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隐秘
在回去的车上，首阳真人便已给庭羽处理伤口，他是见惯血风腥风的人了，也觉得那伤太过触目惊心，朴棍尖利的铁头，将庭羽头上撕开一道长长的大口子，头皮掀起，白色头骨森然可见。 幸亏这几年庭羽在帝王谷又是调理又是习武，内力非比寻常，若是从前恐怕早已命丧当场。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叶总镖头要顾着生病的老夫人，这边屋内就只有首阳真人和欧阳孟在照料庭羽。 首阳真人摇头叹息道：“我真的实在是太想不通了，我这刚一回来，又要给这小子救命，我是欠他多少条命啊？每次都是催死催活的，这都第几回了？” 欧阳孟直直地望着庭羽，无限懊悔地道：“都是我不好。” 首阳真人严肃地道：“你确实是！你自己不好好做人也就算了，还把这么好的孩子给带坏了。” 欧阳孟低头不语。 首阳真人又道：“我听说，李家那儿子让人抹了脖子？” 欧阳孟心里一惊，但没作声。 首阳真人道：“哼，孽畜，死了真干净。只不过，你这准女婿不是应该在李府帮着他们料理后事么？” 欧阳孟道：“他家看见我就生气。” 首阳真人道：“你至少也得陪陪李姑娘吧？她那父亲兄弟是不怎么样，可这姑娘不同啊。你这副死样子，她也不嫌弃地等你这么些年，弄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你是不是该醒醒酒，给人家一个依靠才是？还想让人家姑娘耽搁下去么？” 欧阳孟又不作声，但这些话，却是听进心里去了。 首阳真人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床上的庭羽，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欧阳孟道：“半个月前吧。” 首阳真人道：“嗬，这小犟驴！他还真是命大，我一直以为他会冻死在雪里头呢。莫非还真找到那个地方了？” 欧阳孟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首阳真人伸手又摸了摸庭羽的脉，道：“看他脉象，是练过一些功夫了。亏得他有些内功底子，要不这一下是捱不过去了。说起来，这小子记得回来这里看大家，倒算是个有心意的孩子，不枉咱们救了他一场。” 欧阳孟默认。 这次，庭羽足足昏迷了三天才从鬼门关回来，欧阳孟一直守在房内照顾，寸步不离。当庭羽终于清醒的时候，他看着欧阳孟一张憔悴焦灼的脸，咧嘴一笑，开口便说：“老孟，我们喝酒去啊……” 欧阳孟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又是喜又是气，真想一拳再将他揍昏过去! 后来，欧阳孟又问庭羽为何不劝解自己而是跟着一块玩命地喝酒，庭羽的回答很是荒唐：“简单啊，你是我大哥，你喝我也喝，你醉我也醉，你喝死我也跟着喝死，这才叫兄弟嘛，有什么不对么？” 欧阳孟很无语。这听上去很无理，却无比暖心。 休养了近十天，庭羽的伤差不多痊愈，原本在大理留下的伤疤上又叠了一条新的，从发间一直到右额角，交错在一起，煞是吓人。首阳真人看过之后说：“好险，这疤要再长那么一分半寸的，你这张脸再好看也是没用了。” - 十多天来，欧阳孟滴酒未沾，几年来首次这么长时间地清醒着，他也想清楚了许多事，并下定了决心。 这天傍晚，他领着庭羽来到青城西的一处空宅院，进去之后，欧阳孟关上了门，两人站在空空的院子里。 “这是哪儿？”庭羽四处打量着，宅院不错，有两进院子，大门宽阔，院墙高耸。 欧阳孟环顾四处，道：“我家。” 庭羽道：“哟，你家还真不小。” 欧阳孟苦笑：“只我一人了，这么大个屋子，又有什么用？” 庭羽道：“你怎么从来没回来过？” 欧阳孟道：“我打算卖掉它。” 庭羽吃惊，道：“卖掉？为什么？” 欧阳孟淡淡地道：“重振中原镖局需要钱。这些年，叶总镖头和老夫人一直把我当成儿子看待，我得为他做些什么才能心安。如今，这个地方只是一座空院子，没有家人，留着也没用。我想重新开始，继续走镖，然后把嫣儿娶回来，我们就住在镖局里好了。” 庭羽听得一阵狂喜，高兴得简直要哭了，拽着他的肩膀叫道：“我的苍天呐，大哥，你终于想通啦？真是谢天谢地啊！” 但欧阳孟却全无兴奋的样子，他等庭羽消停下来了，才认真地对庭羽道：“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庭羽欢快地道：“什么事？你说。” 然后，毫无征兆地，欧阳孟突然就朝他跪了下来。 庭羽吓得心直接冲到喉咙口，赶紧拖着他的手往上拽，一迭连声地道：“喂，大哥！你这是为什么？快起来！” 欧阳孟却实实在跪在地上不动，痛苦万分地道：“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压了好多年，压得我好难受，如果不跟你说，我永难原谅自己，还是会像从前一样醉着过日子。” 庭羽惊慌不已，道：“那你说吧，但是你不要这样啊！你先起来啊！”庭羽拉他不动，干脆道：“好吧，那我也跪着得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闷雷阵阵，夏初的天气阴晴难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跪在院子里。 欧阳孟看庭羽的脸，认真地道：“你知道，我和嫣儿从小相识相知，但我们欧阳家姓寡人单，家世微薄，她父亲一直瞧不起，自然对我百般刁难。我真心想与嫣儿在一起，为了她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气都忍了。四年前，有一天她父亲来找我，说只要让我陪他外地去办一件事，就同意我们的亲事。” 说到这里，欧阳孟又犹豫了一下，他停住了口，移目看着眼前仍在好奇微笑着的庭羽， 庭羽听得入神，也没留意欧阳孟为什么停下来，正在满怀好奇地想象着他与李小姐如何在一起、如何拜堂成亲的样子。 而他跟前的欧阳孟却是在天人交战，心中在犹豫：若我说出后面的话，小蓝会作何反应？眼前这份平静会不会立时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