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三）
当顾云锦一众人回到王府时，戴今朝与孟晚卿还没有回来。 顾云锦扶着南陵王妃说道：“母妃，我先送您回安慈园歇息吧，等世子爷与晚卿回来，我再让人去告诉母妃。” 南陵王妃一脸担忧，叹息说：“也不知晚卿伤的严不严重，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顾云锦心中也同样担忧，却又不得不强笑着安抚南陵王妃：“母妃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听护卫说皇家寺院附近就有医馆，晚卿很快就能得到救治。” “母妃，走吧。”戴乐言也上前来，与顾云锦一左一右扶着南陵王妃往安慈园走。 从安慈园出来后，顾云锦继续在王府门前等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焦虑不安状态，不停地走来走去。她不知道，如果孟晚卿真出了事，戴今朝会怎么样。其实，当时她和孟晚卿相距不远，危急中，戴今朝第一时间救了她，却没来得及救孟晚卿，想来孟晚卿心中肯定会有怨言。 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辆马车远远出现在视线中。 顾云锦神色一紧，连忙向马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情况怎么样？”还有很远的距离，她就紧张地开口询问。 车帘应声掀开，露出戴今朝略显凝重的脸庞，“晚卿已经清醒了，你不要过来了，回去吧。” 顾云锦终于松了口气，等马车从面前过去后，才跟在马车后面往回走。 马车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戴今朝先行下车，然后伸手去扶孟晚卿。 然而，孟晚卿根本不看他一眼，脸色冷凝地把手伸向小叶，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 戴今朝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良久，才目光悲凉地长叹一口气。 “我们也进去吧。”顾云锦拉拉他的衣袖，轻声说。 戴今朝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沉默着往府里走去。 顾云锦暗暗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为了躲开他们，孟晚卿与小叶走得很快，两方的距离很快就拉开了。 戴今朝远远望着孟晚卿头上缠绕的白纱，始终不能放心，等到了朝华苑门外，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云锦，你先回房，我去一趟卿心阁。” 顾云锦也不管有丫鬟在，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柔声说：“好。” 戴今朝压抑的心里缓缓流过一股暖意，同样回握了她的手一下，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顾云锦才步伐沉重地进了朝华苑。 戴今朝来到卿心阁，却看到孟晚卿卧房的门紧闭着，他抬手轻敲两下，无人开门，正准备再敲时，小叶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出：“世子爷，我家小姐刚睡下了。” 这么多年，戴今朝还是第一次被孟晚卿拒之门外。听到此话，他也不纠缠，声音低沉地说：“那好，我等晚会儿再来看她。”他知道，孟晚卿不是睡了，而是不想见他。 顾云锦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里，刚想坐下歇歇，就见戴今朝走了进来，不禁奇怪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晚卿还好吗？” 戴今朝只觉身心俱疲，一进屋便一头倒在了床上，半晌，才闷闷地说：“她没有见我。” 顾云锦走上前在他身侧躺下，一手揽在他胸前，担忧地说：“那怎么办？恐怕晚卿这次对你很有意见。” 戴今朝叹息一声，自责说：“都怪我没用，当时其实可以一起救她，可我……” 顾云锦突然堵住他的唇，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片刻后，才松开，轻轻用手描画着他的眉眼说：“你不用自责，当时情况危急，连跟在后面的护卫都来不及反应，我想晚卿应该能理解，也许过去这两天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戴今朝叹息着说，而后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现在他最欣慰的是，身边的女人没事。 然而，事情并不像顾云锦所说的那样过去这两天就好了，因为接下来的十多天，戴今朝每次去卿心阁都吃了闭门羹。 顾云锦看着越来越烦躁自责的戴今朝，心里也生出不满来，觉得这孟晚卿做得未免过分了些。虽然孟晚卿是王府的表小姐，又对戴今朝极好，但到底她是戴今朝的妻子，危急中戴今朝先救她也在情理之中，孟晚卿因为这个生气不肯原谅戴今朝，实在是把自己看得过重了，难不成非要戴今朝先救她她才满意？ 这日傍晚，阴沉了两天的天气突然起了巨大变化，厚重的黑云迅速汇集，闪电一划而过，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 顾云锦看戴今朝又要去卿心阁，强压着性子问：“要变天了，你还去？中午的时候不是才去过吗？” 戴今朝边整理着衣裳边说：“听卿心阁的丫鬟说晚卿这几日又开始做噩梦，她也最怕雷电天气，我不放心，再去看看她。” 就算见不到人也还是要去，孟晚卿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顾云锦心里突然就一阵闷痛，呼吸也渐渐加重，眼看戴今朝就要走出房门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冷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想怎样？你准备一辈子就这样由着她？” 戴今朝的身子顿时僵住，静默良久，才收回脚步来到她面前，紧紧扶着她的双肩说：“云锦，晚卿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弃她不管。” 顾云锦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想怎么管她？是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 “云锦，你不要胡说，我们已经成亲了，怎么还可能娶她为妻，我和你说过，她就是我meimei。” “meimei？”顾云锦脸上是悲凉凄冷的笑，“她有把你当哥哥吗？是，我们是成亲了，可是你觉得我们两人的生活正常吗？你这样对我，不就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吗？我着实想不明白，我们三个这样到底算什么，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纠缠着有意思吗？” 戴今朝被问得哑口无言，扶着她双肩的手无力垂下，眼中是死水般的沉寂，良久，沉默着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寂寥。 