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19
她的声音愈发凄婉,却偏偏透着一丝欢喜,令戏子从身到心的沉醉,沦陷…… 那一刻,他感到压抑的呼吸突然间顺畅了,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亮让他蓦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天快亮了,而他紧闭的心门,似乎也在逐渐的敞开,等待着,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一束璀璨光芒…… 两滴清泪默契地从他们微垂的眼睑上,悄无声息地同时坠落…… 那一瞬,他们隔着一块大石,不约而同蓦然回首,明明不曾见到彼此,却能离奇地感受到从石壁另一面传递而来的脉脉深情。 戏子感到喉咙一阵酸涩,张着口苦苦挣扎,想唤她一声“飞翼”。 然而,布满皱纹的脸,最终还是深深地埋进了黑暗中。 在这片静谧的世界里,他低哑的啜泣声竟是那般催人泪下,令飞翼心如刀割,恨不得冲过去抱着他,让他好好痛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她一定要看着他自己站起来,因为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尊严。 她不怕他倒下去,只怕他不能再站起来。 但她相信,他可以做到。 哪怕这场等待会耗尽她所有的泪水…… 不知不觉,已天光大亮,璀璨的晨曦令人炫目。 张小北经过了一整夜的噩梦纠缠,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猛地惊坐了起来,紧接着,有些茫然地看着所处的环境。 窄小粗鄙的破落茅屋内几张板凳横七竖八,其间散落着几件臭衣服,角落里一张缺楞的方桌上还摆着几杯侧倒出残渣的隔夜茶,从破洞的屋顶照射进来的几缕阳光中跳跃着细小的微尘…… 真是……狼藉肮脏到了极点! 他纠结地皱了皱眉,想掀被子起床,才发现盖在身上的竟然是某女人的五彩亵衣,好家伙!这花哨的都能比上鹦鹉了,飞翼的品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差? 他闭上眼,使劲地摇了摇头,天灵盖突然金芒一闪,心田似蕴了一股力量,再睁开时,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出炯炯亮光。 飞翼凄柔的声音不期然在耳边响起:“戏子,不管需要多长的时间,我都等着你,等你站起来,心甘情愿的面对我。” “飞翼……” 他呢喃一声,慢慢展开自己的双手。 这决然不是他原来那双手,却比他的手更白皙细腻,甚至年轻。 慌措间,他用这双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恍然。 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慢慢浮出水面,朦胧的影像逐渐清晰,过往形形色色的人物不断跳跃,让沉睡了几百个日夜的心,终于明朗。 坐在木榻上的他震惊了好久,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戏谑说笑声:“张小北你个死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小子还在暖那张脏窝呢!我说……” 傅子俊刚往门口一站,登时嘴巴张在那儿给震成了雕塑,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只见某人靠在窗边,对着璀璨的阳光慵懒地眯了眯眼,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来,立刻反射出一束刺目的光芒,他嘴角噙一抹邪肆笑意,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锋利的刀刃,目光露着前所未有的凛然杀气,这股杀气顿时令温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冰霜。 “小……小……小北?”傅子俊苦哈哈地憋出声,一种莫名的恐慌犹如一把利剑从他的肌肤猛戳进内脏,陡然一阵彻骨胆寒。 窗边的少年置若罔闻,随手将匕首插回鞘内,利落地放入怀中,拂去臂上灰尘,他漫不经心转身,对着门口早已呆傻的傅子俊勾唇一笑,笑意莫测高深。 刚刚向前迈出一步,门外又传来熟悉的河东狮吼,不过这次吼的似乎有点优雅:“哎哟我说云大侠,这大清早不用这么客气吧?买这么多好吃的会把咱北吃胖的!那小子刚有了中意的姑娘,得注意形象啊不是?” 这谄媚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对着淡云步倒退向门口的何诗诗猛的撞上身后一堵rou墙,顿时发飙,转身一脚踹过去,痛骂:“死小子堵在门口要死啊!给老娘闪开!这门儿本来就小,没见我这客人来了吗?什么眼神儿?” 