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鬼月亮
死亡池沉积了数百年来数以万计的尸体,它们分解而腐烂成泥,被囚禁水面之下的的冤魂相互凝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彩色雾霭”,五彩斑斓的颜色像是海市蜃楼,不明底细的人一旦将之呼吸入肺,就会终生被厉鬼纠缠,鬼魂附体而生死不能。 我射出手电光亮,死亡池上的雾霭果然色彩艳丽,只是浓度颇高,光线竟然消失在雾团里。田教授似乎研究过死亡池,他笑着说,你别费劲了,从这里开始”彩色雾霭“绵延数公里,你那破手电最多看到几十米,不过这足够了,这要看清死亡池就行了。 田教授有备而来,给我和李佳珠没人发了一粒丹药,入嘴即化,含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说这是失传的”避尸丹“,很古老的方子,古时的尸检官员叫仵作,它们都随身携带这种药丸,腐尸笼罩着一层鬼气,仵作如果没有避尸丹很快就会陷入昏迷,严重的话还会变成死人傀儡,如今的法医不相信这玩意儿,避尸丹渐渐失传了。我整理过无数的墓葬书籍,一个太医的手稿恰好记载了这个方子,出入墓葬经常跟腐尸烂rou打交道,我偷偷制作了一瓶避尸丹。 我说避尸丹能化解尸毒,有没有实践证明? 田教授脸色一红说,实话实说吧,今天头一回使用,彩色雾霭其实就是尸毒凝聚而成,我觉得避尸丹能化险为夷。 靠近死亡池,鼻息之间或多或少地吸入了少许毒雾,头脑迷迷糊糊,有种晕眩的感觉,或许避尸丹的药效产生作用了,原先萎靡不振的感觉竟然一扫而空。 死亡谷遮天蔽日、遍地尸蝇;鬼林牛鬼蛇神、鬼王跋扈;死亡池沉尸雾霭、除了藏有钟馗剑还有什么可怕的危险? 田教授指着手中的孔明灯说,答案就在这里,活人崇拜的是太阳,鬼神崇拜的月亮,死亡池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你俩就慢慢地看吧。 死亡池的水浑浊不堪,在老家我们管这种池塘叫“死塘子”,除了四季雨水补充外,它常年都是一潭死水。死亡池的水面不断翻涌着,耳朵能听到”呼噜呼噜“的水泡声,碗大小的气泡几乎连成一片,未腐烂的人rou随波荡漾,沉沉浮浮,微风吹过,跑出来的水雾散发着阵阵恶臭。 避尸丹帮了大忙,否则我们的肠胃早已翻江倒海了。 水面漂浮的物体黑乎乎一片,我拉近望远镜的镜头看得很仔细,就看了几眼,就不敢看下去了,水泡中冒出很多双“眼睛”偷窥,几个圆圆的头颅打着旋转,一会露出嘴巴,一会露出耳朵,一会露出半截脖子……田教授笑着说,你俩别怕,水面之下肯定藏着很多漩涡,否则水面上不会起那么多水泡,淤泥中埋着未腐烂的眼珠子,经过漩涡漂在水面之上。 李佳珠使劲咽着唾沫说,我看到一些青蛙跳来跳去,仔细一看,却是跳跃的水蛇,它们飞快地穿梭于水面,冷不丁就会从一颗死人头里冒出来,吓得人心咯嘣一下,我脚都抽筋了。 我说可怕的不是那些跳来跳去的水蛇,你想想这么多水蛇是哪来的?水底很有可能还有一条母蛇呢!鬼气都凝结成雾了,这么多鬼盘踞在一个水池之中,我们怎么避重就轻地拿走钟馗剑呢? 田教授却是毫无惧意,他说别看鬼魂凶神恶煞,有钟馗剑坐镇,它们也甭想跑出这死亡池一亩三分地。 我说田教授你别把话说得太满,它们跑不出来没关系,我可是来偷剑来的,虎口拔牙,弄不好我们全跑到老虎肚子里去了。 田教授俩眼盯着死亡池看了半晌,再也不肯说话。我和李佳珠只好认真搜索着死亡池的情况,我发现水面的气泡有增无减,翻滚的水泡发出一阵子哗啦哗啦的水响,似乎比先前的更响亮,我心里一惊,难道地下漩涡的水流加剧了? 水花四溅,腾起老高的波浪,死亡池忽然满脸怒容地咆哮不断,有点向我们三个不速之客示威的意思。 地面轻微颤动,附近像是有庞然大物在岸边走动,但我把四周看了个遍,始终一无所获。李佳珠指着水面说,震动是水中发出来的,这么大水浪,不会是你说的那条母水蛇吧? 田教授忽然紧张地对我和李佳珠使劲摆手,示意我俩别发出动静。