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2)
使者刚走,徐温就派傅道彰来请石斛。“由谁来做,老夫想到了你这个采访处置使。人员由石郎自己物色,以希声社都统的身份,潜入山南,将事情办了。工钱么,他们会给。也算是老夫给石郎拉了一趟生意。”徐温笑了起来。“小子一定不辱使命。”石斛接受命令。石斛不希望控鹤军存在,而且早就有这种图谋。徐温不希望控鹤军存在,石斛不希望做徐温的打手。可石斛不得不做。离开都督府返回希声社总舵的路上,石斛没去总舵,而是东向去了燕子矶。太阳猛烈,石斛没上燕子矶。在离燕子矶还有一百来步的地方,像一只猴子,爬上一棵大树,靠在树杈上,听着知了鸣叫声。直到肚子咕咕叫,才起身返回总舵吃饭。 石斛若想完成使命,又能全身而退,只能全力准备。从鄂州返回金陵的途中,顺路去雪梨岛拜访了陈宜白。谈完了正事,石斛向陈宜白问起了上次带他去湖神庙的姜云苏。“仆马上着人将她叫来。”陈宜白准备派人去找。“不用麻烦了。”“应该就在雪梨岛上。”陈宜白旋即遣手下王得道去找姜云苏。王得道走后,陈宜白向石斛绍介姜云苏的情况。 “姜云苏的父亲姜运照,原是李遇手下的一名录事。李遇被杀,姜运照不愿意归顺,又不希望被杀,就来到彭泽。或许是我们彼此之间有些相似的地方,姜运照也就成了仆的中间人,帮仆销销赃什么的。去年,姜运照去世后,姜云苏就代替她父亲成了仆的中间人。因跟仆联系较多,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她父亲姜运照在彭泽通往宣州的官道上开了一家饭店。父亲走了,她找一个叫张怀庆的男人,继续经营。张怀庆并不是她的郎君,只是用来遮人眼目。人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而是别人做了什么改变走向。姜云苏十六岁那年,她父亲将她许给了田覠手下牙将陈笃诚为妻。还没有成婚,田覠就起兵反叛了。过了两年,她父亲将她许给自己的好友方容州的四郎方兴吴为妻。两人还没有成婚,方兴吴就在吴梁冲突中战死了。从此之后,谁也不敢跟姜云苏做亲。来到彭泽,她父亲又偷偷地将她许给了彭泽县录事古洪做继室。同样还没成亲,古洪就死了。至于有没有相好,仆就不晓得了。” “小弟和她也就几面之交,但感觉人很不错。” “都统若是感兴趣,不妨将她带到金陵去,她能烧得一手好菜。” “都统”,姜云苏笑容满面,气喘吁吁。姜云苏刚开口,石斛含笑说,“还是叫小哥,听起来让人感到舒服。”姜云苏含笑说,“那小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就叫小哥。”“都统,就由云苏陪你走走。”陈宜白提议。“不了。小弟马上回金陵。见一见,只是想看一看云苏jiejie日子过得怎么样。”“谢谢小哥记挂!”“云苏jiejie的都记得,小子怎么能忘记?走吧,就当是陪小子走走了。”三人离开主寨大堂,前往码头。 “有没有兴趣嫁人?”“小妇就是有兴趣嫁,人家也没兴趣娶。”“小子看啊,云苏jiejie以后就不要自称小妇了。你名上嫁了人,实际上没嫁成。就算嫁成了,目前也没有郎君。天天小妇小妇,人家还以为你有郎君似的。”“就听小哥。”“定好亲事没嫁成的人多得是。不用说生死,就是婚嫁,神州人都做不了主。这事跟云苏jiejie没有任何关系。单金陵总舵,跟云苏jiejie岁数相配的人就有好多。小子回金陵后,好好替云苏jiejie物色一位郎君。”