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父亲
嫣然把信放进了抽屉，想了想，又把信下头的两本书抽了出来，把信盖得严严实实的，瞅了瞅，没有破绽，这才放心的合上抽屉。 这算什么,做贼心虚吗？嫣然忍不住歪着脑袋失笑。 “嬷嬷，你怎么来了？”听到屋外头碧霞的声音，话音刚落，碧霞和嬷嬷便进了屋。 “小姐，夫人让我过来送碗馄钝。顺便告诉小姐一声，明日老爷就回府了。” “父亲明日就回来了吗？”对于父亲，嫣然毫无印象，只听碧云说，于公，父亲是位英勇果决的大将军，威风凛凛，威震八方，单单看英雄少年的龚浩然，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战功，就知道老将军深不可测；于私，老爷也是位严厉的父亲，年幼的子坤从小就在棍鞭下长大，贪玩了家法伺候，闯祸了家法伺候，就连生病了，也要忍着病痛和大自己好几岁的的士兵们一起训练，夫人看不过去，含着泪忍不住说了两句，老爷说：在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生病了而对你有丝毫怜悯照顾，为什么会生病，那就是因为平时训练不够，更需要加强锻炼。嫣然刚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好在嫣然是个女孩，不需要上战场，免去了残酷的训练，也因为老爷常年在外，对嫣然鞭长莫及，也因为难得见女儿一次，倒显得格外纵容。夫人自然是把满腔的宠爱都给了嫣然，比起在军营的哥哥，嫣然是幸福了千千万万倍不止。 “是，夫人特意交代，小姐明日好好待在府里，千万别闯祸。”对于嬷嬷的提醒，嫣然只觉得一股凉意。 父亲，那就是不能挑衅的权威。 一大早梳妆的时候，嫣然特意穿了件白色的襦裙，外头穿了件淡青色的纱衣。看了看碧霞取出盛装的头面，摇了摇头。 “小姐，今日迎接老爷，可得好好打扮。”碧霞苦口婆心。 嫣然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发丝，打趣道：“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还嫌弃我？” “我的好小姐，你就别闹了。老爷也希望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儿不是？谁家喜欢丑闺女。” 嫣然被磨得没了办法，乖乖的坐在圆凳上。瞅着碧霞取出精致的瓶瓶罐罐，仔细扑了粉，描了梅，上了胭脂。长发盘起，插上了选好的发饰。左右瞧了瞧，碧霞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嫣然早就坐得不耐烦，揉了揉发麻的腿，嘀咕着：“我的大小姐，总算好了！” 从早上等到中午，终于小厮来报，老爷的车马已经进了城，片刻就到。 精心打扮过的龚夫人早就坐立不安，来回的在大堂踱着步，一听到消息激动得站了起来，领了一众人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门口左右的大石狮子依旧张着牙，舞着爪，今日唯一不同的是，石狮子那短得不能再短的脖子上系了朵大红绸花，倒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嫣然突发奇想，如果每个人都带上那么一朵大红花，是不是格外有精气神，脑补着那个画面，不由自己的一个劲傻笑。 龚夫人激动的拍了拍嫣然的搀扶的手:“傻孩子，看把你乐得。” 嫣然忙低了头，忍着笑。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眼前停下。骏马上的男子一身盔甲，挺着背，双眼炯炯有神，有如一棵傲立的白桦。 龚夫人激动的往前迈了两步，叫了声：“老爷！” 龚老爷利落的下了马，将缰绳和马鞭顺手递给后边的侍卫，一把扶住夫人。瞧了眼身边的嫣然，脸上的锐气收敛了不少。 “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话音未落，如一阵风般迈进了门槛。 这还没等嫣然寒暄，人便远远的朝母亲的院子走去了。 这是跟过去还是不跟过去呢？嫣然不禁有些为难。身为掌上明珠，这时候最好就是去讨个乖卖个萌，博得一个好印象。转念一想，父亲这一路风尘仆仆，一身的盔甲还没换下，和母亲自然也有些私房话要说，就先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来日方长。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饭的时候，哥哥也回了府。难得一家子在一起吃饭，嫣然乖巧的挨着母亲坐，后到的哥哥向父亲行了礼，挨着嫣然坐，隔了父亲好些距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浩然今年二十了吧？”龚老爷突然发问。 “是。孩子都长大了！”龚夫人看浩然没有吱声，主动接了话。 “趁我这次回京述职，赶紧把亲事定下来。”