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火雨
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上一秒还是天边的一个小白点，这一秒，已经在沿岸不远处开始减速了。 根据牛顿第一定理，在接近两倍音速下如果在运动方相反处张开立场减速，其结果就是整个机体被压成一张纸片。 先切断动力，仅凭机本身的空气阻力减速，在数秒内降至音速以下。接着调整机体姿态，机体蜷缩，如同单手挂在墙壁上准备反跳的跑酷选手一般，六棱形的立场展开，为了保持7到8个G的持续减速————人类身体的理论极限，立场迅速扩大。所经之处掀起的气墙足以将步战人员吹飞！地面机甲的感觉还不明显，但空中单位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座驾正在被强大的气浪向后推挤，只有不断加大出力才能稳定住机体。 似乎很复杂，但实际cao作从顶速到静止也只有不到五秒左右而已。可以想象，这对驾驶员的身体负担有多大。 交战中的双方同时放下了武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战场正上空的那台白色机体上。 下降的方式很奇怪。 空中机甲的悬浮装置大多在背部，因此无论是上升还是下降都有种被什么东西提起或是放下的感觉，脚下空虚的视觉感观非常明显。这台机体不同，它仿佛是站在一块浮动平台上，缓缓降落。 落地的一刹那，以机体为圆形，数十米开外掀起一圈规则的六棱形烟尘。 寂静的战场，没有一丝声音。 萨拉丁缓缓站起，先是拧了拧脖子————等等？！拧脖子？！接着面部光滑的护甲打开，露出下面影藏着的雷达。光圈划过屏幕，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沉吟片刻，白色的机体突然抬起右手，用食指挠了挠脑袋，一副困扰的样子。 所有人的下巴都不由自主的打开了，双眼瞪得滚圆。 比起那仿佛可以撕裂空间的登场方式，这台机甲刚才所做的无意义小动作更让人，怎么说呢？身处梦境？ 萨拉丁无法判断什么是驾驶员的无效cao作，它只会忠实的将体内那个人的所有动作在自己身上还原，也正是这一特性使它给人的感观无限接近于生命体。 【貌似少了一个？】 副指挥迷惑的声音通过公共平道传出。 萨拉丁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空中八台女武神指向他的枪口，挠着后脑勺四处张望着。 【南？南高佳？在吗？死了吗？现在的战团长是谁？】 被副指挥cao练了将近一年，健儿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直到现在，他才最终确定了这台怪异机体的驾驶员正是伊兰。 【是我，OS00101，朝仓健儿！战团长十分钟前牺牲了。】 【啊···】萨拉丁一愣，啧了啧嘴，双手叉腰低下了头，脚尖踢着地面。【实在抱歉诸位，都是那个布丁伯爵的错，原计划是在开战前就埋伏在海湾里的。真是，伏击歼灭战打成了反击救援战。南是个好人啊···虽然话不多，人也很无趣，存在感超低，但总之是个好人啊···】 【是。】 【大家做的非常出色，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一仗可以打成这样。】 【是。】 【对了我问一下哦，之前应该有一台女武神，恹恹的不想打仗的样子，被打下来了吗？】 【是。】 【你干的？】 【不，是友军炮火，对方主将击毁的。】 【哎~~~~~~？】 反射弧再长的人现在也彻底回过神来了。 这台机体如果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那么它的威慑力将是无与伦比的，而在这种无声的威压从哪个驾驶员开口的瞬间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眼见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居然像在自己客厅里一样，和这群恐怖分子嘘寒问暖拉家常，仿佛指向他的枪口全是泡沫做的，女武神们也不禁怒火攻心。 也不知是谁，终于鼓足勇气对准萨拉丁扣下了扳机。 相距两百米，对于knightmare来说已经是近距离交火了。不存在射偏这一说，只要开火的瞬间对方没有意识到，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直到枪口喷出火苗的那一刹那，那台白色的机体依旧没有动。 下一秒，白色的身影消失了，子弹击中了空空如也的地面。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个开火驾驶员的意识。 在对方枪口喷出火苗的同时，萨拉丁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那台女武神的身后。此时它缓缓从女武神的驾驶舱中抽出胳膊，雪白的手被染得猩红一片。 落至地面，手腕一抖。 血液无法附着在光滑程度20K的电镀层上，如雨点般泼洒出，在萨拉丁脚下染出一圈嫣红的半圆。 那只手依旧雪白如初。 别说躲闪了，眼睛连对方的身影都跟不上！无论是精神上还是rou体上，这种死亡都可以说是无痛的！ 【你们···似乎杀了不少我的人呢。】 伊兰淡淡说道。 【偿命吧。】 即便是在地面起跳，萨拉丁依旧会根据地面状况展开一定范围的立场，保证自己的脚不会因为地面的下陷而损失动能。加上比之其他kmf更加修长的双腿，做工时间也随之加长，体重也更轻，于是在第三视角看来，这台机体的移动就如同在消失的同时便出现在下一点上一样。 就在伊兰说完的瞬间，黑色骑士团的众人失去了萨拉丁的位置。 天空被染红了。 一道白色的残影将七个火球串联在一起。 先是画面，接着才是爆炸的巨响。就在火雨般的碎片溅落在战场的地面上之前，不知何时，萨拉丁已经出现在了之前的位置。 