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新世界伊始（上）
浣熊计划三个月后。 某郊外。 一场鹅毛大雪刚刚止住，田地里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银白，风轻轻吹过，带动下垂的柳树枝桠，不少挂在树枝上的雪花便随着晃动的枝桠滑落下来，轻缓的坠落在地上。 早已荒废的田地之中，一只肥硕的田鼠从地洞里钻了出来，长长的触须在它的嘴边抖动着，像是雷达一般探测着周边的情况。 这只田鼠嗅了嗅，飞快的穿过一小撮枯黄的小麦，在一个敞开的双肩背包前停了下来，它机敏的抖动着耳朵，似乎是在侦测危险，但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朝着那背包移动过去。 灵动的四肢在雪地上留下一小串微不可见的脚印，就在它即将接近那背包的时候，背包之下，被大雪掩埋的雪地里，忽然窜出一只干枯的手掌！ 这只手掌干瘪得宛如干尸，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褐色，手腕上只残留着一层破损的皮rou，不少地方甚至都露出了发黄的骨头，但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掌，却像是捕猎者一般，准确抓住了那只田鼠！ “吱吱——”田鼠发出恐惧的尖叫声，雪地之下，那只干瘪手掌的主人也缓慢的从雪地中摸爬出来，雪花从它的身上滑落，露出一副如同干尸一般的形体，这只丧尸已经完全失去了它作为人类时所拥有的样貌，五官上仅剩的只有一双猩红嗜血的眼睛，以及一张只剩下牙齿的嘴巴！ 它挪动着自己干瘪的躯体，一口咬在田鼠肥硕的肚腹上，后者惨叫一声，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一直沿着它树枝般的手臂，缓缓流淌在雪地上。 “吱——”田鼠的肚腹被撕烂，内脏在空气中冒着热气，被那丧尸一口一口的吞噬近自己的肚腹里，血rou几乎没有经过咀嚼，便顺着它的食道滑落下去，然后在沿着它仅剩的半截肠子流淌出来。 这只丧尸的下半身已经被整齐的切断，腰腹以下的部分已经不知道去哪了，虽然只有一半的身体，但丝毫不影响它对鲜血和活食的渴望，它正啃食着手中的一团模糊的血rou，却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把头抬了起来。 这只丧尸的脑袋刚刚抬起，迎面而来的确实一把钢刀，刀锋毫无阻碍的刺穿了它的脑壳，后者的身体一滞，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来人披着一身深灰色的毛皮大衣，左臂上虽然没有手掌，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右手持刀，将钢刀在左边的袖子上蹭了蹭，然后重新收回腰间的刀鞘之中，弯腰将地上那半截田鼠的尸体捡起，皱了皱眉，又重新丢回了雪地上！ “怎么样，郭队？” 另外一边的小路上，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短发少女，她模样清秀，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却附带着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气息，蓝色的运动裤上是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干练。 短发少女的脸上带着期待，正望着田间的男人。 “妈的。”郭浩骂了一声，有些不爽的道：“这只老鼠我盯了三天了！这几天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它都没有出来，好不容易雪停了，竟然让这只爬行者给截胡了！” 他蹭掉手上的血迹，这才回头，对着短发少女道：“被丧尸咬过了，吃不了了！” “唉——”女孩叹了口气，神情里有一丝可惜之色，“那可怎么办，罗林他这几日毒瘾发作的很频繁，本想今天能吃一顿大餐，能给他补一补身体呢。” “那也没办法，只能怪那小子没福气了。”郭浩说着，将地上那只背包捡了起来，在里面翻了翻，最后只找到半截巧克力。 他从雪地里走出来，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将那半截巧克力在手里挥了挥，有些无奈的道：“背包里的东西都被人翻过了，只留下这个。” 女孩从那半截巧克力上轻轻的掰下一角，含在嘴里，又看了剩下的巧克力一眼，有些不舍的将其小心的包好，揣进了衣兜里。 “宋丫头，你想吃就都吃了吧，反正只有这么一点，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郭浩叹了口气，道：“我明天再往西走一走，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巧克力是高热量的食物，现在收起来，关键时刻或许能用来救命。”宋佳摇了摇头，道：“这里距离C城已经不到八十公里了，再往西去，空气中的辐射含量就很难预测了，我们已经失去了罗大哥，总不能再让您去赴险。” “富贵险中求。”提到了罗天，郭浩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不光是我们清楚C城周围有辐射，越往C城的方向走，幸存下来的人就越少，C城虽然遭受了核打击，但周围的村县并没有完全变成废墟，我明天再靠近一些找一找，或许能够有收获。” 这一次宋佳没有反对，最近几个月接触下来，她已经大致的了解了郭浩的性格，一旦这个刑警队长决定的事情，是很少会因为别人而改变主意的。 “放心吧。”郭浩似乎是看出了宋佳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道：“我不会走太远的，最多再走十公里就停下来。” “最多五公里！” “五公里太少了，八公里怎么样？” “那就三公里！” “好吧！