傅子俊被踢趴在地上吸了一地的灰,惊魂失措的他尚未反应过来,甫一抬头,但见窗边那个耀着满身金光的少年缓缓向他走来,居高临下,目不斜视,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从他身侧走过? 紧接着石化的是保持着叉腰跺脚姿态的何诗诗,她铜铃似的大眼对着这名少年上下一打量,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原来那个张小北。 然而对于她质疑的目光,少年却不以为然,甚至恭敬地朝她颔了颔首,嘴角笑意加深,他踏出门槛,从容对上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此刻的淡云步正拎着从集市买来的美味点心,看到眼前的张小北时,不禁愣了愣,迟钝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笑靥明媚地地走过来,一改往日孩子般的活泼,言谈间尽是记忆中那个男人邪魅的口吻。 “千言万语现在也只能先对你说声谢谢,客套的话说多了难免矫情。”斜睨的魔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轻拍淡云步的肩膀,笑的肆意洒脱,“你说是不是,阿步?” 淡云步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平静的双眸骤起波澜,口不择言:“戏……戏子……” 不是疑问,眼前的少年绝对不再是从前那个张小北,他……居然真的恢复记忆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睇了他一眼,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吃早餐了!”回头瞥了一眼依然目光呆滞的二人,他言辞诚恳,“至于他们,还要劳烦你安抚一下。改天,我一定请你这个大恩人好好喝一杯!” 说罢,他举步便要离去,手臂却被人蓦地攥在掌心里。 四目相对,淡云步惊愕地看到了他眼眸深处绽放的一幕,顿时仓惶倒退了数步,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他显然没把淡云步的惊慌放在眼里,兀自对着眼前高耸入云的苍篱山笑语嫣然,“好一座钟灵毓秀的奇山,如此浩荡之气,怕是我瑶泽山也要比之逊色几分。只可惜,山灵,人不灵。”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淡云步,笑容无比魅惑:“阿步,他日再会。”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转身走的潇洒决绝。 “不——”淡云步虽然不知道在他眼中看到的未来究竟为何,但这一刻,他必须拦住他,于是毫不犹豫加快步伐追上去,急切喊道,“戏子!不可以!你不可以伤害自己!回来!你回来!” 回来?他会回来。 但绝不是以张小北的身份。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涅槃重生。 手抚上腰间的软鞭,他优雅浅笑,眸中璀璨潋滟,呢喃一声:“灵姬,交给你了。” “是,爷。” 长臂一甩,一缕青芒骤然从腰间抽离,迅捷缠上淡云步的身体,转眼便将他捆的严严实实。 “戏子!”被缠在原地难以脱身的淡云步急切不已,只能对着那道倨傲的背影大声呼喊,“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解决!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千万不要!戏子!你回来!” 戏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云霭深处悠扬荡起的那首亘古歌谣,随着眼前那道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由高亢渐变低柔,恍若峥嵘岁月里那段不可磨灭的记忆之歌,在穿透灵魂后,默然沉淀…… 蔚蓝的苍穹之上,阳光明媚耀眼,一束热烈的光芒穿过窄小的洞口斜射而入,将昏暗的空间点亮,连同巨石后那片压抑的阴暗点缀的柔和温暖。 飞翼伫立在原地良久,脸上的泪痕未干,终于目睹着一道黑影缓慢地站了起来,她惊喜之余尚未来得及上前相拥,便听得洞外一声嘹亮的呼唤:“飞翼!” 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逆着金灿光辉的俊逸少年,他向前奔跑了几步蓦然停住,无比怜爱的目光越过飞翼微愕的秀丽脸庞,悄悄化成诡异的眼神,望着她身后的黑影。 彼此相望,不动声色,却有一种强大到莫名的力量在周身凝聚,堪堪爆发。 一切来的太突然,且猝不及防的令飞翼难以置信,眼前的张小北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匕首,在她惊愕惶恐的失声呼唤中,闪亮的刀刃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不!!!” 