七个火球。 爆炸只一声。 连它的武器是什么都没看到！ 到底是什么啊？！这个白色的怪物！这······ 这已经完全不能算作“战争”了不是吗？！ 即使知道萨拉丁是自己人，黑色骑士团的众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全身发冷。 有了这台机体···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无论是阵型还是地形，战争的一切要素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只此一机，就是对上千军万马也··· “才没有那么好的事呢···”伊兰自言自语道。 他是此间唯一没有看向空中的人，他的目光正聚焦在萨拉丁的电量上。 消耗果然很大呢，这种急停再加速。瞬间就吃掉了百分之五的电池，续航真的是个大问题。加上刚才突破音障时所消耗的能量，残存只剩百分之十一了。 该怎么说呢，超音速这一项功能除了赶路救场，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任何意义，亚音速的近身狗斗才是王牌战的主旋律。按照刚才的速度全力作战的话，嗯···差不多···十到十五分钟？ 嘛，足够了。 它的设计思路并不是对军武器，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是用来招呼杂兵了。 萨拉丁诚然使用了很多例如动作捕捉之类的尖端技术，但从另一种方面来看，它其实是一台“技术含量很低”的机体。在天上不能飞，在地上也无法像其他KMF一样滑行，续航时间短的可怜，甚至没有远程武。它的设计可以说简单至极，但这并不能说罗伊德搞砸了，相反，萨拉丁绝对是布丁伯爵职业生涯的圣杯。 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而最复杂的事情，莫过于将复杂的东西简单化。 点杀对方阵营中的刺头，摧毁对方的范围性杀伤武器。最重要的，从敌军阵中杀个对穿，在指挥官发出第一条指令前便将之掐死。这些，才是萨拉丁诞生的目的。 只要能做到这几点，战争就已经赢了。 十分钟足以。 那么···接下来，该处理正事儿了。 【健，那个圆桌呢？】 【在西北方的炼油···】 健儿话还没说完，仿佛想要自己回答一般，帕瓦希尔冲破了炼油厂的顶棚，于空中遥遥俯视着那台白色的不速之客。 【···伊斯特兰德·皇·布里塔尼亚······】 吸血鬼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杀过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亚人，布里塔尼亚人，但是皇族还从来···真是太棒了。殿下···】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骑士大人。】萨拉丁兴味阑珊的摆了摆手。【能麻烦你赶紧自杀吗？从嘴里还是从下巴都无所谓，只要面部可以辨认就行了。】 【我的···全尸？】 【对啊，要上报纸的，要是脸弄花了的话会很不上相的。而且万一帝国不承认的话就难办了，恐怖分子的首个圆桌骑士击杀什么的。】 【嚯~~~你觉得你能杀了我？我鲁齐亚诺·布兰德利···】 布兰德利笑容愈发狰狞，将帕瓦希尔的功率调制最大，身后两翼由最初的不可见渐渐转红，仿佛随时都会一头俯冲下来。 萨拉丁摇了摇头，双肩张开又放松，模仿着主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样很难办啊，我还不是很熟悉这台机体，不知道能不能在不弄坏的情况下把你从驾驶舱里掏出来。】 【去死吧！！！】 帕瓦希尔右手钻头旋转，左臂盾牌挡在身前，闷头扎了下来。四枚导弹从盾牌的发射孔中射出，先一步刺向萨拉丁。腰间的强子炮则落在萨拉丁身后，不是为了击中，而是为了封锁其的闪避路线。 【你说你没杀过皇族对吧？】 声音在布兰德利的身边响起。头一转，却发现那台白色的机体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手搭在了帕瓦希尔的肩上。 再看地面，哪还有半个人影！ 什么时候？！！ 【但是圆桌骑士什么的···】 萨拉丁抓住帕瓦希尔身后的悬浮装置，飞起一脚揣在了对方腰间，在金属悲鸣声中生生将其翅膀撕了下来。反作力下，两台机体分开倒飞出去。 【我九岁就杀过了。】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用格拉斯哥击杀了那个纯血派的那一刹那。 从那一刻起，皇帝忌讳，宰相谗言，小丑们应和，皇子皇女们欢天喜地的复议。 母子分离···囚禁··· 凋零······ 我···讨厌···圆桌骑士。 我······ 【话说，你是纯血派来着吧？】 伊兰的声音冷漠了起来。 萨拉丁转体，面向帕瓦希尔在身后的空气上一蹬，再次扑向了那台失去动力的机体。 【圆桌加纯血，讨厌的平方。我改变主意了···】 【去死吧！杂种！！！】 终于意识到两人差距的布兰德利惊慌了起来。 从他手上第一次沾血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体会。毫无抵抗能力，任人宰割，恐惧逐渐占据了布兰德利的大脑。 失去动力的帕瓦希尔好不容易将炮口对准了袭来的萨拉丁。 【啊，你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呢，讨厌的立方。】 伸脚在空中轻轻一点，跳舞一般，萨拉丁已经偏离了强子炮的轨迹。横移距离并不远，却是在瞬间完成的，那是使用浮空装置的机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的敏捷性。黑红色的光路无助的在萨拉丁身旁怒吼着。 【所以，我要让你死的明白。】 