五公里，最多五公里我就回来。” 两人说笑着，已经在一座民房的前面停了下来，这间房屋显然已经废弃了，窗户和门都已经被拆掉，只留下四面的土墙，寒风在空洞的房子内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 两人警惕的四处张望一眼，然后才绕到土屋后面，郭浩弯下腰来，伸手将地上的雪拨开，雪花下面，竟然露出一小扇木板来。 他将木板拉开，便露出了一个小型地窖的入口。 郭浩和宋佳顺着梯子爬进地窖，便看见王小齐正在收枪，后者将手枪收好，然后才重新回到地窖角落的一堆零散的电子零件里面，用略带不满的语气道：“我不说过了么？你们回来的时候先轻敲三次，再重敲三次，然后再进来，你们这样搞，我很容易把你们当作是其他人，搞不好会误伤的。” 宋佳将地窖的木门重新关好，打趣道：“你那枪里又没有子弹，要怎么误伤我们？” “别人又不知道我的枪里没有子弹，对付一般人，吓唬吓唬就足够了。”王小齐一边捣鼓手里的零件，一边问道：“对了，你们去了这么久，找到吃的了么？” 宋佳摊了摊手，和郭浩一起朝着他摇了摇头。 “啊？”王小齐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昨天郭队好和我打包票，说今天会有rou汤喝呢，亏我还认真的期待了一下。最近这些天天天是蔬菜炖汤，我都快成兔子了。” “行了。”郭浩伸手拍了拍他的肚子，道：“你那一身的肥rou，少吃一顿rou也饿不死。” “话不能这么说啊，郭队。”王小齐耷拉着脸，“自从两个月前咱们那rou罐头吃光了之后，到现在我都没有沾过荤腥！”他抿了抿舌头：“我都快忘了rou是什么滋味了……你看——”说着，他站起身来转了一圈，道：“这三个月来，我都瘦了快十圈了！” 郭浩没有理睬他，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男人蜷缩在角落里面，虽然睁着眼睛，神情却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的下巴和两腮上已经长满了胡茬，原本还算是干净的脸上，此刻竟多出了一副络腮胡子。 “怎么样？今天发作了么？”郭浩看着他，用温和的语气问道。 男人并没有把目光转过来，只是盯着黑乎乎的墙壁，轻轻的摇了摇头。 “戒毒的过程到了最后阶段，毒瘾会发作的稍微频繁一些，如果接下来的天不继续发作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郭浩点了点头，道：“我明天会再往西看一看，或许能找到些吃的东西，罗林的身体虚弱，也是应该吃点东西补一补了。” “郭队。”躺在墙角的男人听到这话，眼睛之中才略微待上一次神采，转过头来道：“明天出去的话，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不行。”郭浩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蜷在墙角的罗林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我已经好了！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还没好利索！”郭浩没有在意罗林的情绪，摇头道：“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带你出去，如果遇到问题，我没办法保护到你。” “老子不需要你保护！！”罗林冲着他吼了一声，带着火气道：“我的情况怎么就不稳定了！？之前你说过，只要把毒戒了，我就可以出去找我哥！现在我的毒瘾已经戒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发作，程度也很轻微，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你凭什么还关着老子！” 他这一声吼，地窖内的王小齐和宋佳都稍微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但很快又恢复原状，显然罗林和郭浩二人类似于这样的争吵，他们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这是监禁！”罗林冲着郭浩大吼：“老子是自由的！你没有权利关着我！”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就凭你现在这种对情绪的把握程度，叫我怎么带你出去？”郭浩叹了口气，道：“我答应过小天，会替他照顾好你。” “答应过我哥？”罗林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根本不配提我哥的名字！那天如果跳下去的是你，我哥一定会回去救你的，可是你呢？”他看了郭浩一眼，用鄙夷的神色道：“你像是懦夫一样跑了，就把他一个人丢在了C城！” “现在好了！你们不去找我哥！竟然还不让我去！”罗林脸色涨的通红起来，额头上青筋直冒：“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啊？！” “罗林……”一旁的宋佳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郭队他每次出去都想往c城的方向走，就是想多寻找一些罗大哥的痕迹，只是C城附近的辐射含量太高，被我拦住了。” “你闭嘴！” 罗林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瞪着眼睛道：“你也没有资格说话！我哥跳下车的时候你在哪呢！？辐射？核弹爆炸的时候我哥就在C城边上！那里的辐射不比这边多么？你们怕辐射，老子不怕！你放我出去！老子自己去找！” “你去哪找？”