“说句不吉的话,万一又成不了婚,怎办?”姜云苏笑了起来。“就这事真不好说。明明活得好好的突然间死了。饭店还想不想继续开?”“饭店原本就不想开。家父去世后,就更不想开了。千万人走的地方,就算有些拳脚,终究不安全。”“金陵总舵有个食厅,已经有两名坑饪。不晓得云苏jiejie愿意不愿意?跟路边开小饭店不同,安全就不用说啦,至少简单,就几顿饭,不需要忙里忙外。薪资么,小子保证高于云苏jiejie开饭店的收入。中间人,小子就让陈当家重新找一位。”姜云苏想了想,含笑说,“愿意去,至少可以看到小哥。”“那好。小子就在金陵等云苏jiejie。”“还不如直接跟都统去金陵。家里的物事,仆看根本就不值几缗铜钱。这些年积累起来那点铜钱,云苏不舍得,都统给就是了。平常用的物事,到了金陵,什么都有。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不如干脆跟过去来一个一刀两断。”“陈当家的主意,小子觉得相当不错。”“好吧。”姜云苏很干脆。“到金陵,先在食厅和汤老哥一起座一段时间,等小子物色到了人,云苏jiejie就离开食厅,相夫教子去。” 姜云苏抛弃了饭店,不带任何物事,跟着石斛登上帆船,准备前往金陵。石斛和姜云苏站在帆船上,拱着手望着陈宜白渐渐远去。“我们到船头坐。”石斛领着姜云苏来到船头,在胡床上坐下。“小哥,我还真有些担心会将人家给克死。”“放心好了!小子找一个命一样硬的人,云苏jiejie就是想克也克不了。”事后,汤成东跟姜云苏开了个玩笑。“你就不怕都统将你卖给金陵的青楼。”“我跟着先父开了那么多年的饭店,见过千万人。小哥第一眼就让我感到一种安全。”翻翻浩如烟海的书籍,就会发现里面到处是安字。依据神州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马上就会明白,几千年来,神州这个地方缺的就是安。汤记面馆汤成东,也是出于安全考量,投奔了石斛。希声社刚成立,汤成东听说要招募坑饪,就来总舵找石斛。石斛恰好外出。龚宰接待了汤成东。“开面店不是很好的吗。”“夫妻两人来到金陵,没有背景,又没有人脉,受流氓地痞欺负是常有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跟着公子好,至少不受地痞流氓欺负,安全总有保障。”哪有安?古人说,屋子里有。别说屋子,就是城郭,都不能有安。龚宰答应了汤成东。考虑到家庭,将汤成东安排在总舵食厅。到了金陵,石斛亲自给姜云苏安排了住宿,并让曲柯陪姜云苏挑选换洗的衣裳。翌日,石斛去食厅吃饭,碰到了姜云苏。“云苏jiejie真是勤快。歇息几天,又没人打你。”“歇着也歇着,就来熟悉熟悉。” 吃了姜云苏给做的早餐,石斛叫林森寒备马,前往升州刺史府,购买心安。石斛在刺史府门口两侧的系马桩上系好马,来到大门前,递上自己的名刺。刺史府兵丁持石斛的名刺进去通报副使徐玠。因在清除李遇过程中立了功,徐玠也由区区馆驿使升至行军副使,辅助徐温的次子行军司马徐知询。徐温名义上仍是升州刺史,身上的职务太多,管不过来。徐温就让徐玠主持升州的日常事务。要想做生意,大生意,不能不跟官府打交道。因希声社业务需要,石斛跟升州副使徐玠见过好几次面。石斛没等多久,徐玠就出现在刺史府的门头前。寒暄礼毕,徐玠引路,石斛跟着进入刺史府。来到刺史府后堂,徐玠和石斛分宾主就座。石斛就直奔主题开始讲述自己想请徐玠帮助的事情。 “徐大人晓得,鸡鸣巷和长寿巷,现在仍是一片废墟。火灾原因,刺史府早就已经派人调查得清清楚楚,歹徒也已经伏法。小子想重建鸡鸣巷和长寿巷。不过,徐大人请放心,小子不会叫刺史府出钱!不是小子话说得难听,希望刺史府出钱修建这些个普通民宅,那就是挟泰山以超北海,绝对不可能。话又说回来,没有刺史府帮助,想重修也是困难重重。” 作为吴国未来的都城,金陵有两片废墟实在也太难看了。火灾后不久,徐温就曾提醒副使徐玠想办法重建鸡鸣巷和长寿巷。这些地基都是私人所有。徐玠原先想,刺史府出面征购地基,重建后将民宅卖给原先的住户。宾客钱不友的话马上打消了徐玠的这个主意。“仆觉得,徐公还是三思。征购地基原本就非常难。就算征购顺利,建好后卖给原住户,肯定会有人说徐公从中得到好处。”没有好处,谁愿意做?历代历朝的衙门都须要摆出一副为民办事的姿态,以便像蚂蟥一样不断吸庶民的血,升州刺史府自然不例外。若是让庶民知觉,官府衙门原来就是一条蚂蟥,拍它一巴掌,那还受得了?“清者自清,徐公可以不予计较。问题是,据仆所知,好些住户根本就无力购买,除非徐公建好后白送。倘若强制出售给他人,鸡鸣巷和长寿巷的原住户肯定会到刺史府甚至都督府喊冤,**服毒,影响肯定极坏。倘若由此诱发庶民聚众闹事,就不晓得该如何收场了。”
“小子按原样重建鸡鸣巷和长寿巷。建好后,还给原先的那些住户。自然,小子不会要那些住户出一文钱。徐大人想必不会认为小子铜钱多了没地方花。说实话,小子只想买一个心安。原先鸡鸣巷和长寿巷有那些住户等细碎的事务需要刺史府派胥徒去做。另外,徐大人也晓得,那些住户,不建也罢。一旦有人出面修建,就有一些人会因墙基,小屋等问题吵翻了天,死不相让。这些事情只有刺史府出面才能协调。小子晓得,这些人就怕官府。一旦刺史府出面,就可以镇住他们。” “小吏会让司工贝明家专门负责鸡鸣巷和长寿巷的重建事务。既然你愿意出钱,招集工匠等细碎的事情也由贝明家去做。这些普通民房,就几根木头、几块砖头和几张瓦片。小吏保证,不出二十天,就让公子看到焕然一新的鸡鸣巷和长寿巷。” “不过,有一点小子必须跟徐大人说明,对外只能说铜钱是都督府出。” “出铜钱买权,出铜钱买名,小吏见过见。出铜钱买心安,小吏第一次。” “大人不晓得,就心安难买。就这么定,小子会派人直接跟刺史府联系。” “公子这个大忙人,小吏也就不挽留了。” 徐玠送石斛到刺史府门头前。就在刺史府门头前,石斛骑在马上抱拳跟徐玠道别。石斛讨厌做事拖拖拉拉,婆婆mama。回到希声社,石斛就召集了希声社的三名兄弟,梅盛林、莫经房和耿弘,让他们三人专门负责鸡鸣巷和长寿巷的重建事务。就算不是明眼人也晓得,凡是官府承建的工程,一定会出现谎报造价和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等问题。倘若铜钱由官府出,石斛不去管,也管不着。如今,重建鸡鸣巷和长寿巷的铜钱是石斛出,自然不能让他乱来。“你们三人就是死盯。人手不够,可以再叫些兄弟帮忙,也可以去发动鸡鸣巷原住户一起监督。反正,这些房子造好以后,是他们自己住,应该会很积极。”徐玠当天就将事情报告给了徐温。“他是怕有人说他拿铜钱买人心。地基有大有小,都督府出铜钱倒反给人一种不公平的感觉。你就这样说,有铜钱的自各出铜钱,没铜钱的暂时由都督府垫上。”事情总算顺利。第二天,刺史府就雇民工开始清理鸡鸣巷和长寿巷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