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凤书三国在线阅读 - 8. 政治婚姻

8. 政治婚姻

    田老伯说到做到;四天,五溪的三千勇士便已全部集结,粮草也准备好了。我一个姑娘家,对军队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看得出来徐庶他是高兴得要发疯了。他的眼睛亮得像狼,脸上的表情总算从一味的严肃沉凝变成昂奋就是那种动漫人物几乎要黑化了的样子。田若在宴会之后一天便到了舞阳,徐庶就一直和他两人关在屋子里,商量着这样那样。

    我们匆匆赶着北上,不足十天就赶到了公安。刘备亲自赶到城外二十里的地方迎接我们,尽管他最近忙得要命。江陵战事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周瑜正准备开动又一波攻城战,刘备也答应了让张飞带三千人协同攻城。听说这事,田若毫不犹疑地说道,“既然战事紧急,我们先帮使君打仗,别的以后再说便是。”他甚至直接把三千士卒的指挥权交给张飞。

    打仗的事我是不敢乱插嘴的,所以别人都在忙,我却清闲得很。另外一个清闲的则是田若和几个长老。他们都是五溪的重要人物,就算有打仗的心情和经验刘备也绝不会让他们现在就上战场去帮周瑜卖命。这半个月大多数时间我都和田若在一起,问他关于五溪的各项事宜,于是这些日子我也慢慢将五溪的情况摸清了。据说,舞阳的南面就有大片大片的木樨榄林。这东西当地人吃得不多,只是拿来做咸菜的,所以我想柞橄榄油那是肯定没问题。五溪还有一种植物,可以榨出甜水来;不过那种植物只产在五溪最南面一带,当地人偶尔也会卖到交州去,但基本上不会卖到北面汉人的地方。我听他介绍,怀疑那玩意是甘蔗,又忍不住兴奋了一把。根据和田若的这些闲聊,我渐渐弄出来一个五溪发展规划,又不免暗自盘算是不是应该跟刘备讨下去五溪发展的这件差事。那块地方上真有不少钱路啊;再说,我很喜欢田老伯和田若,和他们共事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偶尔刘备得空了也会跟我,田若,徐庶,还有几个跟着一起来的五溪长老聊一聊五溪要怎么发展,先忙些什么工程,钱从哪来之类的。对于这些琐碎事,刘备显得非常认真。他直言不讳荆南初定,江陵还没完事,各处都需要钱粮,不可能一次给五溪太多的投入。听我罗嗦半天,他便建议一开始就是开垦,种粮食,和发五溪原有的经济作物,把橄榄和甘蔗什么的都用起来。我本觉得他作为头儿,商谈这种多西远不需要这么细致。没想到对于这些朴实直白的五溪人,刘备的态度正敲对了门。他们觉得刘备的认真代表他的诚心和尊重。刘备的看人果然是相当得准;他总能找到让对方满意的态度。不过几天,这些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我们大干了。

    刘备不但是说说罢了。尽管他还在烦打仗的事情,五溪的事情也一件件铺成开来,动作吓人得迅速干脆。他和徐庶谈了好几次,又给诸葛亮,庞统各一封信去。我隐约感觉到他想找人去五溪打点,于是一直眼巴巴地盼望着任务。我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好几次,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最后我气不过,趁着一次议事,直接当着田若的面说道,“主公啊,五溪那边我们这里总得去一个人,不如就让我去怎么样?如今荆南各处战事仍是繁忙,还要和周瑜扯皮,夏口,公安又都是关键地带不能少人,只怕两位军师和庞先生都没空吧?战事上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去帮五溪开垦种地做生意我应该没问题。”

    田若听我这样说,马上点头道,“使君,我爹爹和舞阳的几位长老都见过贺小姐。若是她来,大家都能信得过她。”

    刘备沉吟片刻,道,“孔明有意驻扎舞阳,以图交州——这事书凤只怕做不来的。不过若是书凤有意前往,但去便是。你就从旁帮着孔明周转钱粮。”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士元曾言书凤是个做事毫无章法规矩的,就凭着一肚子鬼主意。孔明不同士元,你莫要去惹他,不然备也无法替你说话。”