宋佳被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有些愠怒：“罗大哥那么做，我也很难过，但他是为了救我们才牺牲自己的，现在我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去哪……” “我哥没有死！” 罗林突然暴喝了一声，直接打断了宋佳的话，他的样子吓了宋佳一跳，女孩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将头扭到了一边，没有做声。 “我哥怎么会死！”罗林双手抓着头：“我哥那么好的人！好的就像是一个傻子！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我不信，想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也轮不到他！” “你们都说他死了！我不信！”罗林眼睛里露出一丝挣扎：“我要去找他，我是他弟弟！一定能找到他！” 他说着，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就朝着地窖的出口走去，可刚刚起身，便被郭浩一把按住了肩膀！ 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他的手臂依然结实有力，罗林挣扎了几下，却无法将其甩开！ “你连我一只手都搞不过，遇到丧尸你还有一搏之力么？我看别说那些已经变异的异形者，就算是普通的爬行者，你也不是对手！出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郭浩一把将他重新按回了地上，冷冷道：“你就安心在这里，把身体调养好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出去的！” “你是个骗子。”罗林冷笑一声，看着郭浩道：“你们警察都是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表面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口口声声的说不让我出去是为我好，实际上你想着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罗林……”王小齐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你别这么说郭队长，我们能好好的活这么多天，没有缺胳膊少腿的，都是靠郭队，你这些日子的吃的喝的，哪些不是郭队冒险找回来的。” “你这种胖子，除了吃还知道什么？”罗林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他找东西给我吃，是为了我好么？他不过是为了拟补自己心中的负罪感罢了！” 他这话一说，郭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并没有反驳。 “我说的没错吧？”罗林似乎看出了郭浩的脸色变化：“他其实根本不想管我，像他这样的警察，和我们这种人本身就不对付，他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可他之所以没走，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而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哥！” 他冷笑一声，对着郭浩接着道：“你以为我哥死了！所以你才会对我好！你并不是想要保护我，而是想保护你自己那颗脆弱的负罪心！你以为我哥是为了你才死的！你对不起他，所以你才要照顾好我？我告诉你！你搞错了！你根本不需要对我负什么责任！因为我哥根本就没有死！” “就算小天没有死，你是他弟弟，照顾好你也是应该的。”听到了罗林的话，郭浩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似乎是认可了罗林话里的意思，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曾因为罗天的死而责怪过我自己，我恨不得当时跳下车去的人是我，但那都是一开始的事了。” “已经三个月了，以C城现在辐射程度来看，就算罗天当时没有死于爆炸，现在还停留在辐射区的话，也不会有命活下来的。”郭浩淡淡道：“他是为了我们而死，我们更应该为了他而活，因为我们的生命已经不再只属于我们自己，其中一部分，是属于你哥哥罗天的。” “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你的命已经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了。”郭浩看着罗林道：“既然我们当初没有顶替罗天跳下车去，那现在我们只能替他好好的活下去，我现在照看你，不是因为对不起罗天，而是因为从罗天跳下车的那一刻，我们几个人的生命，就连在一起了！” “连在……一起了”听到这话，罗林的面色微微一怔，竟然就这么呆在了原地。 地窖内的四人都沉默了一会，郭浩才渐渐开口，道：“你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罗天听到这话，忽然就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 就连一旁的王小齐和宋佳，也都是微微一惊。 “郭队……”宋佳似乎想劝他一句，但郭浩却冲他摆了摆手。 “只要你答应，出去之后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指挥，没有我的准许，不能擅自行动的话……”他顿了顿，道：“明天出去，我可以带着你。” “往西去C城么？”罗林眼睛一亮！ “不。”郭浩摇头：“往东，我们四个一块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