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重臣
散朝后,朝臣离宫,南胡王单独在衍庆宫书房内召见黎墨武,黎墨武一身朝服,本想在偏殿内间换了便服再去书房,却被皇上近身内侍高义给拦下了,高义言语平常,侧身引臂的道:“殿下,皇上在书房内等着殿下呢。” 黎墨武略一迟疑,便打消了换掉朝服再去书房内的打算,随着高义往书房方向走:“我不在的这些时日,父皇身体可还好?” “皇上身体康健,召了两回御医,也都是因为昔日在战场上留下的旧疾,殿下莫要担忧。殿下离开后,皇上倒总是记挂殿下。”高义细声的道着。 “看来父皇是担心我出使天紫的事,有杜相相佐,又能惹出什么乱子呢。”黎墨武略自嘲的道。 高义轻声的道:“皇上是忧心殿下迎娶桓郡主的事。”高义顿了顿,又道:“太子殿下总是宽慰陛下,劝陛下不要忧心。” 听到此处,黎墨武眸光闪闪,道:“皇兄恭孝,为人子,我不及皇兄。”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外,黎墨武点头谢道:“有劳高公公了。” “奴才分内的事。”高义躬身退到一边,让黎墨武独自进去。 高义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近身侍候南胡王十余年,外至朝中重臣,内至各院妃嫔,想要了解南胡王动态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讨好高义。但高义言行内敛,总是让前来收买的人屡屡碰壁,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南胡王对他便更加信任。 高义对黎墨武的偏待和黎墨武无关,和黎墨武的母妃有关,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当时高义还仅是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被分到百花苑当差,南胡的百花苑形同天紫的储秀宫,是选入宫的秀女和进贡上来的美女的居所。那一年南胡宫中一位小主天花水痘,导致宫中上下人心惶惶。 高义偏偏在这个关头感了风寒,便被百花苑管事太监断定了是天花水痘,要将他送至出宫。嘴上说的虽然是送至出宫,但众人心里都知道是要秘密抬到乱风岗去,勒死后烧了,以防疫情扩散。高义对于这点也心知肚明,便挣扎着抵死不愿出宫。 就在两相僵持之间,被从堂前听过的人听见了,这人便是刚刚进贡入宫的番邦美人,日后黎墨武的母妃——梨霓,当时的梨霓虽刚被进贡入宫,便已被南胡王临幸,只是突发水痘疫情,耽搁了晋封,故而百花宫的管事太监对这位梨美人巴结讨好、另眼相待。 梨霓见高义只是浑身发热呼吸急促,身上没有痘疹,便让掌事太监容他三日,三日后他若还高烧不退,在送至出宫也不迟。掌事太监心下迟疑,毕竟天花水痘是传染之症,若因为高义而使百花苑他人受染,龙颜震怒,恐怕他项上人头就难保了。 梨美人道:“我屋后庭院内有小屋,是放修葺花草用的锄镐一类的东西的,不如让他住在那吧,后庭院内鲜少有人过去,也不会传染上他人,送他过去,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掌事太监觉得此法甚好,梨美人都愿意留人,他何苦不做一个顺水人情呢,便将高义抬送到了那小屋。小屋虽简陋,但仍能遮风避雨,梨美人派人送了厚被子和姜汤热食,三日后,他竟真的退了烧。 过了不久,天花水痘找到了能治愈的方子,后宫体制又恢复如常,南胡王有心情临幸各宫各苑,忆起了因为天花水痘的事情耽搁了晋封梨美人的事,便下旨晋封梨美人为梨嫔,赐居情华苑。高义当时仍旧留在百花苑内当差。 在之后,梨嫔产子,诞下七皇子黎墨武。高义也因机昔懂事被提升到皇上跟前去当差,后来高义终于爬到了有权势的位置,梨嫔却病逝情华苑了。故而,梨嫔当年的救命之恩,他未得到,心中遗憾愧疚,便报恩在了黎墨武身上在,这些年来,黎墨武能如此得皇上得欢心,和高义有很大得关系。 所以,高义今日在书房外的这一席话,看似是和黎墨武絮絮的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实际上是在向他通风报信,暗示他皇上因为他联姻之事,心气不顺,让他小心些。 黎墨武有了心理准备,凝气提神的入了书房,敛了一贯的浪荡神色,未等皇上开口,他先行叩首请罪:“儿臣向父皇请罪。” 南胡王窝着一肚子的气,还未等发火,瞧见了这一幕:“哦?厉儿何罪之有?”一双浓眉拧在一处,眸中压着怒,显然黎墨武开口请罪的举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黎墨武以额触地,言态恭谨:“儿臣未通禀父皇,便私自定了婚约,先斩后奏,责请父皇治罪。” 