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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如梦凄迷(3)

    云绣端着药走进房间,男子依旧闭目躺在那里,表情很痛苦,看起来他做了很痛彻心扉的梦,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呢?他昏睡了三天,梦中总是蹙紧了眉头,嘴里叫着,父皇,丞相,慕青…云绣放下药碗,走过去抬手想感受他的体温,手刚触到他的脸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之前看他总是抓着床单,云绣想,他一定是非常缺乏安全感,但此时抓着自己的手,少女的心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那是一双修长的手,细腻光滑,看得出主人良好的修养,除了虎口处有点薄茧,父亲也是一个剑客,云绣知道,像这样虎口长茧,这个男子应该也是剑术不凡吧,他从河里站起,满身是血,却紧握着长剑,仿佛那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依靠…莫名的泛起一种心疼之感,河边的他,如果没有带满身污血,必然也是一个翩翩公子,那样深邃的眼睛,就像会吸神一样,云绣就这样被他抓着,手抽不开,慢慢的脸红了,彼时云绣并不知道,如果没有当年的惊鸿一瞥,如果没有他重伤时的陪伴,日后的他们,便不会如飞蛾,扑向未知的熊熊烈火…

    “父皇!”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云绣已经靠坐在床边,快要入睡,男子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云绣一惊,忙推开数步,手上却被他抓出了红痕。暗暗揉着手腕。

    男子的眼神空洞迷茫,在他睁眼的瞬间,云绣看到,深邃的眼里,是有感情的,暗灰的眼眸流转过痛苦,哀伤,绝望,恨…防腐世间的光明在这一瞬间被吞噬,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男子重重的捏紧了拳头,抬眸,目光却又伶俐起来,看着云绣,云绣想悄悄地放下红肿的手,却不想男子已经看到,眼神温柔下来。

    “姑娘,是在下唐突你了。”梦中感觉自己紧紧抓着一个柔软的物件,却不知道是抓着一位姑娘的手,慕逐君也是禁不住脸红了。

    “没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你昏睡了好多天了,我还以为我的药没有用呢。”云绣说着去拿药碗,“呀!药都冷了呢,我再去端一碗来。”说着要往外走,却被叫住。

    “姑娘留步,你是个药师?”

    “不是,公子着实是误会了,我只是闲来无聊翻过几本医术罢了,我们这荒村孤岛,大夫很少,那天背你回来又恰逢大雨,找不到大夫,再者…”男子看着云绣面有为难之色,其实是爹绝对禁止外来不明身份之人入岛,所以云绣是偷偷把男子背了回来,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去请大夫,只能自己半吊子给别人治病,好在现在有点起色,不然真是良心上过不去了,但是这些理由,又难以企口。

    “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公子客气了,快躺下歇息歇息吧。”

    没多久,云绣就端着一碗药进屋,男子正在四处打量这间屋,床帘是很简单的碎花样式,屋里陈设不多,一张小桌,两把木椅,雕刻着合欢花,墙上糊了壁纸,全都是合欢花的样式,屋角的长椅上摆放着几个花瓶,花瓶上插着带露水的合欢花,倒是别有一番清新。

    “公子,喝药了。”男子接过药碗,却是仰头一饮而尽。

    “是不是很苦?”云绣问,男子看她皱着眉头,好像喝药的是她自己一样,道“比这更苦的都喝过,不算什么。”然后又故意调侃说了一句“好苦,比黄连还苦。”

    云绣噗嗤一声笑了,变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托着一些精巧的糕点,全做成了合欢花形状。

    “呐,尝尝我做的合欢糕吧,用今天新开的合欢花做的,和以清晨的露水,去年采下的槐花蜜,我爹以前生病喝药苦的时候,最喜欢吃了。”

    男子依言捻起一块糕,入口即化,真正的香软酥甜,醒来这么久,却发现有点饿了,于是再拿了一块,云绣浅笑“我在里面放了山楂粉,是不是很开胃啊,你昏迷了三天没有进食了,多吃点,我去熬点小米山药粥来。”

    “姑娘。”

    “我叫宓云绣,叫我云绣吧。”男子一愣,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姓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云绣,这是…你的闺房?”

    云绣红了脸,“公子,那日情急之下,我才把你带来的,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云绣慌忙摆手,男子淡淡的笑道“我知道,姑娘救了在下,名节于女子多么重要,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

    云绣转过头,“可否问公子名姓?”

    男子略思忖了一下,抬头,“我姓容,单名漠。”

    容漠,以母姓为姓,师父所赠漠为名。

    这一次,竟是一次重生。

    晚间,云绣给容漠端来晚饭,另加一件衣服。

    “以合欢花入菜,姑娘似乎偏爱此花?“

    “那是我娘最爱的花,爹爹为她在小岛四周种满合欢。“

    “令堂很幸福。”

    “是啊。”云绣却抬眼抹了抹泪,“如果娘亲没有故去,现在看到整座小岛的合欢花都开了,也该是万分欣喜的吧。”

    容漠自知失言,道“姑娘节哀,是在下失言。”

    “没事,我娘,是在我十岁那年故去的,我爹曾经也是朝廷大官,娘亲病重,只想看一眼故乡的合欢花,爹就辞官带她回来,两个人亲手种下了一个小岛的合欢树苗,可是还没有挨到第二年春天树苗发芽,娘就死了,这些年,爹一直一个人,他常常对着合欢树发呆,一个人从早坐到晚,我知道,他在思念娘亲,爹做了一首诗,岛有合欢木,夫妻共植之;花开满岛香,卿魂何时归?”

    岛有合欢木,夫妻共植之;花开满岛香,卿魂何时归?

    容漠想,此生如果遇上一个让自己倾心的女子,他也会为她不顾一切,为她种满满岛的合欢。一生不长,去掉幼时的懵懂无知,去掉为了生计四处徒劳奔波的时光,去掉迟暮孤对夕阳的叹惋,便只够深爱一个人了吧,但是如果能深爱一个人到老到死,即使上了奈何桥,却也是幸福的。

    容漠洗漱好,束上发冠,换上云绣给他的衣服,站在云绣面前,云绣只觉得面前人惊为天人,不记得在哪篇戏文里看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浅蓝的织锦长袍勾勒出修长的身段,额前一缕碎发飘下,宛若画中谪仙。

    “多谢云绣姑娘的衣服,很合身。”衣袖上绣着白底祥云,绣工精致,容漠不禁赞道,“姑娘手好巧。”

    云绣低头,“公子怎么知道这衣袍是我做的?”

    “我来的这几日,院中没见过除了姑娘以外的其他人,况且那日初见,姑娘坐在河边刺绣,一看便是此中高手。”

    “那日公子昏迷,我见你身上衣服染血,便自作主张给你换了衣服,那衣服是我做给我爹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这件是今天下午刚刚缝制好的,应该贴身多了吧。”

    容漠竟是上前一步向宓云绣作礼,“姑娘救命之恩,赠袍之情,容漠永不敢忘。”

    云绣低着头,今夜月圆,月光朦胧,把她的影子掩映在合欢树下,似羞似怯的面容,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