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金玉之躯惹人怜
萧慎笑道:“爹爹,我一生闯荡世间,遭际丰富多彩,早就心满意足,岂会舍你们而生?” 苍狐心想:“他们一个个都是好汉子,若当真杀了,岂不可惜?”回头瞧盘蜒脸色,但他默不作声,似真欲令苍狐决断。 苍狐豁出去了,道:“诸位何必固执?如发誓向....向叔叔降服,永不背叛,我会劝叔叔赦免各位大罪。” 萧思南怒道:“少来这一套,血海深仇,岂能一笔勾销?” 苍狐指着萧慎道:“萧前辈,这位萧慎兄弟义气深重,智勇双全,乃是世间超逸绝伦的奇男子,今后前程似锦,你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岂不连他也害死了?” 萧思南脸色剧变,顷刻间喉咙哽咽,颤声道:“我...慎儿他...” 萧慎断然道:“爹爹!你何须多想?我的命不比哥哥值钱,死了更不足惜,咱们萧家人有骨气,决不能向仇人低头!我死之后,本宗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苍狐道:“你的倒容易,你死之后,你老婆孩儿又会怎样?忠于你的属下又会怎样?你为一己尊严,难道不顾他们么?” 萧慎想起妻儿,目光低垂,但咬牙笑道:“你杀了我吧,我妻儿有人照顾,也自会有人替我报仇。” 苍狐扫视众人,见人人脸上已全无乞怜之意,便是先前出言求饶的萧逵,此刻也坚毅卓绝。他叹一口气,知道多劝无用。 盘蜒蓦然道:“若罪魁祸首伏诛,各位愿不愿降?”他先前已提过此事,但萧思南并未答允,此时却又再了出来。 萧思南道:“我儿子侄儿、孙儿女儿,被涉末城士兵杀了大半,罪魁祸首可不止一人。” 盘蜒道:“此事皆由吴洲而起,其余将士不过保家卫国,何罪之有?老先生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迁怒旁人吧。” 萧思南咬牙道:“那你呢?你教子无方,岂能无罪?” 盘蜒点头道:“好,我领罪,是在下之过。但事发之时,在下并不在此处。” 萧思南喊道:“我听你迷上了修仙求道,连家国之事全都不管,无论有何罪责,都可推得一干二净。” 苍狐想替盘蜒辩解,但盘蜒向他摆手,苍狐唯有作罢。 盘蜒闭目片刻,道:“一年之后,我将从城主之位退下,由苍狐接任此职,我就此隐退,从此不再过问涉末城。诸位不愿跟从我,可愿意跟从苍狐?”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若他所言为真,等若皇帝引咎退位,乃是震动下的大事,无论是否有悔过之情,这自罚可算得极为严厉了。 苍狐心想:“他当众出这话,以他身份,绝不会不认。此事已无可反悔,他真将这权位交给我了?”心中又困惑,又茫然,又感激,又惊讶,连自己也不清心情怎样。 盘蜒又道:“吴洲犯罪,当一命偿一命。其余死者,我当优厚补偿。若诸位答应,从今日起,诸位罪责全免,地位领地一如往昔。” 萧思南瞠目结舌,脑袋发涨,但他并非糊涂鲁莽的死脑筋、老顽固,听盘蜒提出条款如此优厚,直是难以相信。到这地步,盘蜒仁至义尽,他若再不退让,若传了出去,反会落得个不知好歹的臭名声。 他喊道:“城主,你....你真心如此提议?” 盘蜒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思南憋了半,终于道:“好,城主,多谢你了,你确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老萧先前看走了眼,这下对你可心服口服。” 盘蜒道:“我听你有两个孙女不久前养下两个孩儿,对么?她们眼下何在?” 萧思南心中一紧,道:“你为何又问这事?” 盘蜒指着苍狐,道:“各位反叛之罪,总不能全无惩罚。你将那两个孩儿送到苍狐府上,由苍狐收养为义子义女。” 苍狐心知这两个婴儿当是人质,以防萧家再度叛乱,此举颇为常见,他妻子风鸣燕即将临产,若再得两个孩儿,视若己出,倒也算的圆满,于是道:“我必善待这两个孩儿,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 萧家众人虽不信盘蜒,但对苍狐却极为信赖,萧思南道:“好,正如城主所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盘蜒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等候,萧家众人得了这意想不到的赦免,可终究仍有些放心不下,坐立不安。