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修(1)

    若可寻也，亦可寒也。——《春秋左氏传》

    翌日，石斛从滨江村启程返回金陵。

    帆船在黄州码头靠岸。石斛下了船，向船上的兄弟手一拱就转身前往护国寺。黄州护国寺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是黄州界内规模最为宏大的寺院。心空精舍在护国寺外头的竹林里面，环境清幽，确实一个清修的好处所。心空精舍为护国寺所有，又不在护国寺内，目的就是要免去香客打扰。周围一圈竹篱笆绕着心空精舍，石斛第一次看到就感觉好像就是翠竹湾他家的竹楼。来到心空精舍，石斛仿佛就像回到了家。石斛轻轻推开竹篱门。米栗坐在心空精舍的堂内读书，萧竹、何若在一旁刺绣。一看是石斛，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先后站了起来。石斛踏上台阶，站到了屋檐上。石斛摘下斗笠，萧竹伸手接过。米栗掏出手帕，给石斛擦汗。石斛拉过米栗的手，柔软光滑，手丁已经差不多消除。石斛看了一眼刺绣。萧竹绣的是翠竹鹧鸪图，翠竹已经绣好，翠竹枝上的鹧鸪还只绣了一只。

    “住在精舍清修是该读一读书。”

    “住持推荐的经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住持说，每天诵读至少三遍。”

    米栗伸手接过石斛从肩上取下的布包。

    石斛从几上拿起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了一眼，放了回去。

    “里面全是须菩提，就是不晓得到底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寺院里的和尚也是叽里咕噜，外人根本不会在意到底念些什么。你就照着经书上面的字叽里咕噜念就是。”

    “可能是我这个俗人，智慧不够，无法理解。”

    “谁不是俗人？那些个不俗的人早就已经到西方去了。”

    米栗笑了起来。

    “郎君全身是汗，还是先去精舍后冲个凉。等会，我再慢慢听郎君叽里咕噜。”

    石斛捏了一下米栗的手，就去精舍后冲凉。米栗拿着布包，进入房间，给石斛挑选更换的衣裳。当米栗挑选好衣裳来到精舍后时，萧竹、何若正站在一旁服侍石斛洗头。“服侍好了，我让郎君收你俩做通房。”米栗突然像主母一般说。萧竹、何若霎时羞红了脸颊，低下了头。“夫人的主意倒不错，只是将来生了一大班孩子，怎么养？”米栗笑了起来。天气炎热，又多日没洗，石斛的头发梳理起来已经有点发涩。萧竹从瓦罐里倒了一手碗皂角菁，摸在了石斛的头发上，然后用木梳梳理。“可以了。”梳理一会，石斛像母鸡趴土找虫子吃似的开始搓揉。“你俩先站上去。”石斛抬起头。何若和萧竹站到了步檐上。石斛提起木桶倒水冲洗。“真舒服！”一桶水“哗啦啦”从头倒下，石斛摇了摇头。石斛倒了好几桶水，才舍得放下木桶。头一甩，一头浓密黑发披到了身后，石斛开始用皂角菁搓揉身体。

    米栗说，“再多几个，郎君也养得起。通房又不是小妾，不需要郎君再花铜钱。”

    石斛说，“这不单单是铜钱的问题。越是有铜钱的人家，孩子越难养；越是没铜钱的人家，孩子越好养。乡下那些个田农，生了七八个，猪吃狗睡，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有钱人家的孩子，即便就是庶出，毕竟也是自己生，心疼得很。偶尔有什么伤风感冒，东请医师西吃药，紧张兮兮。养大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米栗说，“原先没感觉，见多了才有些明白。哪是在养孩子？纯粹是在养猪。”

    萧竹说，“明知养不起，为何还要生那么多？就像我爸，既然准备将我卖给青楼，当初为何还要将我生下来？”萧竹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石斛。

    石斛说，“看看猪，怎晓得自己的猪崽将来会被人宰了吃？人也一样，根本就没想过生下来养得起，养不起。只有等孩子生下来了的时候，才可能会意识到养不起。生都已经生下来了，没办法，只好卖的卖，扔的扔，溺的溺。”

    萧竹说，“猪狗最差，我还没见过猪狗将自己的孩子溺死。人真不如猪，不如狗。”

    石斛说，“不是人不如猪，不如狗，而是猪狗不晓得溺杀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