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迷迷之音
艾伦回到府上，脚刚踏入大门时先入耳的不是仆人的问好声，却是悠远的一曲琴音。对于他这个琴师的耳朵，即便环境再嘈杂，他都能自动滤过干扰，把想要听到的声音捕捉得纯净。 一路寻着琴声和漫天飞来的彩蝶，艾伦的步子停在知音阁后面的桃园。看着面前的月儿欺身抚琴的样子，和不断从天上飞落在她周围的彩蝶，艾伦心中的回忆暗潮涌动。 “老爷好。”素善的眼目虽不曾从艾月指尖离开，却已经辨别出站在桃林外的人是谁。 艾伦淡然一笑，见自己的蹑手蹑脚还是被素善察觉，便一边拍手称赞月儿的琴艺，一边近旁与二人说话。 “月儿的琴艺又长进了不少啊！”他一脸意味深长的堆笑又扫过素善，“素师父的耳力这么好，难怪月儿的琴艺提高的这么快呢。” “老爷过奖。艾月小姐资质过人，素某惭愧。”素善说着俯下了上身，朝艾伦恭敬的一拱手，就不打算再多言了。 “舅舅！”月儿见几个月都没见到的人出现在自己跟前，忙松了琴弦，跳起身来往艾伦身边跑去。身旁栖着的彩蝶，在她经过时，努力的扇动了几下翅膀，也都都依次飞远了。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早让刘伯通知我一声，好给你做些好吃的呀？”月儿一头贴在艾伦肩膀上，撒娇似得说。 “哈哈，本来舅舅也没打算在府上多呆，是想回来看看就回去的。谁知月儿的琴声这么动听，就把我吸引过来了！”说着，艾伦朝素善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对着怀里的月儿说话，语气里竟有一丝疼惜，“看你被素师父教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舅舅还有一点事情要忙，就先回书房了。” “舅舅......”看着艾伦毅然决然离开桃园的背影，艾月深深觉得，这世上最让人难受的分别不是笑着挥手，却是转身离开。她看看素善，素善刚巧也正看着她，只是两个人的脸上都蓦然得没什么表情。 回到书房，艾伦对着书桌上的纸鸢发呆。他拿起纸鸢来轻轻摆弄，好像要为她人为的插上一对可以随时翱翔的翅膀，眼框竟是有些温润的发红。 “如果，当年没有毅然离去，可能我们的孩子也和艾月一样大了吧？” 看着纸鸢，艾伦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份惋惜，两股相思，搅动的回忆也都翻涌至心头。记忆里的女子梨涡浅笑，望着马车里的自己，眼里尽是知足和甜蜜。这是一条出城的路，虽然天还黑着，但两个人的心都充满光亮。 “跟我走你后悔吗？”艾伦轻抚着女子额角的发丝，那淡淡的清甜，让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你连皇上都能不顾了选择和我离开，我怎么会后悔呢？”女子说着又轻轻一笑，嘴角的弧度勾勒出她的心满意足。 是啊，放弃在朝廷中的地位和与爱人相守比起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容易做出的决定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相守此生，哪怕只是一辈子奏琴卖艺为生他也愿意。只是可惜了身边的女子，放弃现有的身份和荣华，和自己背井离乡。从此除了自己便无依无靠，自己哪里能亏待得了她的真情。 马车里的两个人，甜蜜夹杂着解脱，释放掺拌着盼望，以为这条深夜的私奔之路是通往幸福，却不料一声马鸣，车夫应声倒地，马儿因为受到惊吓而慌乱的踩着前踢，车身就开始不停地颠簸。 “把他们给我拿下！” 随着中年男子的一声令下，身后的骑兵纷纷驾着马朝两人追来。艾伦探头一看才发现，身后数十个彪形壮汉手里抓着火把朝马车的方向追来。他见势赶紧出了马车，安慰了女子几句，就独自坐在前面驾马。身后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女子的父亲。 女子见状，顾不上与父亲再多一层的隔阂与决绝，随即扣了一个咒念，在马车和追兵之间设了一道橙色的结界，量的刺眼。身后的骑兵都只管骑马追车，没有人特别腾出手来破阵，就都一个个栽倒在结界前。中年男子从后面驾马而来，看到女儿为了一个穷小子竟然和自己针锋相对，就大手一挥扯开了结界，直冲向二人的马车。即便再叛逆，女儿毕竟是自己的。本来就对艾伦的出现和横刀夺爱心有恨意，现在女儿又因为他和自己反目，男子实在是气不过。 随着结界的破裂，后面的几个骑兵也跟着老爷子一起追了过来。