    就在江陵战事全面铺开的时候,张仲景老神医也回到了公安。其实他早就回到了公安,已经见过刘备一次了。据说他刚到公安府上拜访的时候,收到诸葛亮消息的刘备当真是倒履迎出去的。张仲景在公安呆了没多久,就听说别处也有瘟疫,就又追着往夷道,西陵一带去治病救人去了,直到现在才赶回公安。这一次他还没进城里,就有人来报说老神医到了。刘备忙带上徐庶和我亲自赶到城外迎接。他对张仲景的态度是那样毕恭毕敬,我都被他吓着了。张仲景回来后似乎一直住在府里,但是我很少看见他。听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关在房间忙着鬼知道啥,只偶尔出去城里转转,或者去城外采药。几天之后他给了田若一大叠处方,还有三本刘备找人抄的《伤寒论》。刘备还说会尽快还是帮五溪族人训练自己的医生,种植草药什么的。五溪的代表团各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对刘备则更是死心塌地。

    八月底的时候,庞统从夏口那边发来一支两千人的援兵。乍见到这支队伍,就是徐庶的下巴也是直接掉地上。刘备和那两千人的头领关在屋子里说了整整一天的话,也不知道说些啥。直到那两千人又消失了,徐庶才告诉我那是庐江雷绪手下的兵。雷绪在老家造反,结果给夏侯渊给打惨了,这才退到夏口来投主公。不管他是不是被打飞了才来投靠我们的,他带来的兵可都是实打实的。徐庶还说,庞统派来支援江陵这边的两千人都是雷绪手下的精兵;夏口那边还有上万部曲家属。我听了都忍不住流口水。一万人啊!在这到处劳动力稀缺的年代,一万人那是怎样的一笔财富!我们最近的运势还真是好得邪门,前途一片光明!

    我正盘算着曹仁什么时候滚蛋,可是没想到捷报还没来,却突然收到夏口来信说,甘夫人病逝了。

    一开始我什么也没听说,只是那天和刘备还有田若一起议事的时候,总觉得刘备有那么一点点走神。当时我只是暗想他是不是忙累了,有点支撑不住。那天晚上我正好碰见了徐庶,就随口问他主公怎么了,一切是否还好。

    徐庶直直地看了一眼,低声道,“甘夫人去了。”

    我的下巴顿时掉地上了,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徐庶也只是默然,于是我俩啥话也不说在那里傻站了许久。甘夫人我见得不多,因为自从当阳一战以来她一直在生病。我也听说她的病似乎挺严重的,可我一直就没去想这病究竟有多严重,居然让她还不到四十岁就这么病死了。我少不了几分自怨自艾;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试着做点什么?如果我早点去了解她的病情,也许还能帮上点忙?静了老半天,我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主公他…”

    “主公就算一时伤心,也不会置大局与不顾,贺小姐不必忧心,”徐庶告诉我。

    我傻愣愣地站了好半天,突然说道,“张老神医他一直在公安,当初怎么没想起来请他赶去夏口给甘夫人瞧瞧,说不定…”

    我不知道我干嘛现在要说这种话。说了又能怎样?甘夫人已经去了,说什么她也不会活过来。可是我心里就是难受,气周围那帮人,也气我自己。她病了怎么久,我为什么就什么也没想起来做任何事情?和张仲景共事那么久,怎么就没人想到请他给甘夫人看看?

