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异朽阁主（上）
“不行！”白子画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果断，“小骨，你的身子虚弱，容不得任何的损伤。这回的事情为师会负责到底，你不必插手。” “师父，小骨如今已修得仙身，哪里是这样弱不禁风啊。以前一直都是大家在保护我。这回就给小骨一次机会，为师父，为大家出一份力好不好？”花千骨依然微笑着，但是在神色间隐隐藏着一股执拗。 “我也反对。”白子画还未答话，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摩严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显然白子画的纯阳真气让他恢复了神志。刚才大家的对答，他一字不漏全部都听见了。 此时摩严表情凝重，古板的脸上线条都紧紧挤在一起。大家心里明白，顽固又骄傲的他是绝不愿意无端受别人恩惠的，尤其是——花千骨的恩惠。 “师父，师伯，能听小骨一句吗？”花千骨并不慌张，认真的打起了手语，“小骨这么做并不单单是为师伯疗伤。刚才师叔说，即便没有小骨的血，光凭师父的十重天功力也能帮师伯驱除寒毒。可是这个道理我们明白，伤了师伯的那个怪物更是清楚。他能够打伤师伯，却不伤师伯的性命，反而留下师父为师伯治疗的机会。所以他真正的目地，只是为了让师父耗损功力给师伯治伤而已。也许他就是在等师父被削弱而伺机行动。所以啊，我们更不能上了他的当。” 花千骨的这一番分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白子画。这一世，他一直都将花千骨当作需要被他保护被他照顾的爱人兼小徒弟，却没有发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这么多。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出于他昔日的心意呢。正是他当年用心良苦的将小骨带在身边，锻炼她自己独立处理韶白门案子的能力，又让她随着众人下山参与太白山大战。那时候，花千骨就不再是曾经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了。她虽然依旧纯真善良，但那玲珑剔透的心思已经当的起长留上仙白子画首徒这一称号. 就在大家都专心致志理解花千骨的手语时，她没有前兆的凝聚真气到右手，在双手相交的空档，轻轻的将左手的食指划破。两滴晶莹剔透的血珠出现在她纤指的细小伤口上。花千骨乘机伸出左手：“而且，小骨现在已经不小心将手指划破了……师父师伯要是还不答应，那就等于把血浪费了……” 白子画身形电闪而上，却来不及阻止花千骨，他只好不动声色的托起花千骨的手指，右手轻轻一点，将两滴血珠抄在掌心，同时急促内力，一道金光闪过，纤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白子画语声责备的说道：“小骨！今后不许没经师父的同意再做傻事了。否则……”但是其中的关怀心疼之意大家谁又听不出呢。 “嘻嘻，小骨知道啦。”花千骨用没受伤的手指在白子画的掌心写到：“那这回师父就不罚小骨抄门规了吧？” 小半个时辰后，白子画收功站起。神之血的效用果然灵验无比，摩严体内的寒毒已经全部被逼出，而白子画本身并没有消耗多少真气，反而只是像顺水推舟一般简单。 摩严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可以站起勉强走动。只见他面色复杂，犹豫半响，还是在落十一和糖宝的搀扶下走到了花千骨身边。众人一下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摩严嘴角抽动，显然内心在经历复杂的斗争。终于，他用略显古怪的细微声音说道：“千骨……这个……”语气与他往日中气十足的权威与严肃判若两人…… “谢谢了……”沉吟半响，他将这几个字硬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不过这场面却有种莫名的喜感。幽若差点又发出笑声，要不是怕世尊复原后给她布置什么掌门特别培训教程，她几乎已经要大笑起来。 花千骨微微一愣，她一直都知道世尊内心是非常不喜欢她的，哪怕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认可她和师父的关系。只是因为他对于上一世的行为已经开始反思，同时顾念和师父的千载同门之情，才勉强将自己视而不见。这回用自己的血帮他疗伤，花千骨其实根本就没有存过让世尊感激的念头，她这么做只是出于她的本心，觉得理应如此。然而正是她的这份纯粹，反倒让摩严产生了迷惘。 花千骨随即嫣然一笑，不好意思的盈盈答礼，比划道：“师伯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谁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啦。” 摩严尴尬的点点头，慢慢踱向一张椅子缓缓坐下，内心不禁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曾经真的是我太偏执看错人了？” 笙箫默眼看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就乐呵呵的上前说道：“大师兄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不过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调理。明日我们必须和各门派商议怎么应对眼下的难题，依我看，到时就由我和幽若出席……” “不。”白子画本来已经牵起花千骨的手，正欲离开，忽然头也不回的说道：“幽若，明日你一早过来绝情殿陪伴小骨。大师兄在贪婪殿修养。我和师弟二人与各门派商议对策。”说罢与花千骨绝尘而去。 “奇怪，尊上之前明明还不愿意为长留迎战。如今怎么一下就肯管事了呢？”幽若对于这迅速变化的情况显然是适应不了。 “唉，丫头，你啊，明天真的应该乘着有机会陪陪你师父，多向她求教一下。”笙箫默无奈的直扶额头，“二师兄自然不全是为了长留。他这个人做事向来纵观全局，步步为营领先于对手，这回被那个怪物抢了先机，又威胁到了千骨的安危。所以啊，二师兄这回要亲自cao刀出马了。”望着那两个隐没在夜色中的白色身影，笙箫默的脸上又露出了狐狸一般的得意笑容 随着清晨第一缕曦光照进绝情殿古朴的门窗，白子画就立刻从打坐中醒来。 昨晚，他睡的并不好。