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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 不负重望

    载:“汉兴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陈之岁,初以沛公总帅雄俊,三年然后西灭秦,立汉王之号,五年东克项羽,即皇帝位。要·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

    这一百四十三个开国列侯除了几个后来伙同造反,其余人都如高祖誓言中所说与大汉同在,许多功臣后代封地到东汉末年还有。

    功臣中有不少人其后更任三公重职,如萧何、灌婴、张苍、申屠嘉都曾为丞相,周昌、赵尧、任敖曾为御史大夫。汉朝被称为布衣将相的一朝,的确是名副其实。

    就连他们的后人为三公的都不在少数,如平阳侯曹参之子曹窟曾为御史大夫、开封侯陶舍之子陶青曾为丞相、绛武侯周勃之子周亚夫更是历任太尉和丞相。

    大汉厚待功臣为历朝历代少有,而陛下竟然为了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孩子要开罪于功臣之后。

    霍去病强忍着泪水,他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背后又何尝没有担忧。他舅舅卫青刚刚才以军功而封侯,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给舅舅抹黑。家里帮不上他,全靠陛下和皇后信重,万不能拉舅舅的后腿。

    他倒好,到舅舅身边还没有多久,就差点把江邑侯赵尧和赤泉庄侯杨喜的后人打残废了。

    霍去病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阿娘会怎么念叨他。

    而舅舅,正在长安城外练兵,还不知道消息。但大抵是不会说他的,甚至还会说打的好。

    可是,他又怎么好意思拖累舅舅?

    少年垂下羽扇般的长长睫毛,硬生生地把泪珠咽回去。

    这时的霍去病,还只是个孩子,到底还不是几年后那个一战成名天下知的冠军侯。

    自卫青一战封侯后,阿娇本已经不欲插手卫家的手,就连把破奴给卫青,也是念及前世时,他本就是霍去病麾下的骁将。但是她见着霍去病同破奴脸上的血痕,心中又蓦地跳出髆儿的话。

    小小的孩子,声音稚嫩大声地说,“霍哥哥是英雄!是打匈奴的英雄!”

    耳边又好似幽幽响起刘彻的叹息,“去病若是在,若是在——”

    她的心中忽然燃起一把心火,这火越来越旺。

    火光大盛里,她好像又看见雁门那些被俘虏而去为奴的汉人,他们被救时那喜极而泣,满是后怕的泪脸。他们跪下给她磕头,说她是大善人,要给她立生祠敬奉她。·

    但这其实是她本来就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她受百姓供养,她是大汉皇后!

    阿娇深吸了口气,微微抬眼,斩钉截铁般地道:“陛下说的对,不说别的,就冲你舅舅打胜了匈奴人!是虎还是熊都得给孤卧着!”

    刘彻闻言讶然地望着阿娇,卫青虽是阿娇提拔的,但她却已经明确地说过不愿身后拉帮结派。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娇会旗帜鲜明地帮这两个孩子说话。

    他本只是看在卫青的份上把两个孩子叫进来,不予追究叫朝中这些人看看他的态度。但见着霍去病听他说了把功臣之后耍的团团转的心机谋略后,他猛然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又是个同他舅舅一样出色的大将苗子!

    是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毫无保留地透露出自己对霍去病的欣赏进而为他撑腰。

    少年人,不能叫人把血气打没了。

    霍去病同赵破奴倒没有这么敏感地觉出皇后对卫家的那些无法言喻的微妙情绪,他们听了这话反而觉得,果如那些大孩子们叫嚣的那样,卫青是皇后的人所以皇后会护着他们。只是到底还是有些意外,皇后也会这么掷地有声。

    帝后达成了一致,当晚便有上谕到了江邑侯赵家和赤泉庄侯杨家,训斥他们教子无方。

    霍去病靠着帝后给了长安城中所有嘲笑他是私生子的人一个响亮地的耳光!

