格,让种地的人有种地的热情和希望。只有种地的人热心种地,读书人热心考试,商人热心做生意,马殷才可能安安稳稳做匪首。马殷奏请朱温,希望能在汴、荆、襄、唐、郢、复等州设置回图务(商行),将湖南的货物运到河南、河北贩卖,得到朱温的恩准。马殷也希望吴楚是商业伙伴,而不是天天兵戎相见的敌手。马殷曾多次遣密使前来吴国,希望恢复已经中断了多年的贸,却每次都遭到拒绝。 石斛不会,也不敢去惹马殷,而准备跟马殷做生意。 石斛去洞庭湖要购买的粮食数量极其庞大。不能到了洞庭湖,再挨家挨户去一斗一斛去收购。所以,必须要有稳定的货源。确定雷富山是潭州最大的稻米收购商,石斛让副都统龚宰亲自前往鄂州,由皇甫子陪同,前往潭州请雷富山来金陵商谈稻米购买事宜。雷富山在潭州从事稻米收购生意已经多年。雷富山从洞庭湖四周的田主、农户手中收购稻米,再以相对较高的价格转手卖给外地前来潭州购买稻米的客商,赚取差价。外地客商购买食粮的数量都不是很大,而且收购的价格压得非常低。洞庭湖区稻谷连年丰收,稻米的价格已经由原先的一斛三百文,跌到现在的二百来文。直到建昌宫出现,洞庭湖区稻米的价格才勉强维持二百八十文左右。雷富山也曾想自己雇船外运稻米贩卖。仔细一算,雷富山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外地客商压低价格的原因,是运费着实太高。出洞庭湖,必须经过作为鄂州、复州交界线的扬子江。当前,徐温、马殷、高季昌三大势力就在这个三角地区相互拉锯周旋,战争时时发生。一旦遇到战争,船说没了就没了。断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没人做。商人精明,运费不高,谁愿意冒这个险?贩卖一斛或数斛稻米,除雇几个脚夫肩挑挑的小商户,没有大客商愿意干。数量一大,就需要船队。又没有客商有如此庞大的资本,去打造一只运粮船队。就算有资本,商家也不愿意或将自己的船队白白送给马殷,或烧成灰,或沉到扬子江底。石斛和雷富山谈定,以高出当地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收购雷富山从洞庭湖四周收购来的稻米。合作条件是,雷富山必须保证,希声社的货船一到潭州,就必须有稻米可以装船,而且雷富山不得将从洞庭湖收购来的稻米贩卖给建昌宫。就在金陵,两人签订了契约。粮源有了保证,马上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将粮食顺利运出洞庭湖,安全运到金陵和广陵。 自做起官匪以来,马殷一直忙于跟邻居打架,根本就没时间和精力,也没有兴趣去清理纵横在洞庭湖区的土匪。过去的杨行愍,现在的徐温,同样忙于拓展在江南的地盘,也没时间去清理那些个横在扬子江上的木栅栏。岳阳一战,吴国三万水军全部死翘翘,光战舰就损失上千艘。没过多久,钱镠又在苏州大败吴军,擒获了三十多名将领,夺取战舰二百艘。那些土匪又没有胆大到去动水军的战船。水军上上下下自然畅通无阻。内部城邑不时有叛乱发生,边境州县更是战事不断。更何况,这些土匪也知道,什么人船可以劫,什么人的船不可以劫。徐温不想再将水军耗在清理扬子江的水匪上。至于岳州、复州、鄂州三州交界的洞庭湖区,更是谁也不管的三角地,战事都不断,还管什么土匪? 石斛有不希望水匪消失,只希望希声社的船队顺利通过。希声社贩运,也代客货运,赚取运费。路障越多,运费也就越高。众所周知,仅运费一项就占去了许多物品市场价格的五成,甚至七成。希声社对外声明,货物遭水匪劫持,不仅不收分文运费,还以到岸地的市场价格对货主进行赔偿。为让客户能够信任希声社的承诺,希声社请万通钱庄出面做担保。同时,大宗货物的运输,运费可以面谈;零担保证以最低的运费送到目的地。希声社正式开业之前,已有大批客户要求托运其货物。希声社能不能成功,就看石斛能不能驯服横行在扬子江流域的拦路虎。石斛动用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人脉,与各路英雄协商洽谈。合作肯定有好处,石斛不会让人白干。逐鹿神州争做官匪是过日子,杀人越货做土匪也是过日子。自己吃rou别忘了给别人喝汤!希声社正式开业前,已经疏通了遍布在扬子江南北各水域的绝大部分土匪。还有两股有些实力的土匪硬软不吃,若想将粮食安全运回金陵,这两股土匪不得不解决。如何解决这两股土匪,石斛已经跟龚宰、李邈商量过应该采用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