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入宫
瑾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疼痛着，为什么人的灵魂也能感觉到疼痛呢？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不是烟雾缭绕的奈何桥，她首先看到的是头顶上的鲛绡宝罗帐，帐上金丝银线勾勒出一朵朵海棠花，花的四周串着一颗颗细小的珠子，这帐子可真好看啊！ 难道自己还活着吗？ 瑾妍转动身子，想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可是刚一转动头，半个身子的左侧便传来一阵阵锥心般的疼痛，翠岫和罗禀不知为自己受过多少疼痛，这一点又算什么呢？ 一眼望过去，透过珍珠帘幕，瑾妍看到外间有人影晃动，有风时，帘影晃动，瑾妍紧紧盯着那道帘子，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快被晃晕了。 收回目光，瑾妍看见自己所处的屋子宽广，一物一件都华贵讲究，更难得是地上铺满了毛绒绒的毯子，床榻斜对面有张檀木小圆桌，桌上摆着茶具。环视一圈后，瑾妍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身穿宝蓝袍子的男子身上，他正趴在榻边，身上盖着件玄色大氅，看来是睡着了，难道是褚非离救了自己？ “褚非、”瑾妍一张口，一道粗糙暗哑细小的声音从喉间发了出来。 这是自己的声音吗？啊，瑾妍用力大声试探着声音，依旧暗哑粗糙，并且扯得左边生疼。 瑾妍的声音并不大，可那个趴在榻边的人一下子就弹坐起身子。 “瑾妍，真好，你终于醒了，真的是太好了……”王玉惊喜的眸子望着瑾妍，他的手抚上瑾妍的脸颊，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王玉的双眸通红，紧蹙的浓眉在看到瑾妍的双眸时舒展开来，一张薄唇四周青黑一片，就连他身上的袍袖也是皱褶不平的。 那些认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是该惊喜的。 可是，瑾妍的心头弥漫的是无尽的苦涩，她的泪涌出眼眶，滴在了王玉的手上。 “我再也不会放弃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待在我的身边，我都要你在我身旁，平平安安的活着。”王玉为瑾妍拭去了眼泪，激动地说道。 可瑾妍的泪，却更是汹涌，悄无声息，就似断了线的珠子。 王玉无言，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瑾妍的手，就似一个不小心瑾妍就会离开他似的，另一只手在瑾妍脸上摩娑着，王玉的袍袖虽宽大，可缠绕在手腕处的白纱在蓝袍的映衬下很是显眼。 好一阵，瑾妍才停住了泪意，她想问的问题太多，自己的心脏被刺了一剑，居然还能活下来，那么翠岫呢？罗禀呢？秦碧安为了不养闲人，也容不得背叛她的人就痛下杀手吗？那么自己这会又是在哪儿呢？娍妍呢？若她不告知秦碧安自己的下落，柳玉海又如何能那么快地找到自己呢？…… 所有的问题，在看到王玉手腕处的白纱后，停顿了下来，瑾妍一眼不转地望着王玉的伤口。 “没事，不过是一点小擦伤。”王玉顺着瑾妍的目光，缩了下手说道。 “我看看。”瑾妍说着，伸出手，可左侧传出撕裂般的疼痛，但她的手终究还是伸了过去。 王玉握住了瑾妍的手，正要开口阻止瑾妍的意图，曹平安的身影在帘幕处探了探身子，王玉目光斜了斜道：“何事？” 曹平安掀起帘幕，探头看了看瑾妍，小心翼翼地道：“苏、苏良人来探望瑾妍小姐了。” 瑾妍以为除了王玉，第二个见到的人应该是芸娘，没想到入了重重深宫的梦依竟来探望她，心中一时动容不已。 王玉直了身子，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臣妾参见陛下。”梦依进来后，福着身子，恭敬地向王玉请安。 瑾妍专注地看着梦依，她一身白玉兰散花蜀锦棉衣，整齐简洁的垂云髻上别着一只梅花琉璃簪，整个人看起来更飘逸，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高贵雅致。 王玉抬了抬手，梦依忙起身，向瑾妍的榻边行来，眼中满是担忧。 瑾妍望着梦依极是害怕，因为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梦依自称臣妾，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梦依又那么真实无比地走了过来，她俯下身子，用她柔软的手指触摸着瑾妍的脸颊，瑾妍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却又让她的心变得guntang。 “你是赵宸珏？”许久后，瑾妍转头，望着王玉坚难地问道。 一旁的曹平安却吓得不轻，梦依也很是诧异，毕竟当今世上还有谁敢这样直呼圣上的名讳啊？以前不知身份情有可原，可如今王玉的身份从瑾妍的口中问出了，她就不能问得委婉些么？ “对，我是赵宸珏。”王玉一点儿也不在意瑾妍的不恭敬，他坦然地答道。 “我在皇宫？”瑾妍依旧艰难却平静地问道。 “嗯。”王玉垂首。 “瑾妍，你的伤势还很重，御医交待过要静养，不能讲太多话，不然会牵动伤口的。”梦依知道这是瑾妍和圣上间最大的障碍，虽然她也不想在皇宫里看到瑾妍，可是她不能让圣上为此而担心啊，便出面转移了话题。 “所以梦jiejie早就知道了王玉就是当今圣上？”瑾妍收回目光，缓慢地问着梦依，只是问完以后，她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便侧过了头。 “我也是进宫来才知道的。”梦依淡然地答道。 “陛下，我想休息了，可以吗？”瑾妍淡漠地闭上眼，语声恭敬却无比坚难地问道。 梦依心中一凛，瑾妍的样子是要跟圣上之间撇清关系啊，可她这个样子不也是要把自己摒弃在外么？ 王玉神色黯然，但他还是站起了身，风淡云轻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探你。” 梦依看看瑾妍，又看了看圣上，终还是跟着圣上出去了。 在外间，赵宸珏转身望着几个跪在地上恭送他的宫女道：“伺候好里间的主子，若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王玉语声冷淡，几个宫女恭敬地连连点头称是。 宫女们有些奇怪，这个重伤的女子到底何许人也，竟让一向冷淡的圣上亲自守了两夜，这两日里圣上一脸的担忧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在这整个未央宫里，圣上就似天似地，任何事他可都是波澜不兴的。 如今照料病人这样的事圣上也要金口玉言地亲自交待下人了？ 就算是不交待，圣上这般上心紧张的人，只怕整个温室殿都会争先尽心照料呢，毕竟照料好了女子，就算没有功那也不会有错的，但是若那女子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温室殿上上下下的人头都难保了吧。 瑾妍重伤被带回未央宫，并安排在了温室殿的偏殿里，这份尊荣可是连皇后娘娘也没有的呢。当然曹公公身边的夏公公说的是这位主子身受重伤，又在雪地受了寒，唯有温暖如春的温室殿最适宜养伤。 说到主子，众人不免想起这宫里除了圣上，娘娘，太后，太妃们和公主皇子们，还有什么人能被称为主子的？ 圣上对瑾妍小姐上心，曹平安是知道的，但是他见圣上亲自叮咛宫女们的神态举止，还是暗自吃惊的，毕竟这样的事就算不叮咛，这些个宫女们也会极力伺奉的。因为在这深宫中，做下人最懂的事就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尤其是圣上身边的人，圣上的态度就是个风向标，这病重的主子，圣上如此在意她们敢不尽心吗？再说了，就算圣上不放心，有心敲打几句，由曹平安去训上几句，也足够了。 瑾妍倒在雪地里毫无声息的时候，曹平安就在圣上的神色里看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看到圣上搂着面色惨白的瑾妍姑娘簌簌颤抖，曹平安那时候心中升起了一个词，他觉得圣上在害怕，是十打十的害怕，而不是惧怕。跟在圣上身边几十年来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坐拥天下的主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失而复得的，尤显珍贵。所以圣上才不再逃避他自己的感情吧！ 曹平安平日里是不敢妄自揣度圣心的，可他每次看着圣上为了瑾妍小姐而闷闷不乐却又装着云淡风清的样子，就忍不住在心里细细思量一番。 梦依心中的惊讶不低过曹平安的，他知道以前的王玉待瑾妍特别，可也只是淡淡然而处，君子相待。如今圣上对瑾妍的一言一行都透着紧张，并且毫不掩饰他对瑾妍的关切与在意，今日是梦依进宫以来见过圣上唯一不同于平常淡然不兴的模样。 梦依感受到这些的时候也是害怕的，也许以前进宫是她为了改变父亲和家族命运，而选秀那日后，她见到那个端坐上首的人竟是在中秋夜救过她并令她心乱反常的人，她就觉得进宫是件甜蜜的事了。虽然她要同许多的女人一起分享这个男人，但是她甘愿，因为她知道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她们，包括那个温柔娴熟的皇后，他给予她的亦只是尊重和一个皇后该有的殊荣。 可是，如今瑾妍进宫了，一切都不同了！梦依福身站在殿门口望着圣上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