    但凡头脑清醒的都明白了陛下要给卫青树立威严和地位的决心,但谁都没有想到只要六年,六年后霍去病就会迸发出惊天光芒。

    他会握着这些嘲笑他的人的手,手把手地教会他们天才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只是六年前的今天,霍去病同赵破奴晕晕乎乎地从温室殿出来时。两个人相望间都有种如在梦里的不真实感,陛下和皇后竟然为他们主持公道,申斥两侯之后。

    白茫茫的雪地上还飘洒着点点雪丝,小黄门为他们提着宫灯引路。清寒的月光照进廊中,寒意顿生。霍去病却觉得心火热炽热,他也想像舅舅这样纵横沙场为君所重!

    这样的恣意人生才是男儿心之所向吧!

    霍去病预备回去就把舅舅教他的兵书捡起来看,每日也得刻苦习武了。他望向赵破奴轻声笑道:“明儿叫我一起。”

    赵破奴身负着全家的血海深仇,虽然资质比不上霍去病,却胜在刻苦为卫青所喜。·他听了这话自然马上就明白了霍去病的心思,咧嘴笑着点头。

    两人走后,刘彻便携着阿娇去用膳。膳后又同海棠几个陪着她玩了大半个时辰的叶子戏,待她困倦起来哄着她洗漱完了,亲自把她抱到榻上睡下。又在榻边坐了两刻钟才出来,轻手轻脚地到了侧殿坐下,一卷卷展开黄昏时太医署送过来的答卷细看起来。不时还提起笔勾画批注,专注不已。

    这夜他睡下自然又是子时过了,第二天清早卯时就起来了。

    春陀心疼不已,但昨夜他略微劝了几回陛下就有些不高兴,叫他也不敢多劝。

    陛下要干什么事,哪能轮到他一个奴婢说话?

    看来这得和皇后身边的人透透,叫她们和皇后说说。这别皇后怀孕,反倒把陛下给累病了。

    他看着铜镜前由着宫人俯身抚平袍边的陛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找海棠说话。

    *****

    元光六年,注定会是汉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年。

    这一年,卫青初为将便火烧龙城,终于扫开七十年间的阴霾。而胜利的捷报会就此源源不断地传入长安城中,汉匈将攻守易势,汉人将真真正正地站起来!

    这一年,纵马漠北的霍去病初见汉武帝。

    这一年,汉武帝元后陈阿娇再度有孕。

    还是这一年,建元二年就出使西域,背负着汉武帝殷切希望的张骞,终于来到了月氏国。

    张骞一行趁着龙城被烧,骑马逃出了匈奴。经车师后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

    两千多年的后世,人们坐在吉普车上望着这一望无垠的沙漠戈壁尚且叫苦不迭,更何况是这时?

    这注定是一次艰难困苦的行程,过茫茫戈壁沙漠时,黄沙漫天,酷热难挡;过高山陡壁时,又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一路走来,人烟罕至,一路上的补给全靠匈奴人出身善于骑射的甘父射杀鸟兽来充饥。

    张骞同甘父倒没什么,怎么都能把自己对付过去。倒是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委实太受罪了,两个孩子都还小,跟着他们一块风餐露宿,挨饿受冻,却一句叫苦的话都没有。两人的妻子更是尽量把东西让给他们和孩子吃,张骞无数次在黑夜里默默地流泪,他对不起妻儿的实在太多。

    所幸在半年的艰难跋涉后,他们终于到了大宛国。异域风情扑面而来,衣衫褴褛的张骞、甘夫,各牵着一匹马驮着各自的妻儿。一行人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两个疲倦至极的孩子听着热瓦甫热烈动人的弹奏,望着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都变得活泼起来,回头叽叽喳喳地问起阿娘都是什么。

    后世常见的葡萄、苜蓿、胡桃、石榴、胡麻、胡豆、胡瓜、大蒜、胡萝卜,他们见都没有见过,一行人都摸不准到底是水果还是蔬菜。再往前走,各种精美的毛织品、骆驼、狮子、驼鸟……都看的他们眼花缭乱。

    两个孩子望着集市上的水果和rou串一直咽口水,但谁也没有嚷嚷着要吃。

    他们都知道,大人手中没有钱。

    张骞自然早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懂事,他心酸不已。也不说话,一路沉默着到了大宛国皇城前,被守卫拦住后,从怀里摸出日夜抚摸的汉室皇家符节,高举在手上,宏声道:“我是大汉使节!我要见你们的国王!”