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刹那,耳边恍如一声惊雷震的地动山摇,令飞翼惊怔的同时,只觉一颗心顿时碎的四分五裂,六神无主地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 他紧紧握着插在胸口的匕首,鲜艳的血红色从他的指缝间汹涌流淌,片刻便将他洁白的衣襟染的污浊一片。 他挺着身子踉跄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弯下身去,却固执地抬着头,温柔的目光落在飞翼身上,溢着鲜血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竟有种妖艳的冷美。 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滚落,飞翼感到心一阵剧痛,惊呼一声,飞奔过去。 “小北!” 双臂一张,将他凋零的身子搂入怀中,飞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痛,失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小北……不要啊!不要死……” 她虽然也曾想过用张小北的死来换回戏子的重生,可是,张小北不就是戏子吗?叫她如何忍心将他逼上绝路?就算他不是戏子,那些日子的相依相伴,谈笑风生,她也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如果非要用一个人的命来换另一个人的命,那这个该死的人也应该是她啊! “不要……小北……不要死……不要……”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飞翼抱着已经无力再动弹的少年,揪痛的心仿佛也跟他一样滴着血,几乎令她窒息的无法言语。 可怀里的少年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痛苦,唇畔的笑痕始终不曾褪去,反而越发魅惑醉人,血红的手颤抖着伸向飞翼的脸庞,想帮她擦去腮边的泪水,却终究没能做到,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深深地揉进掌心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温柔呢喃:“别哭……这次我不怕……不怕死在你面前……再也……不……怕……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他的身体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双眸阖上的同时,掌心的力道一松,已回天乏术,油尽灯枯…… “小……”飞翼泪眼迷蒙中蓦然感到一丝惊诧,回味他最后一句简单而又奇怪的话,突然间像明白了什么,嗫嚅了一声,“戏子……” 顷刻,一束金光自张小北的天灵盖缓缓溢出,在飞翼震惊的目光中,幽幽地迤逦出一缕灿烂辉芒,迫不及待地飘向立在石畔的黑影,转瞬,直冲入他的体内。 黑影顿时浑身一震,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冲撞,片刻后方才稳定下来,猛的撑住身旁的石壁,黑帽下的双眸陡然闪过一抹血红,紧接着,亮如星辰。 从头到脚像被灌输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由先前的力不从心骤变的轻如羽翼,仿佛一瞬间脱胎换骨,甚至连鼻间嗅到的空气都清新渗着一抹甘甜。 戏子惊喜地感受着身体的强烈变化,胸口不由地一阵起伏,甫一回眸时,正对上缓缓站起来的飞翼,看着她一步步悄无声息地走向自己,触及到她眸底带着惊愕的喜悦,他起伏的心一阵猛烈跳动,蓦地上前牵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飞翼只觉得重心一偏,眨眼间便落入戏子结实的胸膛,心跳在那一瞬间恍惚漏跳了一拍,她不敢置信地靠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双手缓缓覆上他的腰,干涩的眸子又辗转出了莹莹泪光,而这一次,却是带着喜极而泣的无限渴望。 即便她娇小的身子几乎已经被完整地圈进了怀抱,戏子却还不满足,箍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紧了又紧,惊喜地手足无措,难以言喻,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紧张,他的渴求,他忘乎所以几欲将她揉进身体的疯狂,让彼此相拥的,似乎已不仅仅只是rou体,还有灵魂,和那破镜重圆的心。 这场奇迹来的太过突然,让所有的大喜大悲都变得无足轻重。 千言万语,似乎都不如一个深情拥抱来的刻骨铭心。 因为对他们而言,能够触摸到彼此温暖的身体,已是荏苒岁月中,日夜难以奢求的梦。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