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各有千秋

    押车太监收了几个丫头孝敬的银子，时刻得提点着丫头们不能在有分量的人跟前儿失了分寸，他假装咳了一声，探了脑袋进马车，“荣jiejie，您别跟小丫头计较，都是刚离家儿的，奶气儿未脱哩。”

    “公公开口了，荣儿还有什么可说的，呵呵。”荣玉儿一声冷笑，当她稀罕不成，额尔雅听懂提点自不敢放肆，她又拉不下颜面去讨好荣玉儿，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姑娘们都听过家里的交待，押车公公咳一声，表示此人不惹为妙，咳两声，表示此人位高权重，冒犯不得。摸耳朵，表示至关重要，辑拜时，先迈左腿为至尊者，先迈右腿为次尊者。跪拜之时，先以左手拍袍群表此人得宠眷正深，先以右手拍袍群表此人位分虽虚高却时运不济。寻常人以点头为示，点头仅轻点为寻常宫人，深点为掌事，点头福腰表总管之列。

    在姑娘们家中孝敬打上来之时，押车的老太监便与她们交待了这些暗语，在内务府中，许多内监都使这套暗语，明面儿上的规矩得学，暗下这些招数不晓得的终究要吃亏。只作了主子，什么本钱儿也回得来。

    荣玉儿进宫之初，什么也不懂，幸好叫安德海护了她几年，如今，她也值得一声咳了，荣玉儿冷冷地笑了一声，笑世事难料，笑万变不离其宗。

    几个丫头都听明白了“提点”，顿时静了下来，额尔雅瞧那年纪小小的瑚佳毛毛只是表面简单憨诚，心里装的东西绝不比谁少了去。

    戴佳敏柔说来不晓得规矩，十几岁的姑娘了，家里专派个人教也教明白了。这额尔雅阿玛官位虽高，可云南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她才真是潇洒日子过惯了，宫中这些勾勾绕绕她也是进京以后才略有耳闻，只愿这荣jiejie是个宽心眼儿的人，不与她计较才好。

    荣玉儿哪里想作什么娘娘，这一车车的嫩丫头都陆陆续续进了内务府，她虽只长皇上几岁，可众丫头中她年岁最大，又是米足的师傅，算来还隔了个辈分，怎么琢磨便怎么膈应。

    备选的姑娘都陆陆续续进了内务府，太监开始给姑娘们训话，“这日子，教规矩的姑姑刚从上头派下来，这会子正在小屋里头养精神，呆会儿早饭过后，便与内务府主掌寝内监一起翻看花名册，你们当中有上头主子交代要留下的姑娘你，咱家会对着花名册将姑娘们单独以小册列出来，如意馆画师会单独为留名秀女描像儿，其他姑娘可得凭自己本事了……”

    东太后为载淳选定了六个丫头，安佳珍贞，阿鲁特元欣，荣玉儿，白琦珊，多锦华珠，杜舒云。而西主子也选好了四五个丫头，额尔赫格格尔罗，富察丽库，富珠理白儿，和和齐宝让，顾翩鸿。

    这些儿个丫头中个个儿与两宫太后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儿，安佳氏是东太后乳娘族姓，白氏与杜氏本身有联缔之约，分别为两淮盐务官与漕运家族嫡出千金，荣玉儿年纪虽超了几个月，荣晋却是东太后忠实的拥护者，他私人掏腰包献了四十万白银给东太后，私愿是洗干净荣玉儿“情底”。阿鲁特氏乃东太后内侄女，其外祖父郑亲王端华曾被先帝授遗命作为八大顾命辅政大臣之一，其人一向主张东宫快刀斩乱麻，赐死羽翼未丰的懿贵妃，以绝后患。多锦氏其祖父由道光爷时期便出任头等侍卫，后代累官至客什葛尔（地名）直隶州领队大臣，护军统领，世代镇守边疆。

    多锦氏嫡出千金多锦华珠秀美迷人，身姿娆雅，为六大姑娘之首。东太后内侄女阿鲁特元欣虽貌不惊人，却胜在温婉大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有自知之明，懂藏锋敛芒。安佳珍贞面庞淡淡然而丰满有致，rou白嫩似蜜，身材以匀称见标致。白琦珊虽五官标致，却瞳不纳采，少一丝韵味。杜舒云出身满旗汉臣之家，因满汉不能通婚之规定，她的身世成为一大阻，却因此女生弯弯峨眉，飞扬凤目，白缎之肌，楚楚动人之态不下于多锦华珠，只出身作妃妾尚可，望登高位恐遭非议。载淳初窦之年，口味儿说不准，东太后只得有才的，有貌的，有身段儿的，有见识的都且挑着，总能有他喜欢的罢。

