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跛子画
夜里的南方市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对于久居在南方市的人来说，晚上十点才是夜间生活的开始。 而在热闹的摊位一条龙的街道旁边，黑暗的深巷尽头却猫着一个人。这些深巷却不似外边街道的繁华，它是楼宇之间留出的缝隙，阴暗又潮湿。 桑衡眼睛里尽是浑浊的神色，他面无表情的蹲在黑暗之中，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从他重新醒过来，到可以完全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已经过了有几分钟了。 但是此刻他却哪也不想去。 桑衡看着自己的右手，眼神一变，突然狠狠的往墙上捶了一拳！ 掌背关节处立刻传来一阵剧痛，鲜血顺着手指就滴了下去。 似乎疼痛的感觉能让桑衡渐渐冷静下来，他又重新贴着墙慢慢靠了下去，眼睛里依然是一片蒙钝。 在他刚恢复身体支配权的时候，本想立刻折回赶去救宋公子……但是他刚跑一步就定住了。 现在对于宋公子来说，桑衡才是那个让他陷入危险的人。 刚刚他感觉到宋公子无力的在自己的掌中挣扎，桑衡什么都做不了……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给另一股力量所取代。这次，他的意识甚至没有那么清楚了……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知道，那个可以支配自己身体的力量……都被大家低估了。 原本今天重燃希望的心，一下子又被熄灭了……还带了如此大的变故。 突然，小时候一些画面不可避免的就在桑衡脑海里挥之不去。如一张张的卡片放映。 奶奶家的老屋子……还有那块供奉在家八仙桌的那块空的牌位……小伙伴怪异的眼神…… “怪物……他是怪物……” 桑衡一想起来浑身就恐惧的生出一阵鸡皮疙瘩。 他迅速将思绪理了理，拿起电话拨了急救中心的电话——他此刻不能回到宋公子的屋子，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与其想那些没有用的东西，还是赶紧分清楚现在他到底要做什么比较好。 他撂下电话，心中却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如果现在回去，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两人的安全。 正犹豫着，巷子头却突然有人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 桑衡一抬头，由于是背着光，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那人影似乎并不快，似乎还有些一颠一拐的。摇摇晃晃的身影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桑衡的面前。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路过的流浪汉。 桑衡之前朝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慢慢收了起来，因为那人一路走过来也并没有停下，仍然是自顾自的就要走经桑衡的眼前。 就在桑衡想要重新拉回思绪想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的时候，前面都已经走过了那个跛足的流浪汉却突然幽幽的开口说话了。 “天黑烧嫁衬，一人抬一人。” 黑巷中，一股阴风带着这句话传入了桑衡的耳朵。 桑衡一惊，急忙抬头朝着已经走过身的流浪汉。 他此时晃晃悠悠的脚步却已经定定的站在原地，但并没有回头，桑衡这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 他刚刚是在跟我说话？ 桑衡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生疑。 天黑烧嫁衬……一人……抬一人？ 他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念了一句。 不知是这语言的意象有些阴森森的，桑衡身上突然感觉有些走凉。 而随即，那个跛子居然慢慢地转过身来。 桑衡抬眼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桑衡一怵，那个眼神……空洞又仿佛看透了一切。他的目光似是停在了桑衡身上，又似是……停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的眼神一交汇，桑衡就觉得浑身有些不舒服。 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那个跛子，没有说话。 不过，没过几秒，倒是那个跛子首先动了。他朝着桑衡坐的地方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 站定之后，他若有若无的居然噙着一丝笑脸。 “你有事。”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 桑衡心里才想问这个人有什么事。 可细想之下，刚刚那句话也不是反问句，是陈述啊！ “……” 桑衡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尽是疑问。 那跛子却也不回应，他突然自顾自的在身上找出了一只笔和一包餐巾纸。 他抽出其中一张纸巾就蹲下了，径自就在本来就不明朗的巷子里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桑衡被一举动惊得不行，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了。 他该不会…… 是个疯子吧。 桑衡本想提脚走人，但是，他想了想，却又没有立刻行动，他倒是想看看这个跛子究竟会写些什么…… 而之后，桑衡就发现。自己没有走是对的。 几分钟之后，桑衡就拿到了那个跛子的“作品”。 