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鬼迷心窍月儿圆
陆振英一个踉跄,再使一招“野鹤孤云”,剑光似雪,将妖兵斩杀,她受伤后腿脚不便,那毒夫怪笑一声,蜷身撞来,中她胸口。陆振英虽有真气护身,但只觉疼痛入骨,头晕眼花,跌了出去,竟一时闭气晕厥。 泰慧喜道:“好一招滚落岩,毒先生果然好本事。” 毒夫傲然道:“小姐对这轩辕真气推崇备至,实则也不怎样么。” 泰慧见盘蜒仍在旁打坐,全不为厮杀所动,说道:“将这女子拿住,这男子须得千万小心。” 毒夫恨恨道:“此人杀了那冥坤,咱们该如何向门主交待?依我瞧,斩了这小子手足,看他还能有何诡计。” 泰慧心下不舍,但也怕极了盘蜒,说道:“用弓箭射他手脚,也不必真下手这么狠....” 正说话间,她心头陡然一颤,只见月光惨白,映照雪地,无数小孩儿从山坡上、石壁后、地洞中钻出,一个个儿毛发全无,遍体发青,双眼充血,笑容邪诡,胳膊细如树枝,指甲尖锐,四肢并用,朝她慢慢爬了过来。 泰慧惊叫一声,喊道:“快,快,鬼怪,鬼怪!” 毒夫等妖魔双目圆睁,自也见到这恐怖景象,毒夫暴喝一声,露出利爪,抓向一小孩儿,但那小孩儿登时消散,这一抓未中,但突然又从毒夫脑袋上冒了出来。毒夫哇哇惨叫,张牙舞爪的一通打闹,但身上爬着数十个小鬼,拔他毛发,扯他口鼻,毒夫魂飞魄散,什么都顾不上了,卯足劲儿冲了出去。 泰慧也被小鬼咬住,吓得厉声尖叫,忽然间,只听远处山坡下一声兽嚎,震动旷野,似是一头庞然大物。又见一物冲天而起,落在近处,泰慧一瞧,心下巨震,那正是毒夫的断掌。 众妖兵吓破了胆,争先恐后狂奔起来,但偏生不知方位,朝毒夫遇难方位冲去,旋即哀嚎不断,血冲上天,那庞然大物边吃边吐,脏腑、眼珠纷纷从天而降,掉在泰慧身旁。泰慧惊恐万状,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盘蜒吐出一股浊气,站起身来,泰慧身上小鬼立时爬走,一转眼便没了踪影。而那庞然大物重重低吼一声,有如地震一般,沙沙声中,踏雪而去,自始至终,不曾现身。 泰慧“哇哇”痛哭,喊道:“叔叔,叔叔,我再也不惹你了,我求你不要害我。”此时她惊吓过度,瞧向盘蜒,只觉此人无所不能,偏生难以看穿,宛如神祗仙佛,令人打从心底里敬畏。 盘蜒刚刚运五夜凝思功力,抵御心魔侵袭,一边运转周天,一边以太乙术数转化其效,趁此阴月之夜,借助天时地利之便,将这心魔化作幻灵内劲,以天地真气传出,饶是那毒夫体内妖力深厚,妖兵数目众多,也抵受不住这般的威势。而众妖中招之后,心魔附体,引来真正的鬼怪,自投罗网,成了那鬼怪过冬的食粮。若非盘蜒及时收摄功力,泰慧也必沦为那鬼怪口中之物。 盘蜒抱起陆振英,点她几处xue道,她不过一时昏倒,并无大碍,而盘蜒习练有成,内力充沛,稍一医治,她当即转醒。她见地上零零碎碎的脏器,惊呼一声,问道:“大哥,这又是怎么了?是你将他们赶走的么?” 盘蜒道:“那还是义妹的功劳,你替我挡上一阵,我借此引发阵法,恰好逐走众妖。”说罢卷起陆振英裤管,替她包扎伤势。陆振英心中温暖,搂住盘蜒肩膀,乖巧的忍住疼痛。 泰慧兀自呜咽,见两人亲密,心有不满,大声道:“你俩是义兄妹,这般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陆振英又一阵脸红,颇觉不好意思,盘蜒道:“我这叫坐怀不乱,心如止水,否则算什么得道高人?你这丫头道行太浅,说了也不明白。” 陆振英小声道:“大哥,我好些了,你放我下来吧。”盘蜒立即轻轻将她放落,手脚甚是体贴。 盘蜒从怀中取出那冥坤书信,手指一捏,一枚绿幽幽的豆子飘上空中,散发微光,以之看信,他可以真气幻化影象,借此发亮也毫不为难。 陆振英奇道:“这书信又是从哪儿来的?” 盘蜒道:“那冥坤放在桌上,我来一招顺手牵羊,将其取来,此人身世离奇,一身神术几可谓罕逢敌手,倒要查查他的来历。” 泰慧道:“反正此人已死,叔叔又何必怕他?叔叔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盘蜒笑道:“你眼下怎地学乖了?” 泰慧嚷道:“叔叔待我仁爱有加,我也并非铁石心肠,岂能不投桃报李?叔叔,我想明白啦,我从此便跟着叔叔,再也不回万鬼去了。