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把头抬起来。”宗探长张望了半天,也看不到那女人的全貌,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要是个疯子,怎么会穿着一身干净的旗袍,头也盘得细细致致的? 女人咬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歪着头,望着宗探长等人——是柳凝。 东子躲在老刘和老陈后面,也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刚刚他是被那个女人给吓坏了,光顾着跑,倒是没注意看她的脸。 审讯室里的光线不是很明朗,全靠电灯照明,灯下,柳凝的容貌有着另一番韵味,要是她不“疯”,倒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只可惜是个疯子。 老刘和老陈在心里可惜,恍惚间,又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年柳凝怎么说也是千百度的第一交际花,多少人都捧她哄她,就为了博红颜一笑,疏财万千,老刘和老陈虽然没怎么进过千百度,但是当年柳凝的画报可就挂在千百度的最显眼的地方。 进不去的人,哪怕就站在门口,也知道柳凝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值得这么多人追求。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千百度门前挂着的人像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柳凝也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过是看过画报上的人,老刘和老陈对柳凝的记忆模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宗探长看柳凝只是痴痴地笑着,便问身后的人:“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先前在这审讯的人答道:“哦,这女的擅闯民宅……”说着,又顿了一下,凑在宗探长耳边道,“这女的真是个疯子,跑谁家里去不好,跑傅长官家里,被傅太太叫人抓了送过来的。” 听到这,宗探长顿了一下,斜眼瞄了瞄柳凝,大概也只有疯子会一个人跑到傅家去闹事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闯民宅?” 宗探长朝着柳凝扬了扬下巴,见她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禁有一些烦躁。 “民宅?什么是闯民宅?” 宗探长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边上的人也都是懵懵的样子,也难怪社训了半天,却连柳凝的名字都没问出来了。 “探长,这就是个疯子,要不关两天就算了。” 老刘上去劝着,就这么问下去,就算问到明天也不见得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道宗探长刚要站起来,柳凝这会儿就在那自言自语似的说上了:“他回来了,他终究是回来了……” “你说谁?” 宗探长回头问,却没有得到回应,柳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回来了”这几个字眼,老刘拉了拉宗探长:“嘿,别问了,你看这疯子,压根就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宗探长也觉得,可能是他最近精神过于紧张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又何必这么在乎? 何况,这疯子就只是私闯民宅,惊扰到了周芳兰,周芳兰也不知道跟一个疯女人计较这么多,就像老刘说的,关两天,做做样子,就放了算了。 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说不准是跑人家家里去偷吃什么东西的,既然周芳兰并没有叫人来追究,那他们也没必要揪着一个疯子不放。 “回来了,他没有骗我,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没有骗我……终究是回来了。” 柳凝的嘴里念念叨叨着,垂着的眸子里却是盛满了哀伤。 是啊,这么多年了,傅恺庭终于还是回来了,可他却是带着妻儿一起回来的,那么,她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被抛弃了的旧情人吗? 她等了,不管不顾,等了二十多年,疯子也好,傻子也罢,她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什么苦没有吃过? 当年被赶出来的时候,打断了骨头,她都没服过软,求过一声饶,再大的痛苦,咬咬牙就过去了,可现今儿,看见傅恺庭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尖上怎么就是一阵刺痛呢? 他终究是回来了,可也同样把她给忘了吧…… 这么想着,低低地笑着,连柳凝自己都没有现,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诶,这疯子怎么还哭了?”老陈小声地和老刘说着,期间又偷偷瞥了一眼柳凝。 这还真不怪老陈八卦,柳凝这模样本来就挺引人注目的,加上她又疯疯癫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直都是痴痴傻傻地笑,却又突然哭起来……
“你管那么多。”老刘手肘顶了顶老陈,却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柳凝,皱着眉摇了摇头。 宗探长问过了,都说柳凝只是个疯子,来历不明,没有亲人,反正傅家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就把柳凝关了几天,算是了了这件事。 “探长。”老刘和老陈跟在宗探长后面,欲言又止,你推我我推你的。 宗探长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搞什么鬼,看东子,东子也是一脸不解地摊摊手:“又干什么?” “探长,不是说,等那事结了,就请我们几个去梨花苑听一回戏吗?你看,这事也算结了,是不是该……?嘿嘿。” 搞了半天,这两人是惦记着去梨花苑听戏的事呢。 算了,这段时间下来,确实挺糟心的,也算是过了一道大坎,大家伙去轻松轻松,也行吧。 “行,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 正好,也趁此机会,感谢感谢琴浅生。 宗探长是在这么打算的,毕竟要不是黎塘给他出的那些个歪主意,他估摸着真要砸了自己的饭碗,对手可是李邱生,上头压的又是傅恺庭和段年,他里外都不是人。 现在这么一来,虽然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卖了李邱生一个人情,傅恺庭和段年那怎么说也算有个交代,不过,就是牺牲掉了一个福叔而已。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必这是宗探长对李邱生最好的一个评论。 在这样的世道,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要付出等同的、或者更甚之的代价。 李邱生是,段淮宁是,黎塘是,柳凝是,傅恺庭也是……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躲不掉,也别想躲掉。 因与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