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崩盘

    失魂落魄的李雪宁提着保温桶走进女儿的病房时，意外看到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背影，那是她的母亲李素梅，怔然看着她眼角茂盛的鱼尾纹，两鬓中无数的银丝白发，联想到自己身为母亲的辛苦，终究心一软，没有与她正面交锋。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李素梅很快回转身看着她，神色中难以掩饰的紧张。

    毕竟之前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欢而散，她今日前来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然而，女儿雪宁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大发雷霆或者赶她离开，她苍白的脸上毫无光泽，失神的双目中全是血丝，她就像一具美丽的洋娃娃，麻木又空洞的扫了自己一眼，侧身与她擦肩而过，走进了病床与墙壁之间狭窄的过道里。

    闹闹今日虽然是清醒的，大大的眼睛里依旧没有神采。

    “闹闹，来，mama熬了你最喜欢喝的鲜虾粥，我喂给你喝好不好？”心中一阵阵抽痛的雪宁勉强打起精神，朝女儿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她放下保温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碗，将鲜虾粥倒上小半碗之后，慢慢坐到床边，摇起女儿的病床，将小勺徐徐送向她的唇边。

    女儿失神的双目慢慢朝她看过来，让她心中一喜，以为她因为鲜虾粥而清醒一些时，却听见闹闹突然尖叫一声，用力挥手打向了她手中的碗。

    惊慌失措的雪宁完全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小碗就被打翻在自己的腿上。

    浓稠guntang的鲜虾粥全泼在了雪宁的大腿上，即便隔着一条牛仔裤，依旧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可她完全感觉不到，只是伸手抱住重又呆滞的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女儿的失常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雪宁连日来的委屈、心酸彻底崩盘，她将女儿瘦弱的、小小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泪水如雨而下。

    “雪宁，你放手，闹闹被闭住气了，”原本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酸的李素梅看到闹闹惨白的脸色时，吓得急忙上前去拉扯，无奈雪宁抱的太紧，双臂就像一幅铁钳，箍的闹闹动弹不得，着实让她惊吓不已。

    二人的剧烈吵闹惊动了刚刚从医生处返回来的苏秦，他匆匆跑进病房里，一见这阵仗立刻变了脸色，冲上前拼命去拉雪宁的双臂，试图将闹闹解救出来。

    然而，此时的李雪宁根本处于失常状态，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盛凌越决然离去的背影和女儿空洞麻木的小脸，她感觉再次坠入了黑暗无底的深渊，再也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久久拉扯不下的苏秦眼看闹闹的小脸越来越红，眼珠子似要突出来似的，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雪宁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不但让一直在帮忙拉扯的李素梅呆愣，也让雪宁从无边的黑暗中重回现实，她低头看着小脸胀红，此刻因为闭气而不停咳嗽的女儿，好像踩到了弹簧般跳了起来，怔然立在床边。

    “闹闹，没事了啊，没事了。”连忙将女儿抱进怀里的苏秦吐了口长气，在他温柔的声线之下，闹闹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眼睛也逐渐闭上了。

    近来，闹闹十分嗜睡，医生说是非常不妙的状态，这让苏秦的心情也非常沉重。

    他将女儿轻轻放回床上，将被角替她掖好之后，目光才转向失神的雪宁。

    她看起来非常的不好，脸色比纸还白，双眼比闹闹更加麻木和空洞，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床边，就像一具行尸走rou。

    苏秦的嗓子有些发干，视线下移，看到她深蓝色的牛仔裤上一又滩稀饭的印记，再看到地上散落的鲜虾粥和小瓷碗，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慢慢站起身子说，“雪宁，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之后，他转向李素梅说，“阿姨，麻烦你照看一下闹闹了。”

    慢慢点头的李素梅扫了失常的女儿一眼，目光落回已经熟睡的闹闹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雪宁被苏秦拉出了病房，也很庆幸同病房的其它两个病人昨天都出院了，否则方才这一出闹剧一定会惊到别人，闹的人仰马翻。

    一直走到楼梯的过道里，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不断从窗口灌入的冬日寒风，苏秦放开了雪宁的手，神色万分凝重道，“雪宁，我刚问过医生了，闹闹的情况非常不好，高烧烧坏了大脑，可能会比同龄的孩子智商略低，所以……。”

    “你说什么？”失神的雪宁因为这句话突然抬头，血丝密布的眼中涌起一道凶狠的光泽。

    她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发怒的雄狮，吓了苏秦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贴着冰冷的墙壁说，“雪宁，闹成这样我们也不想，我……我和宁曼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带她回宁家，那边的医疗环境会好许多，或许对闹闹的病情有所帮助……。”

    不提宁曼还好，一提到宁曼就让雪宁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这个女人，是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抢走了自己的丈夫，如今还害得女儿高烧成为智障，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心底，仿佛涌起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疯狂滋长，一发不可收拾。她用力朝前迈了两步，双目如电的盯着苏秦的脸，看着他越来越惶恐的神色，咬牙切齿道，“苏秦，你回去告诉宁曼，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她夺走的一切，我都要她给我乖乖的还回来！”

    言罢，她转身就走，挺直的脊背象征着此刻内心里的决然与仇恨，让苏秦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雪宁的脚步声已经离开了许久，苏秦才被一阵冷风吹醒，他望着空荡荡的楼梯门口，也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露出个神秘的笑容。

    难道现在的雪宁，才是他真正想要看到的？

    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是怎样一步步将雪宁推到如今的绝境当中，终于让她懂得了反抗，懂得了与不公平的命运去抗争！

    生活，永远是最好的导师！他心里想着，一步步踱出了楼梯道，重新走向女儿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