唯有萧慎双手负背,满不在乎的模样。 少时,鸿海出现在草地上,众人眼乱心惊,皆不知他如何到来。苍狐见到鸿海,微微惊讶,但自忖武功大进,已不惧这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鸿海手中提着吴洲,扔在地上,这少年本在昏迷,但一摔之下,登时转醒。萧家众人见到仇人,目呲欲裂,一个个儿怒容满面。 吴洲看清情形,惨叫一声,忙不迭朝盘蜒跑去,喊道:“爹爹,爹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盘蜒道:“我问你,当你去甘马湖游玩,与你一齐的女子,可是秋风公主么?” 吴洲略一犹豫,连声道:“是,是她。爹爹,我..这件事错了,娘已重重罚过了我,你为何带我来这儿?娘呢?娘知道么?” 盘蜒不答,依旧问道:“你先前为何不招出她来?” 吴洲忙道:“我答应她...替她保密,可面对爹爹,我绝不敢有所隐瞒。” 盘蜒又道:“你将当杀萧大公子之事,一五一十的出。” 吴洲连白如纸,呼吸急促,汗水淋漓,将当时乱象了,他此刻为了自救,撇清关联,推都是秋风公主的主意。 苍狐眉头越皱越紧,听出他话中破绽极大,依照萧家战俘口供,他那”情妇“当时倒颇懂事,反而劝阻吴洲,却也劝他不动。此人答允秋风公主之事,非但未能守诺,更诬陷清白之人,非但无情,更是无义。 吴洲丢了城主的脸,与之相比,他其余罪状皆已微不足道。 苍狐知道盘蜒决放不过这义子。 盘蜒柔声道:“孩儿,到了这当口,你仍谎话连篇么?” 吴洲害怕至极,哭道:“爹,娘最疼我了,你若...伤我,娘非大发脾气不可。你...瞧在娘的面子上...” 盘蜒冷漠道:“此事前后,颇多蹊跷,你并未亲自动手伤人,以你的本事,也决计杀不死萧大公子。你若有骨气,有担当,我会将此事替你兜住,无论你闯下多大的祸,我都会饶你一命。但你背信弃义,欺软怕硬,我却饶你不得。”
吴洲倒吸凉气,但只吸了半口,嗤地一声,脑袋已分了家,即便以苍狐的眼力,也没看清盘蜒的手法。 萧思南一把接住那脑袋,跪倒在地,放声大笑,萧家众人也随他发笑,但笑了几声,他却又哭了起来,于是众人同样大哭。萧慎缓缓点了点头,似赞叹盘蜒到做到,却似有些惋惜此人死的太过痛快。 盘蜒道:“此事就这样吧,诸位已回复自由之身。鸿海兄,你监督他们离去。” 鸿海点了点头,盘蜒朝苍狐示意,两人身形一晃,蓦然无踪。萧家众人又逗留许久,直至将吴洲尸体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 苍狐随盘蜒在空中飞过,盘蜒一言不发,神色冷淡,苍狐分辨不出他心情如何。 他刚刚在外人面前,杀了自己的义子,他会为之难过么?苍狐以为多半不会,外头有些传言颇难听,这义子实则并非义子,暗地里是城主夫人养的白脸,或许盘蜒早就想杀他,却一直未找到借口。 苍狐思绪延伸,又想道:“若换做是我,听妻子有这般名声,无论真假,皆会气的发疯。纵然不立即杀了吴洲、吴泽,也必狠狠教训这两人,将他们远远逐走。但吴奇却一直容忍此事,听之任之。照此看来,他连自己妻子也不在乎么?” 他从盘蜒脸上见到一丝笑容,但那笑容转瞬消失,苍狐分不清是自己心境生幻,还是当真见到。 即便他武功练到此时这般地步,却依旧有真幻难辨的时候。 盘蜒开口道:“你要好好的看,好好的学,这城主所遭遇的事,比你往昔见闻要糟乱许多。世道之中,以人为灵,故而鲜有比人心更险恶的事,也鲜有比人心更有用的事。有些人本领低微,但擅长用人,便足以令人看重了。” 苍狐点头道:“擅长用人,便是最高明的本领,比之任何武学、任何法宝都厉害。” 盘蜒道:“这话倒也不假,武学、法宝,练到最高境界,终究不过是人罢了。纵然是真仙、阎王,也总是人,总有弱点。” 两人开始降落,来到一间灯火璀璨、金树玉花的大宅中,园中有一温泉,秋风公主正在池中洗浴,白烟之中,露出纤细精致的身子。 苍狐心想:“多少男儿一见这身躯,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乖乖听她的话?单凭此节,她已是不容觑的敌手。” 秋风公主哼着曲,转过身,一见两人,吓得“啊”一声尖叫起来,但辨别来人身份,拍拍胸口,露出微笑,又喊道:“不必来了,全都给我退下。”正赶来的高手转身离去。 秋风公主瞧瞧盘蜒,又瞧瞧苍狐,叹了口气,径直破水而出,盘蜒闭上眼,苍狐则打量着她,似欣赏风景一般。 只要敌人是男人,便不会此时杀她,苍狐深深明白其中道理,对此坚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