便是家里派人找我麻烦,我也由叔叔罩着,定能安然无恙。” 盘蜒嗤笑道:“那可免了,你这小丫头频繁惹事,我也借此得了不少好处。你如跟来,我还得费心提防你,你如跟从万鬼,我倒省心省力。” 泰慧怒道:“你....你嫌弃我么?我待你一片真心,哪里比你义妹差了?” 盘蜒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几次三番翻脸不认人,还有脸说‘一片真心’?你给我如实招来,这冥坤是何来头,如答得不假,我便放了你,还将这柄金剑完璧归赵。” 泰慧其实也并非真心想跟从盘蜒,只不过想让盘蜒不加害自己,他如拒绝自己好意,必然心中有愧,多半会手下留情。但盘蜒压根儿便不想伤她,此节她也隐约知道。 她回忆片刻,说道:“这冥坤本也平平无奇,并非如何了得的人物。他受南方所谓‘天子’驱逐,穿越草海,到北方妖国找了个差事。过了几年,不知为何,陡然间武功增长千百倍,成了万鬼之中极受瞩目的高手。” 盘蜒问道:“那是什么差事?” 泰慧道:“他当了狱卒,对入狱之人施以酷刑。据说此人生性恶劣,欺软怕硬,凡在他手下受刑之人,各个儿惨不忍睹。之后他自称从这诸般刑罚中悟出了妖法,练成如今这身功夫。但此人收获神功之后,便杀尽了昔日同僚,斩杀那妖国国王,随后为万鬼招纳。” 盘蜒翻看书信,念道:“师海主上,皇上如聋似盲,不听忠言,我受诬所害,唯有远走他乡。我劫后余生,只怕今后唯寄居妖国,与众妖为伍。” 泰慧道:“这人所说皇上,便是众诸侯拥戴的天子了。那师海又是何人?”
盘蜒反复说道:“师海?师海?” 陆振英说道:“这信是他写给旁人的,但他为何不曾寄出?” 盘蜒摇了摇头,又念道:“师海主上,我听你之言,设法在一妖国中谋求狱卒之职。众妖嘲讽于我,似要害我。我担惊受怕,但想起师海嘱咐,方才忍耐下来。诚如师海主上所说,我持刀割rou之时,心中喜悦,非同寻常,似师海于旁,随即心无旁骛,再无纷扰。” 他翻找书信,只见全是写给那“师海主上”,他写道自己受群妖戏弄,心头大恨,写道自己折磨囚犯,愈发狂喜。他又写道那师海来找他,在他耳畔呢喃,要他狠心自残,而冥坤又怕又喜,一一照办。 十多封信后,那冥坤诉苦道:“师海主上,我恋上一女子,她温柔体贴,美貌善良,对我亦有意。她要我辞官陪伴,随她回乡。我该如何是好?” 陆振英与泰慧心中不以为然,想道:“那女子可是瞎了眼么?这冥坤乃是刑官,为人残忍,她既然‘美貌善良’,为何偏偏钟情此人?” 盘蜒继续读道:“师海主上,我求你莫要逼我。宫苑她对我真心实意,除了主上外,世间唯有她待我最好。我愿替你杀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要他们各个儿死的血rou模糊,要他们哀嚎痛呼,到黄泉之中,亦难得安宁。主上莫非不期望此事么?我对主上忠心耿耿,难道不能得此倾情之恋?” 陆振英惨然道:“莫非那...那师海主上嫉妒此人,非要他杀了心上人么?” 泰慧道:“婶婶,那你可大错特错了,只怕世上压根儿便没有这师海主上,全是此人心魔作祟。他自个儿生性残忍,受尽欺压之下,变得暴躁狠毒,什么恶事做不出来?叔叔,你说我说的对么?” 盘蜒沉默良久,说道:“不错。”取出最后一封信来,念道:“师海主上,昨夜我做了一梦。身在梦中,我来到宫苑住处,那地方艳花绿草,风景如画,她父母与她同在家中,似在商议要事。 我偷听所言,恨从中来,原来她父母要将宫苑嫁于一妖国武士为妻,我乃南人,本领低微,他们瞧我不起,绝不让宫苑与我有瓜葛。 宫苑....宫苑点头答应了。 师海主上,你曾答应我,只要我衷心供奉于你,你便赐予我无上神通,令我心想事成。但如今那神通在何处?我心愿又岂能得偿? 那不过是一梦,我可为所欲为。故而我拔出锯刀匕首,杀入屋中,先将她父母杀死,再要将她带走。她绝情至极,不肯顺从,我便也将她杀了。 我随后依照主上法子,放尽尸首鲜血,要他们死后也苦不堪言。 师海主上,等我醒来之后,我明白您所言非虚。 我举手投足,皆有涂炭生灵之力,鬼泣狼嚎之勇,您借此一梦,令我醒悟,我岂能不报答圣恩?我愿将满城生者各个儿折磨致死,只求令主上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