南胡王自宽案后的椅子上起身,负手而立,眸色凝在跪伏在地上的人背上:“既然你知有罪,那你便说说,朕应当如何治罪你?” 黎墨武垂首跪伏,眼睛所及之处是只能看见汉阳暖玉石地面,看不见皇上的表情,却感知的到周遭的氛围慢慢变冷,知晓皇上这句话语气虽未见起伏,却蕴着怒气。 “错已酿成,儿臣无力扭转,父皇无论如何责罚,儿臣都甘愿领之,只有一愿,望父皇成全。”黎墨武再叩首。 眼前的汉阳暖玉石变成了螭龙戏珠的明黄袍摆,黎弥已经踱步到了黎墨武的眼前:“说。” 黎弥等着听黎墨武是恳求他不要收回厉王府,还是恳求他不要收回掌管宜都戍卫的兵权。 “无论贵为王爷,还是被贬为庶民,儿臣只愿和小玲做一对夫妻,望父王成全。”三叩首。 黎弥一口气险些没有上来,怒不可遏的抬靴一脚,直直踹在黎墨武的右肩上,力道之大,险些将他踹翻,“混账!”黎墨武稳了稳身子又重新跪好,等候着皇上接下来的发落。 “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混账儿子!贪迷女色!!难成气候!!!”黎弥胸腔翻滚,怒气冲顶,身体难以承受这怒气,退后两步伸手支在款案上喘着粗气。 黎墨武心焦的抬起头,眼中尽是自责:“父王要保重身体,不要因为儿臣动怒伤身。” “有你这样混账儿子,我怎么能保重身体!”不知是方才那一脚踹下去发xiele怒气,还是看见了黎墨武眼中自责愧疚的神情,黎弥语气已不似方才强硬。 黎墨武素来知道黎弥的脾气秉性,打蛇随棍上,见到有缓和的趋势便忙顺势而为的说道:“儿臣不孝,总惹父皇生气,恳请父皇贬儿臣为庶民,眼不见心不烦,以后儿臣就再也不会惹父皇生气了。”语气可怜。
闻言,皇上抓起桌上奏折便朝着黎墨武的方向掷去,黎弥并不是真心想打他,掷过去的力道很小,奏折还未到达黎墨武的身上就落了地:“满嘴混账话,朕早晚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这回黎墨武心中彻底有了底,抬起头来,跪着挪到南胡王的脚下,抱住南胡王的一条腿道:“父王,儿臣是真的喜欢小玲,当时头脑一热就向天紫皇帝求娶赐婚了,事后儿臣也知道做错了,一路上都在后悔,觉得愧对父王,没经过父王的应允,就擅自联姻,儿臣真的知道错了。”脸贴在黎弥的腿上,一副小狗一般的神情,甚是缠人。 “入城的时候大摇大摆,我可没看出你哪里有后悔、愧疚的意思。”黎弥甩了甩腿,也没将黎墨武甩掉,只能任凭他抱着。 “父皇,那都是百姓们自发的,不是我所愿的。”黎墨武瘪了瘪嘴。 “你以为百姓是为了你才簇拥欢呼的?”南胡王拧着眉,言语间尽是嘲讽。 这话正中了黎墨武的道,只见他听完这话,眉开眼笑的仰脸说道:“儿臣知道,他们都是欢呼小玲的,看来南胡的百姓对小玲甚是欢迎啊,我和小玲也算是众望所归,父皇你说是不是?” “胡闹!”黎弥闻言板起了脸,看着黎墨武一脸小孩心性心中深感无力,深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厉儿,婚姻不可儿戏,父皇不信你去天紫不足一个月,就对那个桓郡主深情至此,你喜欢的不过是她的美貌,可容颜易逝,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老去的时候,只有权力是你握在手中最长久的东西。” 黎墨武没想到黎弥会和他说这些,微一垂眸眸光闪动,敛去了复杂的神情,黎墨武再扬起脸,笑的了无心机:“父王,我要权力做什么,儿臣这一世最爱的便是美女,昔小玲是绝世美女,所以,她就是儿臣的最爱。” 黎弥有些对牛弹琴的挫败感,同时心中又庆幸:也好,他不喜欢权力也好,他这样的出身,若有了权欲之心这辈子也只能既生瑜何生亮的了却余生。心中虽然如此劝慰自己,却仍忍不住教育:“厉儿,美貌是没有用处的,在这世上立足是要靠权力的,昔小玲虽然是昔尚王的女儿,可昔家已经没落,与你没有任何用处,你娶她回来,就是娶回来一个毫无用处的花瓶。你细想你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娶了权贵之女为自己增权增势,只有你!” 黎墨武唇边绽了一个撒娇的笑:“我知道父王疼我,给我订了穆家的女儿做侧王妃。” 黎弥无奈的摇摇头,虽然是小孩子心性,好在还不傻,他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这点让黎弥很欣慰,厉儿就是这样的一个儿子,气得你直跺脚,又忍不住想要疼爱,一甩腿道:“滚下去吧,朕不想看见你。”话虽不好听,言语间却多了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