他目光如炬,脸色紧绷,直到地面的颤抖渐渐平息,他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举着孔明灯,一边点燃灯碗的油料,一边测量着空中、池面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孔明灯晃晃悠悠地离开地面,不大工夫飘到了死亡池的上面,却再也不肯移动,原来田教授的手背上缠着一根白色的绳子,在”月光“下不细看,根本看不见还有根绳子拉扯着灯笼。 ”月亮“发出一道皎洁的月光,扑朔迷离而又明亮如镜,真像一个月亮的影子一样投射在水面之上。死亡池意外洒满了月光,突然之间风平浪静,就连翻滚的气泡也平息下去,水面死寂一片,似乎沉浸在”月色“中睡着了。 我和李佳珠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了,一颗假月亮竟然搞定了死亡池!“月亮”随风飘摇,始终逃脱不了田教授手中白绳子的掌控。 月色幽幽,原本黑暗的世界多了几许生机,我们观赏着这颗人造月亮,不得不佩服田教授的独具匠心,月亮的光泽那几乎全部对着水面,除此之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和李佳珠面面相觑,田教授在故弄什么玄虚,假月亮升空了,难道是为了吸引钟馗剑? 田教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手中的绳索固定地上。然后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月光是天地之精华,到了月圆之夜,鬼神都要出来祭拜,这是它们的崇拜。钟馗剑乃千古神剑,长年躲藏在死亡池之内,也只有月圆之夜才能出来吸取精华,当然这是我们抓住它的最佳时机。 我说好倒是好,钟馗剑出来拜月倒是好事,但鬼神也出来拜月就不妙了,自古神物都有鬼神镇守,它们岂能让我们轻而易举的拿走钟馗剑?退一万步讲,就算如你所愿,宝剑出来拜月,我们总不能举着双手就能抓到它?这太不靠谱了。 李佳珠也是满腹质疑说,数以万计的鬼魂还躲在死亡池中呢,按理说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可是为什么不出来找我们麻烦呢? 我说它们或许不敢出来,群龙不能无首,鬼魅魍魉也有首领,它们是在以静制动吧。 田教授观看了一下灯笼,摇头晃脑地测算了半天距离,大概时间还有富余,就低头解释说,你俩就是一脑袋浆糊。天地有阴阳,一物降一物。死亡池的亡灵就靠着钟馗剑镇守,否则早就跑出来祸国殃民了。钟馗剑是斩妖除魔之利器,但它也被灵魂缠住,不管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两者之间相互制衡,倒是相安无事。 我说,钟馗剑封印着死亡池之亡灵。如果我们拿走了钟馗剑,死亡池的鬼魂怎能放过我们?即便因为我们手中有钟馗剑,它们不敢乱来,但天下就不能太平了,放走了钟馗剑镇守的鬼魂,我们就等于变成了千古罪人。 田教授蹙眉思索说,钟馗剑和死亡池的关系就是唇亡齿寒,钟馗剑一旦离开,死亡池也就会毁灭,沉寂的鬼魂自然一毁俱毁,再说了,钟馗剑在人世一天,这些鬼魂就不敢出来祸乱。 我忽然心中多了一份警觉,田教授藏着不少秘密,好多事情他好像提前就知道了,这个老头子不会想利用我和李佳珠吧?李佳珠跟我的眼神碰在一起,立刻看向别处,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也似乎知道一些隐情。 田教授取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箔纸,在背后涂上一层黑漆,然后用树枝撑开,做成一面面镜子的形状,他估摸着方位,分几个方向摆放着,一切准备妥当,他又拉扯着绳子,假月亮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不断调整着射光的角度,直到地面的“镜子”也能相互反射出光亮。 