    西太后一如往常行事做派，一个标准，只要美艳动人，能解风情的，额尔赫氏虽是武将出身，得千金格格尔罗自幼善骑射，独有一番韵味儿，草原儿女当如此，常穿一袭红艳平金缎裙（“平金”是一种贵族才能穿用的面料）裹出曼丽身材，马上之姿英气勃发，回眸一瞬浓眉艳目，不施粉黛己令人过目不忘。下了马仍是纤纤淑女，欢乐活泼，讨人喜爱。富察丽轩乃员外郎富察凤秀之女，此女容姿绮丽，双目婉转如波，甚得西主子欢心，认为其女必能专宠后宫。顾翩鸿亦出身于商富大家，其母为先帝（咸丰）胞妹爱新觉罗·吉尔德，封号和硕固伦格格，下嫁豪富之门，其夫顾氏随入镶蓝旗，顾翩鸿人如其名，翩若惊鸿，游如蛟龙。生得盈盈而纤，和硕格格只得这一宝贝千金，素小教其保持仪态，善舞若仙葩之灵韵，行走如白莲自洁而华，不沾惹一丝尘埃。富珠理白儿生来倾城倾国貌，乃蒙古将领富珠理班咔掌上明珠，因拥有充满异域风情之容颜而独领风sao。其母乃英夷女子，富珠理白儿发色迎光而栗，背光则青，眼若明珠之璨，鼻梁高挺而秀小，朱唇不染而如石榴之色，面肌紧实，仪态淑而自带万千柔媚，行事作风大胆自如，总携宠猫，如珍似宝。和和齐宝让论家世虽略低，可旁人不可比拟的是族中女子代代相传“伺夫之术”，（康熙爷晚年宠妃瓜尔佳氏自幼由和和齐氏伺奉，入宫不久产下麟儿，奈此儿命薄，幼而夭折，和和齐氏一族虽仅是正红旗包衣出生，而世世代代兢兢业业，族中女子多次承恩养心殿，宠而不骄，伺奉帝王之道，家族女儿如刻在心）宝让其父和和齐约文得先帝赐婚与宠妃懿贵人庶姐叶赫那拉理嘉结为夫妻，生女一双，得子二三，其夫妇之福常人难羡。宝让容貌仅算秀而温润，标志匀均，只是藏了一身不能人前而言的柔情，再怎么不言，也藏不住那腔揉人心肠，醉人骨的媚水之音。

    荣玉儿上上下下打量着两宫太后替载淳选的“未婚妻”确实各有千秋，当然她这个叫阿玛硬搭上来的，自比不得小美人儿们。荣玉儿容貌隽秀，体态轻盈，可一向粗声粗气惯了，行动举止勉强在女儿之态，稍一不慎，便露了莽态，平日打打闹闹，快活惯了，如今送来比美，无端端儿地，便想找块儿地撒撒怨气，偏又由不得她，规矩该学的还得从头再学，自个儿这几个还叫下五旗那些丫头羡得不得了，因她们十一个肯定能进宫面圣，下头的丫头只能递了图册，皇上选了后再定夺，荣玉儿来内务府几日了安大总管也未露面，她反而心中窃喜，不来才正好，不然得多尴尬。

    管教姑姑刚姑姑专责秀女教导事宜，对待六名秀女，刚姑姑只交待了一些仪态之事，走路总不稳的也不强求，改派一双元宝鞋便算了结，再多教的便是化妆，打扮，穿衣，梳头，怎么讨皇上和两宫太后喜欢，“各位姑娘该晓得，上头递了话儿，奴婢要伺候姑娘们周全。一月之后，亦是新春大吉之日，姑娘们可优先得见圣恩，时间勉强够得，咱们首先得学着把头面儿收拾漂亮，姑娘们都是令人一见倾心的娇模子，涂脂抹粉儿的尚在本色之后，先学着把脸面润出水色儿，娘娘主子特拔了银杏叶儿与黄豆粉制的香皂十一块，姑娘们一人儿一块儿，将面上浮尘洗净，另赐白锦巾子一人十条，姑娘们洗净了脸面儿，晚上泡个花澡儿，香香地睡一觉，明日有检查肌肤的御医会姑娘们仔细观了容色，再配美白嫩颜，活血美肌的药膜，姑娘们宽心歇去罢。”

    说罢，刚姑姑便来了五旗秀女之中，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隔壁的姑娘旁人比不得，但各位姑娘也各有各的前程，只途中要多学多见识些，旗鞋首先得穿得稳，走路不可歪歪扭扭，望以丑态哗众取宠者吃力不讨好，初入宫闱，最忌以猎奇手段强出风头，上有两宫太后，皇上，下有王公大臣，规行矩步周正者方有光明前程，望姑娘们谨记。所谓机遇，机若失之难再遇，宫廷仪态万万错不得。”说着，鞋库太监捧着一大箱花盆儿底鞋出来，虽没有做精致的凤头衔宝穗，可都是新年新作的宫鞋，桃红缎底接石青漳绒绣蔓萝儿的，浅粉暗花团寿纹缎带绒花儿球的，草绿回纹缎彩绣黄色大丽花儿的，紫罗兰折枝腊梅妆花缎夹单棉的，各式好看的样子，鞋码也齐得很，都是格格主zigong里的宫女儿新作的鞋，内务府根据鞋子的双数和成色会给各宫多添配些炭盆儿，毛料儿，棉被之类的。

    十几个姑娘站成成行列的方阵，太监捧抬着箱子从各人跟前走过，各人报了鞋码，太监则给挑一双合脚的递给秀女大致挑好了，一人领个小凳子，便试试新鞋，大小不合适的稍调整一番，都穿好了花盆底鞋，刚姑姑便来领姑娘们走步子，先走稳，宫里鞋子不是那么好穿的，你们先练好，明日若有不能者，记名一次，被记名三次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