顾云锦看着他一步步远去的身影，双眼渐渐模糊，心一阵绞痛，缓缓蹲下身抱紧自己，无声哭泣，为什么会这样？ 当戴今朝来到卿心阁时，意外发现孟晚卿的卧房门半开着。 他先是一怔，连忙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没有丫鬟守着，就连小叶也不在。 戴今朝看到床上面朝里侧躺着的人儿，缓缓走上前说道：“晚卿，我来看你了，不知你头上的伤好了没有？” “我的伤好不好，世子爷还会关心吗？”孟晚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戴今朝在床沿坐下，悲伤自责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我当时根本来不及想什么。” “所以，你出于本能，救了她，放弃了我。”孟晚卿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戴今朝本想开口解释，可张开嘴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多余，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孟晚卿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痛心控诉：“对不起？今朝哥哥，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差点就要死了，就要死了，一句对不起能有什么用！” “对不起。”戴今朝重复着，眼中是深深的愧疚之情。 孟晚卿突然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今朝哥哥，你说过会保护我，不会让我受伤害，可你又做了什么？因为顾云锦，你不管我的死活，你知道我有多心痛绝望吗？我本也有幸福的家，有爱我疼我的爹娘哥哥，我本也可以像顾云锦一样，成为这盛京城的千金贵女，寻得如意郎君，过富贵安稳的日子，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整天像个幽魂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黑暗里，你是我唯一的指望，可却伤透了我的心，今朝哥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苦痛我感同身受，对不起。”戴今朝把痛哭不已的她紧紧搂入怀中，眼中一阵艰涩。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活在黑暗里的幽魂。 孟晚卿似乎哭累了，靠在他怀里渐渐平息下来，静静望着窗外时明时暗的天色，幽幽说道：“真得好羡慕顾云锦啊，她出身高贵，贤良淑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又能得今朝哥哥倾心相待，换成是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想起来时顾云锦说的话，戴今朝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凉，三人纠缠，谁又能真正幸福？也许，从决定娶她的那一刻，他的选择就错了。 风雨肆虐、电闪雷鸣，今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当顾云锦看到戴今朝去卿心阁没有很快回来时，便猜到孟晚卿也许见了戴今朝。 晚膳摆上桌，顾云锦等了许久，见戴今朝依旧没有回来，便自己先吃了。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顾云锦直接上了床，因时间还早，本想看会儿书再睡，可一直心神不宁，也提不起任何兴致，最后把书放下，盯着眼前的某一处发呆。 窗外的雷声渐渐小了，可雨声却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时间慢慢过去，外间守夜的云儿见戴今朝久久不归，很是担忧，于是撑着雨伞准备去朝华苑外等候。 快要到朝华苑门口时，却见戴今朝举着雨伞走了进来。 云儿一喜，忙说道：“世子爷回来了，晚膳给您备着呢。” 戴今朝点点头，目光穿过雨幕望向主卧亮着的窗户，良久，才说道：“不了，我直接去书房，去告诉世子妃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处理，直接歇在书房了。” 云儿劝道：“今日天气不好，世子爷身子一向弱，就算有什么要紧事也得用过膳再处理才是啊。” “我不饿，你回去吧。”戴今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最后望一眼那片亮光，转身往书房走去。 云儿无奈，只得回来向顾云锦传话。 顾云锦听后，深深地叹息一声，思索片刻，吩咐云儿把饭菜装进食盒，自己也重新起身梳妆。 因是晚上，又不去别处，所以顾云锦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发髻，脸上也未施米分黛，很快就收拾停当。 云儿提着食盒，月柳梢撑着雨伞提着灯笼，三人一起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前，有两名护卫在把守，看到顾云锦来，立刻打开了房门。 顾云锦从云儿手上接过食盒，独自一人进入。 一进到书房里，顾云锦就闻到了一股酒气，越往里走，酒气越浓，等来到最里面的卧房时，酒气已经呛得她不停地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握着酒杯伏在桌上的戴今朝似乎才发现她，抬头看她一眼，微带醉意地说：“你来了。” 顾云锦点点头，把食盒里的汤和菜一一摆上桌。 “谢谢你还想着我。”戴今朝脸色凄然地笑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云锦坦然接口：“世子爷这说的哪里话，为人之妻，这是本分。” 戴今朝听到此话，神色一凝，拿起酒壶继续倒酒喝，但很快被一只手阻止了。 “借酒消愁只会更愁，世子爷已经喝太多了，还是吃点饭菜吧。” 若是往日，戴今朝定会听从，可今天，他却拿开了那只手，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接着一饮而尽，喝完后，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顾云锦看他还要继续喝，一把夺过酒壶，蹙眉不悦地说：“饮酒伤身，世子爷身子不好，更应该注意。” “云锦，我们和离吧。” 当听到这句不甚清晰的话时，顾云锦第一反应是戴今朝喝醉了，因为她不相信清醒的戴今朝会说出这种话。 “世子爷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顾云锦平静的问，可抓住酒壶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戴今朝目光飘忽地看着她，“我们是皇上赐婚，不能轻易和离，但我会向皇上与太后说明，不会怪罪到你。” 世间的一切声音瞬间停止。 顾云锦僵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忘了呼吸，忘了思考，忘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