天上一个月亮,地面也有一个月亮,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李佳珠一头雾水。 田教授似乎不太满意,反复摆弄“镜子”的角度和位置,最后把一个手电照在一面镜子上,地面上的月亮顿时明亮如镜。 我刚想说话,田教授神色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赶紧领着我和李佳珠趴在地上,勉强露出眼睛来观察水面动静。 水面“哗啦”掀了一层巨浪,足足半米高的浪花轰然回落,池岸边的草丛被震得瑟瑟发抖,称得上惊涛骇浪,一时间场面蔚为壮观。 李佳珠惊叫道:“钟馗剑要出世了?” 我说能掀起这么大浪花的,不应该是。 我们猫着腰趴着,大气不敢喘,波涛汹涌,谁也不知道会冒出什么鬼神和妖怪,我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发现我们三个的行踪。 田教授抓绳子的手有点发抖,额头的冷汗几乎遮盖住了眼睛,我知道他很紧张,成败无所谓,关键是我和李佳珠的性命都交给他。田教授把握不是很大,单凭一块墓葬碑刻就领着我俩铤而走险,死亡池危机四伏,里面到底藏着啥玩意儿,能不能抓住钟馗剑,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轰然一声巨响,一条巨型水蛇腾空而起,青色的巨鳞折射着月亮的灯光,它张开四条爪子,蛇尾画着优美的弧线,它到底是水蛇还是龙? 田教授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了,他以为跑出来的是钟馗剑,没想到这么一条“巨龙”。怪龙狂舞着长长的身子,田教授赶紧拉着绳子将假月亮升高,巨龙生生地停顿在半空中,月亮怎么还能自己跑?龙头仰首吐出一颗珠子,嘴里发出雄厚的叫声,它这一叫唤,水面的狂躁突然消失了,岸边的草丛也是窸窸窣窣,估计都被巨龙惊吓躲起来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飞蛇,它应该是雌性的,否则水面上不会出现那么多水蛇,母蛇长有四爪,蛇身龙头,这在传说中快要成精了,要不是亲眼目睹,打死我都不信世上还有如此神物。
蛇嘴再次张开,珠子被吸附回来,蛇身一阵抽搐,它又扬头把珠子吐出来,珠子像鸡蛋大小,在“月光”下发出一道冷森森的光泽,巨蛇反反覆覆吐了好几回珠子,总感觉月光不尽人意,于是兴趣大减,收回龙珠,腾身落下死亡池,轰然一声水花四溅,半天再也没上来。 李佳珠揶揄田教授说,假的真不了,巨蛇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你看玩了半天就回去了,钟馗剑具有灵性,它能轻而易举的上当吗? 田教授说,不管怎样,它还是迷惑了。巨蛇利用蛇珠吸收月光而禅修道行,千百年来从未间断,尸毒雾霭遮天蔽日,死亡池等来一个月圆之夜太稀奇了,所以它才不辨真假出来享受”月光浴,钟馗剑的想法跟巨蛇不会有太大差别,你们看着,一会它也会出来。 我说,蛇头下面都长胡须了,至少几百年的气候了,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一条真龙。 田教授说,不一定!巨蛇成龙还要看天意,人世间深川大泽数不胜数,自然藏着大蛇潜行修炼,但往往在关键的“渡劫”这一关功败垂成,还会都被雷公打雷给活活劈死。 李佳珠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新闻老说某某地方发现死亡巨蛇,原来它们都是渡劫被劈死的!千年修炼不但没成龙,反而被劈死,还有没有天理! 我心想这快成精的水蛇也不怎么样,一个纸灯笼就被骗上了空中玩了半天,说明智商一般般,但那颗龙珠可是宝贝,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百毒不侵。 