在手机的灯光下，桑衡看的清楚——那是一副室内景图。 画风很类似以前的写意画，粗粗的几笔就大致勾勒出一张摆着贡品的案台，前边是依稀辨认出是一个裹着褥子的婴孩……而再往下看，桑衡的眼睛突然聚焦，身上猛地就开始战栗起来…… 那桌案之上，除了一盏燃着香的香炉，后面就是一个牌位。 可牌位上，没有写上任何一个字…… 桑衡倒吸一口气。 怎么可能呢！ 他不可置信到瞳仁都已经开始闪烁。 脑子里又是一阵思绪攒动，遏制不住的画面嗖嗖的朝他袭来。 桑衡惊得连忙拿开纸，朝那蹲着的跛子看过去——原来他并没有停下来，第一张画给了桑衡之后，没有理会地继续低头开始画第二张。 然而越往后画，桑衡心里就越沉一分…… 第二张图。 画的是两个面对面的小人，其中一个似乎是在笑……而另一个却露出了哭泣的表情。 让桑衡有些惊讶的是，其中那个在笑的小人——他没有脚。 空空的半身悬浮在半空中，但是那小人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好像笑的越来越邪媚，越来越……让人头皮发麻。 跛子画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第二张图还没有完全消化，紧接着就来了第三幅图。 这幅图是三张里面画的最工笔的一张，线条虽然画的粗鄙而匆忙，但是却清楚的能看到这幅图的内容。 那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空空的两张脸上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们的穿着桑衡却不陌生——是极具特点的清朝的服饰，在之前清宫剧流行的时候，这些衣服都出现在了各个电视剧上。 可是，为什么不画脸呢…… 桑衡看着画上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不知道他们此刻的表情……但是虽然画中二人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他却觉得这两人此刻似乎已经要活过来……在纸上一呼一吸，慢慢向他走来…… “……” 桑衡一抖神，他定了定思绪……他反复翻着这几张画，一言不发。这些画都太诡异了……他的汗顺着脸颊就滑了下去。 而正想着，最后一张图就被放到了他的手上。 同样纸上只有两个人。 然而这次图中的这两人却是有情景的，虽然不知道地点是在哪，但是图中的一个人却躺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是没了生气，而另外一个人却将他圈在怀里，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脯之中，就算看不到表情，但是桑衡却能感受到一种极度悲伤地情绪从纸上一直蔓延到自己的心中…… 而当他仔细打量这副画的时候，他心中疑惑的情绪却完全被恐惧所替代了！ 因为，在那个躺着的人旁边，桑衡发现了不可忽视的一个关键的元素。 躺着的人手旁边，不规则的散落着两点。 桑衡用手机上的光拿进一看，突然就把手里的画全抛了出去！ …… 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那是两枚铜钱。 外圆内方。 这铜钱就散落在躺倒的那人手旁。 桑衡不用多想，他心里此时就剩下一个人。 而再细想之下，其中一人身形似乎看起来壮硕一些，而那人怀里抱着的另一人，身形就显得纤瘦不少——手边还有铜钱。 这活活画的就是桑衡和宋公子！ 桑衡一瞬间都忘了呼吸。 他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眼里全是刚刚那些画闪过，眸子里失去了最后一点亮光。 这些到底是他妈什么！ 看着桑衡如此巨大的反应，那跛子却反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这笑声在此时却显得刺耳又怖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却重新让桑衡呆呆的缓过神来。桑衡盯着跛子，嘴巴在微微的颤抖。 见此情形，那跛子嘴边仍是一抹说不透的笑容，他慢慢地靠近桑衡，重度沙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那声音仿佛从墓地里传来—— “你会害死他的……” 跛子直勾勾的盯着桑衡的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句。 六个字。 让桑衡浑身都像被灌了铅一般，愣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渗。 “……” 疯子，这个人是疯子！ 还没等桑衡反应过来，他的手掌却被那跛子牵了起来。 跛子竟然礼貌的和他握了握手，但是，下一秒，桑衡就把手腾地一下缩了回来。 一方面，面前这个跛子实在让桑衡感觉到浑身的不适。另一方面，他感觉刚刚握手的那一下，虎口处居然有些吃痛。 没想到这个跛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握手的手劲居然这么大！ 他瞪着那跛子，无名之火一下就窜了起来！ 看见桑衡反应如此激烈，跛子也没有在说什么。他嘴边的笑容似乎慢慢变得有些苦涩。 不管桑衡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跛子只自顾自的弯腰把桑衡刚刚扔出去的画都如数捡了起来。 “这个可留不得。” 跛子捋了捋手中那几张画纸，随后掏出一个火机把它们全都烧着了。 一时间，火光蹿腾。 把两人的表情照的一清二楚。 不过， 桑衡的目光却不驻于此，乘着火光，他迅速的打量了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怪客。 而当他的眼光扫过那人的脚时，桑衡却再也忍不住了。 不等跛子说话，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然掉头就跑。 火光一落，就留下跛子一人默默地站在原地。 而桑衡一口气想要逃出这个深巷，头也不回。 因为，他看见了。 那个跛子脚下穿的…… 竟是一双寿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