    清寒的阳光下,纯金打造的符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蒙尘太久了,也该见见阳光了!

    张骞高持着符节,威风凛凛,身后的妻子同孩子望着他目光里都满是骄傲。

    汉朝,大宛人自然也听说过。

    传闻中的汉朝,是大国,还是富庶安逸的大国。

    城门门的守卫当即便一层层地把汉使来访的消息传递上去,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衣衫破旧的张骞领着一行人,恍如身上穿着汉朝最好的绸缎,昂首阔步地走在辉煌的王宫中。

    大宛国王印证了张骞手中的符节后,隆重地款待了他们。一行人终于痛痛快快地沐浴,而后更衣穿上大宛的服饰,两个孩子也终于吃了顿饱饭。

    张骞当晚便向大宛国王说明了自己的使命,并承诺若能得大宛护送至大月氏,他日回汉朝后,汉朝的皇帝必定会重重酬谢大宛。大宛王早就从商人嘴里听说。东方的汉朝是个神秘广阔又无比富庶的国度。

    他的王后同公主更是对云彩般的丝绸向往已久,只是苦于中间隔着匈奴一直没能同汉朝来往过。

    张骞一行人的到来,让大宛国王高兴不已。

    不就是护送这几个人去大月氏吗?也要不了多少兵力,大月氏和他们又是友邦,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宛国王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了张谦的要求,举杯向张骞道:“汉使一路辛苦,在大宛稍作休整。本王就派遣士兵和向导及翻译,把你们送至大月氏。汉使以为如何?”

    张骞亦举杯道:“如此甚好,烦劳国王。”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亮杯向大宛国王。朗声笑道,“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大宛国王见了也一饮而尽,“痛快,来——汉使用菜,用菜——”

    一时间,宾主皆欢。

    酒过三巡后,趁着气氛正好。大宛国王又提出通商,愿以大宛特产去交换大汉的丝绸瓷器。张骞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笑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定会非常高兴与贵国通商,永世交好。”

    灯火下,张骞的笑脸格外灿烂,尾音更是意有所指。

    大宛国王先是一楞,反应过后哈哈大笑,高兴道:“自然,自然。大宛愿和大汉永世交好!”

    张骞又在大宛国王的热情挽留下住了两天,实在按捺不住对大月氏的向往,坚持告辞。

    大宛国王便派了两百骑兵相送,又用了两天才把他们送到大宛同大月氏的边境。

    这天,是个晴天。

    湛蓝无云的碧空下,覆满白雪的草原叫人格外心情敞亮。

    触目所及都是雪,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子。

    张骞勒住马良久地望着远处,他知道那里就是他找寻了十年的大月氏。

    十年!整整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了!

    他鼻子一阵阵地发酸,缓缓地下马。望向汉朝的方向,撩起身前袍角,轰然一声在冰雪上虔诚地跪下。从怀中双手捧出汉室皇家符节,高举过头,歇斯底里地呐喊道:“陛下!陛下!臣总算不辱使命,找到月氏国了!陛下!您听到了吗?”

    张骞的呐喊声在广袤无垠的冰原上传出去老远,但回答的他的只有风声。

    他身后的甘父和妻儿都在马上听着他的嘶吼声,情不自禁地落下泪。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大宛骑兵们充满敬重地望着这个长久深深叩拜在冰天雪地的汉使,他扬起脸时满是泪水,但却没有一个人嗤笑他。

    国使,当如此!生不改志,死不辜望!

    元光六年,张骞一行终于抵达大月氏!

    他骑在马上由大月氏骑兵护送进王宫时,千头万绪俱涌上心头。

    启程时百余人的队伍,到这时就只剩下他和甘父了。但又多了他们的妻儿,他们在路上也有了家。

    十年间,陛下想必无数次盼望着他能带回和大月氏结盟的好消息,以便能前后夹击匈奴。

    陛下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开始了反击。而且,陛下胜了!

    而他也终于到达大月氏,下一步就是说服大月氏结盟!

    张骞仰天望天,在心中喃喃道:愿天佑我大汉!

    愿天佑我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