龚老爷面不改色，淡定得放佛在说一桩小买卖。嫣然讶异的扫了一圈，好吧，大家都好淡定，就她不经事。 龚夫人早有准备，“已经看了几家姑娘，正在斟酌呢！” “这事，你们怎么不问问哥哥？”嫣然忍不住还是问了母亲，说是为了哥哥，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说不好，哪天自己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卖了。还不如趁机先替哥哥争取些权利，也是给自己铺路。 一直低头吃饭的浩然抬头讶异的看了看嫣然，不禁有些好笑，一贯躲在自己身后胆小怕死的meimei，这会是在替自己出头吗？浩然从小一直在军营里，他知道自己不是子坤，没有期盼与之相守的姑娘，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况且母亲帮他选的夫人，无论家室，品性自然也不会差。对于婚事，他是一点也不担心。 父亲抬头看了眼嫣然。冷峻的目光有如一把利刃，嫣然心里直打小鼓，壮着胆子说：“哥哥娶妻，自然是要陪哥哥一辈子的。这皇上那么多妃子，还要选呢，更何况是哥哥。可不能急急忙忙，马马虎虎的。 龚老爷听到这个比喻，低低的喝了一声：“放肆！这还有胆子编排起皇上来了。” 嫣然嘟了嘟嘴，委委屈屈的说：“我就打个比方，宁缺毋滥。” “那这是怪我太着急咯？” 龚夫人正要开口打圆场，嫣然倒是一咬牙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般说了个通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了，我哥哥那么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多少姑娘想嫁进我们龚府。这不得好好挑吗？挑个孝顺父母的，哥哥喜欢的，善待小姑子的，那多好。省得家宅不宁不是？” 一向发号施令的龚国安多少年来已经习惯服从，今日竟被女儿堵得哑口无言。趁龚老爷发愣的片刻，浩然忙替meimei说话：“嫣然说的是，我觉得自己还行。不着急！”说完自己都脸红。 一桌子人看着浩然的囧样，忍俊不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成一团。 “倒是兄妹情深！”龚老爷看着眼前的儿女，眼里多了几分慈爱。浩然倒是没怎么变，一贯的稳重。女儿长大了，胆色也大了不少，竟然敢顶嘴了，不过他喜欢。将门之后，无论男女，自然是需要一番胆量。 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不少，浩然和嫣然依次给父母敬了酒。极少喝酒的嫣然几杯酒下肚，脸上就泛起了红晕，粉扑扑的甚是可爱。借着酒劲，缠着父亲让他讲边关上的风土人情，乡野间的趣闻。 说的人神采飞扬，听的人津津有味，就着故事，喝着酒菜，一家子其乐融融。就连今晚的月亮也分外明亮。 酒足饭饱，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浩然让父母早点休息，亲自搀扶着不胜酒力的嫣然回去。 “哥哥，我没醉，你不用送我。” “是，我知道你没醉，就是我想送你回去！” “那好吧！”嫣然也不坚持，喝过了酒，脑袋异常清醒，许多埋在心底的事情都如明镜般，历历在目，呼之欲出。 “哥哥，你和皇子们很熟吗？” 浩然点了点头，“嗯，还行。” “那你知道四皇子吗？”嫣然抬起脑袋，无辜的看着哥哥。 浩然脚步停了下来，目光一冷：“怎么想起问这个？” “大家都不说，难道大家都不好奇吗？我好奇？”嫣然撑着自己的脑袋，眼巴巴的看着哥哥，撒娇道：“哥哥，为什么四皇子从来不露面？” “嫣然，这是皇家的事，以后不许提。”浩然正色道。 嫣然撇撇嘴，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看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嫣然，想着她今日和父亲的据理力争，叹了口气：“以后有事情直接来问哥哥，不许问别人。管好自己的好奇心，不小心可是会出大事的。四皇子，是个疯子。这是宫里的禁忌，你知道就好，记住，不许问任何人！” 有如一道闪雷劈在脑袋上，嫣然半晌回不过神来。卓姨口中的那个聪明得有如神通转世的四皇子疯了？嫣然不敢想象在那个小男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比得过丧母之痛，可以把一个人逼疯。 嫣然记得卓姨说四皇子第一次叫她母亲，她满心喜悦，却又悲伤得不能自持，流着泪告诉那个小娃娃：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去了天上，她很爱你——那个小孩就伸出小手替卓姨擦干了眼泪，自己却咬着牙一滴眼泪没有掉。 所以，这就是四皇子久病不愈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