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腊月十七，无雪，阴，偌大乾殿之中，光照难以全面照进，一名黑衣男子跪于殿宇中央，恭敬垂首，看不清容貌。

    五世脸色少有的不平静，手中攥紧一方锦帛，那是前方刚到的加急，刺杀妖人失利，并且早年埋下的十四名细作也被那妖人一一揪出，成为废棋，这妖人究竟何等厉害？

    先前鳌鱼被封于母江江底之事更加使五世笃信自己猜测，他命简之暗查方士去向，发现此方士身怀妖邪之术，胡国君主与其暗中常有来往，渊胡两国之间向来互插细作，暗中来往自是以防走漏消息，看来是打算出其不意，用以重创渊国，而之前细作上报，胡国这两年征兵选将，厉兵秣马，加之母江鳌鱼已被发现，水患未发，想必胡国也已知晓，计划失败，胡国必会加快脚步，看来两国之战已迫在眉睫。

    胡国有妖人助阵，开战之时必会命妖人施法击杀我军，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将木生送至前线，用以来阻止妖人施法。

    他原想暗中刺杀了妖人，也好免去了木生这趟边关之行，思量之下，唯有暗中毒杀胜算高些，为此他不惜动用折服在胡国许久，位居高官并深得胡国重用的一名细作完成此项任务，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不可惜早年埋下的细作被一一废去，细作暴露，可以再度安插，但是木生，木生……

    雷劫将至，那妖人又如此厉害，他的木生……

    转眼已至除夕，渊国帝宫灯火通明，宫宴之上，觥筹交错。

    一名宫人匆匆跑到五世身边，躬身附耳，密语几句。

    五世闻言，正色凝眉，“宣”。

    片刻之后，一名信兵蓬头乱发，铠甲破烂污浊，俨然一幅风尘赶路后的模样，这信兵跌跌撞撞奔至庭中央，面朝五世，伏地便跪，“胡国，胡国大军压境，犯我边关。”

    原本歌舞喜庆的宫宴瞬间一片哗然。

    “孔将军何在？”相较之下，五世面上波澜不惊，似是早已知晓。

    “臣在。”一名气宇轩昂，却已近暮年的老者行至庭中央，躬身行礼。

    “蒙将军所带二十万大军今处何地了？”五世问。

    “回皇上，蒙将军大军二十日前已至长关，与李泽将军所带的十万大军会师，而今估计已达边关了半月有余了。”老将军声如洪钟，正气言道。

    渊国幅员辽阔，帝都距边关千里之遥，最快的传信兵日夜兼程也需二十日，如今算来，我军能在攻城后的几日也已抵达。

    “传朕旨意，此番抗胡，将军蒙梧拜三军主帅，将军李泽与将军赵涸拜副帅，太宰简之拜军师，击溃胡军，直取夷川。”

    夷川为胡国中部一群山要塞，五世身为帝王，自是不仅满足于守土兴邦，更要开疆扩土，夷川位居胡国中部偏北的地方，此地山川叠错，易守难攻，是道天然屏障，以夷川为界，以北有胡国三分之一的国土，与渊国相连，若然拿下夷川以北，那胡国便再也没有实力与渊国抗衡。

    蒙李二将带兵早在一月前便出发，而简之亲领一队兵马是半月前从帝都出发的，那是刺杀胡国妖人失败的消息传来的夜里，她依旧眉宇无垢，巧笑倩兮，而他明知道她可能打不过那妖人，明知道远离了他，她可能会扛不过雷劫，但他还是开口说出要她到边关助阵的话。

    她固然重要，可远赴边关的三十万大军亦是国之根本。

    不同以往的是，那妖人如此厉害，为防万一，木生只部分枝干去边关的话，施展不出全部法力，恐不敌那妖人，所以，这次会将她的本体连根拔起的送到战场。

    而她来到宫中本是为了让他庇佑，但他却在这极危险的时候将她推离了身边。

    许是五世的心中的担忧挂到了脸上，让木生看了出来。

    她朝他笑笑，安慰道：“放心吧，现下正是隆冬，很少会打雷，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五世看着她，月色下，她是那般的乖巧。

    五世凝眉，“对不起，木生，我不能御驾亲征陪你。”他不是冲动的帝王，胡国亦不是小国，所以御驾亲征这等不顾大局的事他做不来。

    “嗯，那方士十分厉害，你千万不能去。”她忙点头，一脸认真，显然一心为他着想。

    忽然五世想起那个她开一树繁花的夜晚，那晚她说了很多，但他始终忘不了她风轻云淡的说着那句：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在我心里，你很重要，很重要……

    对她最好的人么……？

    次日，微雪，简之带领着一支千人禁军赶往边关，军队的中间，一辆四匹马拉的车上横着一株海棠树，那是木生的本体。

    五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注视着他们出城，她不会骑马，所以简之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她坐在车里，不安分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五世看着她探着头左看右看，然后发现城楼上的自己，她那如星子般的眼睛忽然弯成了月牙，朝他笑得单纯无垢。

    此时此刻，五世几欲开口想告诉她，遇到危险，千万别逞强，自保要紧，然而最终却化成了一句口型：千万小心。

    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