地面又开始颤动起来,我心想难道巨蛇又跑出来了?但抬头一看,却吓得目瞪口呆,水面冒起了一座假山,一大堆黑乌乌的东西缓缓升起,已经超出了水面六七米,因为太密集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但仍能感觉出那些东西在蠕动,集体抱团在月光之下沐浴,过了一小会,“假山”晃悠了几下,有物体挣扎着挤到外面来,像是一窝蚂蚁从洞xue里冒出来,一层一层地包裹外面,如此一折腾,里外调换了一个个,原来它们相互更换月光照射的位置。 我举起望远镜,镜头越来越近,画面似乎越来越清晰,层层叠加的物体是沾满黑色淤泥的尸体,它们不断挣扎着四肢和脑袋,假山实际上是一座圆形的尸山,上面长得不是花草和树木,而是悬挂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似乎受够了淤泥的掩埋之苦,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抱团”浮上来吸食月光,它们争先恐后地样子就不奇怪了。 尸山犹如一颗滚动的球先是浮在水面上滚来滚去,幽灵尸体不断发出愉悦的欢叫声,声音极为怪异,像鸟叫又像蛇嘶像狼嚎又像狮吼,反正听起来阴森恐怖而又不伦不类。 尸山一点一点地离开水面,离假月亮越近,尸山的块头就增长一倍,越到后来几乎变成了一座黑乎乎的大山,它围绕着月亮转了几圈后,山尖突然崩裂,就像花瓣一样四散开来,中央突起一个rou乎乎的rou体,它颤颤巍巍地站立着,粉色的rou体长着数不清的嘴巴,锋利的牙齿清晰看见可见。 我们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一个全身长满嘴的怪物可是闻所未闻。它慢慢地抬起头,一颗光秃秃的大脑袋也是圆得像个皮球,上面没有五官模样,除了一张大嘴,其他部位都是象征性的小洞洞,它们代表着怪物的“眼耳鼻”,随着视线的转移,怪物站立在一堆“蛇”中。 田教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说这不是蛇,虽有蛇的身体,却也没有尖脑袋和细尾巴,它们整个身子大小一样粗,像是被看成无数断的绳子,一截一截的,这叫“血鳗”,专门吸取人体的血液,这个头球怪物寄生在血鳗窝,肯定也是喝血的物种,大家小心点! 血鳗缓缓地爬到rou体的身上、头上,沸沸扬扬像是赶集似得,rou团忍无可忍,忽然张开全身的嘴巴,逃之不及的血鳗便被吃掉了,剩余的血鳗纷纷举起“脑袋”吸取月光,远远地看,就像是举着无数条小手臂,一刻钟的时间,rou体发出一声呜呜的“嘶鸣”,血鳗犹如受到惊吓般落网而逃,纷纷扭动着身子爬到rou体的脚下。 随后一条血鳗被rou团的大嘴死死咬住,直到血液被吸干了,rou团的圆脑袋往我们这个方向一甩,奄奄一息的血鳗被甩了出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我们的脚下。 田教授偷偷用棍子巴拉它,一端竟然长满了短小的触须,两排锋利的牙齿裸露出来,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浑身细腻光滑。田教授得意地说,我猜的果然没错,这就是古老的物种——血鳗,它一口咬在人身上,触角就会形成吸盘,锋利的牙齿一边啃食rou,一边过滤血液。 rou团怪物再次叫唤了一嗓子,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尸山倒塌的部分翻了起来,一起向中央靠拢,尸体幽灵伸开四肢相互缠绕,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如日落西山,一下子沉到了死亡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