女子见爹爹就在一群人当中领头，手里扣着的第二道结界不知道是该放还是该放。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只听艾伦一声惨叫，也从马车前滚了下来。很快的几个骑兵就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原来，在女子犹豫的时候，已经有骑兵抄近路在艾伦前面重伤了他。艾伦被拖上马背带走，女子也随父亲一起回了城里。其实本可以就把艾伦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的，可这父亲留着他在城里还给他找人医治伤口，为的却是要给他听一个离开自己女儿的现实理由。 “你不用动了。”看着艾伦想要起身，男子就走到他床边把他按了下去。“我希望你能明白，以你现在的成就，没法让她过上好日子。你可以一辈子守着那把琴，执着于屠龙，但是你忍心看着她一辈子守着你过着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日子吗？离开朝廷，你以为当今皇帝就会轻饶了你，你们吗？我的女儿我从小养大最清楚，她不过是一时糊涂被****冲昏了头脑，你就别妄想着她会长久的跟你过苦日子了。她向来衣食无忧，未来也是要接过我手里的基业。如果你是真心爱她，就应该放手，给她她配得的生活。除非，你有所成，否则别想再带她走。” 这些话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但经过这次私奔又被追回来的经历，躺在床上连翻身之力都没有的艾伦，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助。是啊，对于刚刚那一番话，他不担心她是否会安心跟自己奔走天涯，倒是心疼自己没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白白和自己吃苦。 “伯父，我明白了。”艾伦说这话的时候，由于下唇被牙齿紧紧咬着，都已经有些发白了。他握着床围的手指骤然收紧，最终也只能眼看着男子消失在自己房门口而无力的松开。 艾伦养伤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被软禁在房间。最终监禁解除的那一日，却只得听到艾伦面无表情的对自己说着一席伤人的话。 “你的伤都好了吗？”再次看到艾伦，他已经穿戴整齐，身后背着那蓝色的古琴，站得笔挺。却不曾回过头来看她。 “嗯。”艾伦的声音舒朗浑厚，“我要走了。”艾伦一直背着手和她说话，仅仅是因为，他不敢转过身来看她的表情。 “走？走去哪里？”女子凑上前去，看着昔日的爱人就在自己面前那么真切，却又对自己仿若生人，让她不知所措。 “我不想跟你一起一辈子东躲XC的过日子了。太累了，不见天日也永无宁日。对我来说，屠龙的使命还是更重要一些。当初和你在一起，也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有恩未报而已。我现在想明白了，什么才是我所追求的。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把话说清楚，免得再有什么瓜葛。” 女子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她身体不停颤抖，却也只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着艾伦的背影，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又这么的陌生。最终，她还是把手里攥着的纸鸢扔到他脚边，跑开了。至终，也没多说一个字。因为对她来说，看着离人的背影就已经够残忍了，还有什么话能挽回一颗绝情的心呢？ 许久，艾伦转过身，低头捡起脚边的纸鸢。疲惫的脸上徐徐挤出一个浅笑，眼角却早已干枯了泪痕。 “对不起。”艾伦被下人的敲门声叫回了现实。对着手里的纸鸢滞滞的说。好像这纸鸢可以穿越回那个年代，再对身后的她，补上这句未来得及言出的话来。 “老爷，多大人已经在玄音殿等着您了。”传话的仆人看艾伦不言不语，就知趣的走了。 那些一起擎着纸鸢踏遍芳野，看日出日落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呢。艾伦迟迟放下纸鸢，苦笑了一下。往知音阁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