    “张老神医初抵公安,庶便与提过此事,”徐庶低声道,“自从七月,甘夫人的病是愈发加重,糜夫人也曾写过一两封信。庶已去请了老神医一回,主公却亲自去请老神医西去夷道,西陵几城查看疫病。”他长叹一声,又说,“公安不缺医者;夷道,西陵几城也无甚大碍,主公却仍是放不下,执意要老神医前往…”

    他说不下去了;我也是沉默,一句话没有。叫我说什么好呢?我可以骂刘备是个不顾家人死活的混账么?虽然忍不住想要编排他,可是想着又觉得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将最优秀的医疗资源放在公共卫生和防治传染病上,这难道不是一个负责的领袖应该做的事?这里的百姓只怕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只是他真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称职。这次的事不说了,可是当初从襄阳一路南下的时候,糜夫人和鹃儿整个消失,他也根本没多过问。史书中说,当甘夫人逝世后,孙权送来自家meimei嫁给他,他也接受了。就连他的长女,这个让我卷入他身边的燕子,不也嫁给徐庶了么?总不会告诉我徐庶和燕子两人是自由恋爱吧?我还没那么天真。我在肚子里将他对家人的不负责任骂了一圈,这才想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既然甘夫人逝世了,下面孙权岂不是该“进妹固好”?

    我一想到这个问题,顿时觉得头疼。天啊,这次别来这么一出了行不?这个孙夫人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将公安搞得鸡飞狗跳,让刘备时时都不得安生。再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嫁给刘备这逼近五十的军阀,还有应对一个糜夫人和两个小孩,这对人家姑娘也是非常不公平。希望孙权这家伙看在如今糜夫人还活着的份上,别再打歪主意了!

    这两天我忙着胡思乱想,也没有天天追江陵的战报了。没想到才过了重阳就听说周瑜把江陵城给打下来了。当然,真说是他打下来的,在我看来不免有些勉强。史书上说的,是曹仁自己计划要走人了,周瑜连拦都拦不住。这次听说在江陵城北打了几场野战;曹仁和接应他的一支部队损失不轻,但主力还是都跑掉了。私底下我少不了觉得,若不是张飞和我们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六千人,曹仁他们只怕会走得潇洒无比。

    周瑜才接管了江陵没几天,就提出要请我们这边所有人去吃饭了,还特意提出要见见田若,以表达谢意。田若听说了这件事后,就一口回绝道,“我何必去见那什么周都督?他要谢,便谢使君就是了。这三千勇士是五溪给使君的谢礼,怎需他外人来谢我们。再说,我们这是来投效使君的,随意见使君的盟友不合道理。”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田若这家伙的政治觉悟还真高啊。徐庶也是几分赞赏地看着他,刘备却笑着说道,“田小兄弟多虑了。周都督方取江陵,欲见一面这突然而来的援军也是常情,何不与我等一同赴宴?再说有田小兄弟的态度,周都督当是更为放心。”

    田若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刘备。那边厢一向严肃的徐庶都忍不住微笑,刘备就干脆哈哈大笑起来。田若总算听懂了,嘿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去赴宴。我在一旁纠结了半天,虽然想去看热闹,却实在找不到出席的借口。

    后来田若赴宴回来,我忍不住第一时间问他对周瑜有些什么看法。田若想了片刻,摇头道,“他是友善热情,但我看得出,他很不喜欢使君。”

    “他么,能说出什么好话?”我压沉了声音,勉强模仿着周瑜的腔调(尽管我对他并不熟悉)念道,“‘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田若不解地看着我。“你又说些什么东西?”

    “我猜啊,周公瑾他肯定在给他家主公上眼药呢。说些什么提防刘玄德啊,不能让他得势,得把荆州抢到手这一类的话。”

    田若看着我,几分不满地说,“既然是盟友,便不该编排人家。”我瞪着他,还在暗自琢磨他是真心的还是怎么,却听他又是担心地问道,“若是周都督当真对东吴众人这般说了,又会怎样?岂不是让盟友生了嫌隙?”