其实在这个高度，只要让失去动力的帕瓦希尔自由下坠，布兰德利就已经是死人了。但萨拉丁显然不想给对方个痛快，先是倒悬空中，附身发力刺向地面，接着在帕瓦希尔下方的空中顿住身形，再次跃起，又是一脚将之踹向天空。 【别傻了，你所截获的通讯，黑色骑士团要奇袭港口的计划。你以为是那是你运气好而已嘛？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也只是偶然吗？】 【是你！】 布兰德利心里一凉。 那份情报，难道是对方··· 【啊，是我故意给你的。圆桌骑士拥有自由调动私人武装的权利，在没有皇帝命令的情况下可以自主选择要前往的战场。由于你是十二个白痴里最蠢的哪一个，所以我判断，这个从头到尾都散发着阴谋味道的鱼饵，只有你会咬下去。】 说话间萨拉丁再次黏住了帕瓦希尔，灰色的机体竭尽全力想要刺中对方。无奈，萨拉丁要比制式机体高出了一米还多，手长脚长，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钻头顶端死活碰不到它的身体。手腕翻转，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帕瓦希尔的手臂被拧了180度。钻头失去动力，缓缓停了下来。 【布兰德利，还没意识到吗？从头到尾，在这次作战中，你没有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过任何‘决定’，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安排好的。从出现在这里，到死在这里，都在日程表上。说实话···我与布里塔尼亚战斗至今，这么低能的活儿我还没干过。但是对付你，任何智商高于80的计划都是浪费。】 【你！···这段话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的部下的话···】 【要试试看嘛？告诉他们副指挥利用了他们，用他们当活饵什么的。不会阻止你的哟。】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冷静？ 这种话···这种战场的禁忌··· 【他们一直都听着在呢。难道你已经愚蠢到这种地步，连我们使用的是公共频道都忘了吗？】 没错！敌军既然能与自己通讯，那么使用的必然是公用频道。也就是说在场所有人不分敌我都可以听见。 仿佛在认可副指挥的发言似得，帕瓦希尔的驾驶舱内传出了黑色骑士团残部讽刺的笑声。 为什么··· 人···最重要的是生命不是吗？ 为什么···这些家伙···可以笑出来······ 又是这种笑声！！！ 残废的胳臂被拧了下来，又是一脚，帕瓦希尔残缺不全的机体再次被踹向了空中。 【但这并不是我选择你的唯一原因，你之所以在这里的最重要原因，布兰德利，你是这个世界公认的超级人渣。】 【杂种！你居然···】 接二连三的冲击，不断被抛起来砸下去。像是装在铁皮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布兰德利早已全身多处骨折了。cao作以是不可能，却止不住他的咒骂。 【知道狂傲到了极点就是自卑的表现吗？越是强调某一点···】伊兰轻声笑道。【鲁齐亚诺·布兰德利，虽然也是个显贵的名字，但···怎么听原产地都是意大利不是吗？杂种？说到哪儿了，啊对了，超级人渣。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杀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种，老弱妇孺，无辜的，弱小的，都不放过。就在你为吸血鬼的名字沾沾自喜时，世界上至少有六十亿人很不得将你生吃活剥了。你是帝国残暴的象征，你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想想看，如果黑色骑士团的首个圆桌击杀，便能将你的脑袋作为招牌提在手上，那再鼓舞士气不过了是吗？】 白色的机体化作残影围绕着帕瓦希尔不断闪烁，被肢解的碎片犹如雨点般落在地面上。 【最后，我是怎么确保有，且只有你，拦截到我的通讯的呢？】 帕瓦希尔身上所有的零件都被撕了下来，只剩下光秃秃的驾驶舱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来猜猜看嘛。】 【去死吧！咳咳！伊斯特···兰德！！！】 【是谁？当时是谁把那份电报交道你手上的？仔细想想。】 谁···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的吸血鬼茫然的思考着，突然！濒死的躯体像触电似得弹了起来，面孔抽搐着，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 【那个贱人！！！】 【答对了。】 舱门被撕开，风暴烈的涌驾驶舱中，一直白色的手从身后将他连同座位一起拽了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力量，那一下捏碎了他全身的骨头，现在的他已经分不出是哪里在痛了。 布兰德利却犹如灵魂出窍一般，双目无神，口中不断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所以说啊，不管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男人，你都失败透了呢。跟我们取得联系已经是一年前了，她可是日夜盼着这一幕呢···可惜···】 帕瓦希尔将濒死的布兰德利举到面前，深深叹了口气。 【听说是个非常棒的调酒师呢，我们说好的，今天···正好是我可以喝酒的年纪······】 手指攥紧，布兰德利失去颈椎支撑的头颅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