自从两人回到绝情殿生活以来，只要一想起小骨就在自己目光可即之处，白子画的内心就觉得无比的安宁。 可是昨天那个黑雾一样的怪物，却勾起了他许多埋藏在心灵深处不愿提起的回忆。闭眼间，他脑海里就会闪现上一世小骨魂飞魄散的绝望场景。让本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他都下意识的以为那个怪物会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突破结界进入绝情殿袭击小骨。所以他翻身而起，选择了将感知扩大到最大限度的打坐来度过这个不眠之夜 现在，白子画就站在花千骨的小床前。小骨可爱的双颊如今微微泛红，长密的双睫偶尔闪动，一抹甜蜜的微笑挂在她漩着梨涡的小脸上，显然正在做着什么幸福的美梦。白子画俯身仔细的端详着花千骨如婴孩般恬静的睡容，原本绷着的心弦开始放松下来。 是的，小骨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并一天天的好起来。只要小骨还在，他白子画就绝不畏惧任何的威胁和挑战。 白子画轻轻抬起手，抚平花千骨额前的碎发，抚过她细滑的面颊，一时竟不忍离开。花千骨哪怕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师父的气息。她下意识的捧起师父宽厚的手掌，放到心口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两人已经形影不离的相处了18年，虽然在昨天的仙剑大会上，白子画知道小骨已经具备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而且现在绝情殿四周也有他按照两仪四象的精妙道法而改善的高超结界守护。他有信心哪怕对方再怎么狡猾，他也可以在对方突破结界前赶回。可如今他就是不想离开小骨的身边。 白子画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天的大会他必须参加，只有他亲自运筹帷幄，协调并布置接下来的措施，才能避免事态的扩大，阻止那个怪物继续肆意为恶。心念到处，白子画逼着自己狠下心，慢慢的抽回被小骨紧紧握着的手。他知道，如果小骨醒来，他更加会克制不住自己，更加不愿离开。白子画轻轻帮花千骨掖好被角，目光在这让他无比眷恋的睡颜上略微停留，随即挺身而起，飘然下殿。 各门派掌门都在昨天的变故中受到了惊吓，绯尘被控制后的狂态和死后的惨状都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大家显然都人人自危，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不过当时白子画挺身而出与他对抗，修为之强大，实力之霸道，境界之高超也都深深的刻在了各门派掌门与弟子的心中。而且谁都无法否定的事实就摆在那里，如今那个怪物虽强，但还不是白子画的对手，要不他嘴上说的漂亮，干什么还要在最后不得不撤离呢？可见他心中非常敬畏白子画的十重天修为和不伤不灭的护体神谕。 所以今天当大家看到白子画纤尘不染的白衣与高大俊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三尊席位上的时候，所有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激动的念头：“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白子画首先让绯尘的关门弟子勇气详细的描述了绯尘这一段时间的行为举止，但不论是勇气还是其他的太白门弟子，谁都没有发现师父近来有任何的异状。绯尘不可能在长留山被控制，要不这个怪物肯定会选择长留山的要紧人物附体，以便于实施他的计划。这点让白子画明确的联想到，那个怪物肯定附体在绯尘的身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并且已经轻松的将绯尘的记忆与习惯全部获取。否则他不可能骗过与绯尘朝夕相处的弟子与家人。 白子画从笙箫默的口中知道了勇气昨天在仙剑大会的出色表现，绯尘死后，根据太白门的门规，理应由作为首徒的勇气继承掌门之位，勇气不论是人品还是修为都堪当重任，所以白子画对太白门的未来并不担心。他在意的是…… “各位，昨日太白门守护的十方神器之一南方幻思玲已经遗失，不知各位今后对于自己保护的神器都有何打算吗？”白子画清朗的声音回响在长留大殿。 “尊上！昨日一战，大家都对您的修为有目共睹，老夫认为，眼下只有您才有实力与那个怪物抗衡，松厉山人才凋零，已经无法守护神器。所以老夫斗胆，将本门保护的不归砚交给尊上您代为守护。”松厉山新任掌门无玑道长天生胆小怕事，这回一看情势不好，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首先就想赶紧把神器这个烫手山芋推给别人。 “尊上，茅山也愿意将守护的拴天链交给长留保管。”一个容貌出众，面色和蔼的青年起身说道，“而且昨日我等看见茅山前掌门花千骨也身在长留，花掌门和尊上对茅山有数不尽的恩德，所以我等信得过尊上和长留。”说话者正是茅山掌门云隐。花千骨对于茅山和他来说，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昨日花千骨来去匆匆，他没有找到机会同她交谈几句，如今看她转世后一切安好，云隐自然是由衷的欣慰与祝福。 然而，并不是每一派掌门都抱着同样的心思。蓬莱掌门霓千丈因为女儿霓漫天的关系，同长留关系已经势如水火，碍于白子画的修为和长留的实力，才维持了一个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如今让他交出自己保存的神器，这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此外，九霄殿和玉浊峰，还有近来实力大增的昆仑剑派，也婉言表示希望由自己保护神器。不过他们都明确请求，白子画对于各派可以提供帮助。 看到这样的结果，白子画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仙界门派各怀心机的明争暗斗，他十分熟悉。上一世小骨所经历的痛苦，他们大部分人都有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恶意。但是如今他既然决定肩负起责任，更为了小骨的安危，就需要放下往事。所以白子画早就制定好应对各种结果的有效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