    “嫌隙?”我摇头叹道,“嫌隙一直是有的。你不要嫌我编排盟友,但是江东那帮人吧,野心胃口都不小,偏偏又没有点战略眼光,只想着一定要把利益收到自己包袱里才觉得放心。反正指望他们能真心和我们一起干那就是做梦。”

    读史时我一直不待见东吴;总觉得那帮人,包括我其实很喜欢很敬佩的陆逊,全都缺乏长远战略眼光。孙权尤其是个摇摆不定,两面三刀,当小人也赚不到大钱的家伙,完全脑筋不够使嘛。想了想,我又加道,“当然,现在孙仲谋也不会怎样的。他见识到了主公的厉害,只怕正想示好,别说金银土地,只怕自家的美人都要往这边送了。”

    我说的高兴,不想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地说道,“贺小姐,此等言语怕是不妥。”

    我差点没给吓出心脏病来。转头一看,居然看见徐庶正皱着眉头站那。我平时和田若说话是随便惯了的,对着徐庶我可真没胆子胡说八道,忙小心翼翼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暗地里我却嘀咕着,等江东的人来提亲,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了。

    我不应该和徐庶赌那口气的;我这简直是咒自己么,专门预测我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果然,九月下旬的时候,孙权一封信从柴桑飞到公安,说是听闻刘使君丧妻,家中又有小妹待嫁,想把meimei嫁给使君,希望使君能赶赴柴桑完婚。刘备收到信后没多久就把我叫去了。他很干脆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问我的意见。

    我愣愣地瞪了他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据我所知,主公,你确实娶了孙仲谋的meimei。大概是因为你不想在这个阶段得罪盟友吧。这事也没有酿成什么大错,没有严重后果,但也是多多少少一个麻烦。”

    “照书凤看,此事当行否?”他问我。

    我忙摇手道,“主公,你问我什么都行,但若是问我婚姻之事,问了也是白问。我那个时候的人,嗯,观点和现在很不一样。我的意见说给你听没有任何参考性。”

    刘备一笑,笑容里好几分无可奈何与苦涩。他说,“你倒是油滑”;说完便沉默了,低着头盯着面前的台案。我不敢吱声,一旁端坐着,打量着他的脸想要琢磨出些什么来,却发现我根本读不懂他的表情。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不是说来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道,“只是辛苦了阿萝。”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糜夫人。我还在想他究竟什么意思,却听他又说道,“书凤可愿陪备去一趟柴桑?书凤女儿家,有些事情倒也能帮得上忙。”

    我又愣了好半天,最后“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嘴上虽然应了,肚子里却少不了腹诽:你们这帮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刘备他是逼不得已;我知道他现在绝对需要安抚江东,保证联盟;我也知道一个领袖,特别是这种战乱年代的领袖,能把政治局势放在个人私欲之前,那是老百姓们求之不得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爽!凭什么政治局势非要扯上一些毫无干系的弱女子,吹一口气说一句话就彻底毁了她们的一生?我忍不住暗想,如果真有天下安定的那一天,怎么也要试图稍微改变一下这个社会的妇女地位。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真觉得难过。

    肚子里虽然要骂,但是嘴上我可不敢多说一句,老老实实听从刘备安排。徐庶还在劝刘备莫去,说是江东肯定要耍花样。诸葛亮和庞统为这事都来信了;诸葛亮的论调和徐庶差不多,而庞统却说该去。庞统说以他对江东的了解,周瑜估计是想耍花样,但是柴桑还有鲁肃,而且孙权的性子,还没这个胆子直接杀人灭口。刘备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看他们的信,最后口气淡然地直接告诉徐庶,他准备十月中旬就去柴桑,要带的人物他自己会处理妥当,不用徐庶cao心。徐庶一脸忧心忡忡,但是一样乖乖闭嘴了。

    到了十月初十,一切准备妥当。刘备这次真是轻装上阵,前前后后一共就五条船;其中两条船上装满了金银锦缎还有其他类似的彩礼,还有两条船上载了一百士卒,由赵云领兵,刘备和我待在中间那条大船里。准备行头的时候徐庶把赵云拽了去喋喋不休说了很久;还好赵云是个好脾气的。后来我们到了夏口停了半天,又采购了些彩礼(公安小地方,能买到的好东西不多),刘备还把简雍也叫上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的船队终于在十月十五开进柴桑城西的码头。岸上,鲁肃已经带着一帮人等着了。我看着刘备和鲁肃两人貌似无比友好无比和谐地问候说笑,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