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梨花雨
“说什么呢?小心我砸你!正好刚才那一下还没和你算账呢!”雪瑶似嗔而实笑,拿球就要去砸他。 “哈哈,好jiejie,我错了还不行吗。”他一边跑一边笑着求饶。 “呵,看你往哪儿跑。”雪瑶提着裙角去追他,笑逐颜开,之前的阴霾荡然无存。 两人一路追逐,跑出好远。 前面是成群的梨树,梨花遍开,纯白若雪。清风拂过,纷纷扬扬,天女散花一般,使人如临仙境。 追着追着,雪瑶已是身处梨花群中了,只是,梨花漫撒,却不见了那少年。 咦,人呢? 自己轻功一向很好,皇宫内院不敢施展得太过明显,可一路跟着他,也不至于把人都跟丢了。 再想四周看去,依旧是纷纷洒洒的梨花。雪瑶站在漫舞的花瓣中,一身本就仙美的紫衣白纱,加上梨花的纯白烂漫相衬,宛如九天仙子,如梦似幻,不可方物。 “小魔头,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快出来!”找不到人,雪瑶一诈。 半响,依旧是洁花漫天,不闻人迹。 雪瑶的语气软下来,说道,“哎,我不抓你了还不行?出来吧。” “你是不是走了?那我也走了啊。”雪瑶有点失落。 那个如朝阳般照亮人心的少年,就这样消失了吗? “我当然没走,我一直都在。”身后,他的清音忽然想起。 原本已不再抱有希望,听到他的声音,雪瑶猛然回首——那一袭白衣从梨树后缓缓移出,带着那纯粹真挚的笑,也正深深地望着她。 漫漫梨花瓣飘落在两人之间,就这般相隔相望,静静感受此刻的美好。 不远处,趴在假山石上的夏儿用力摇着梨树,手上拿了花瓣,正帮他们营造着飞花漫天的氛围。 原来,刚才那少年瞥见拿了剪刀回来的夏儿,突发奇想,如果在这洁美仙逸的梨花林中,能有一幕飞花漫天就好了。于是,他赶忙左右闪躲,甩掉雪瑶,跑去找夏儿帮忙。 五月,本就是春风拂面的时节,梨花飘零也属常事,加上夏儿暗中相助,便有雪瑶看到的种种美好仙景了。 看到两人相视对望的一幕,夏儿心里忽然涌起莫名的酸楚。原来,他求了自己这么久,就是为了讨王妃一刻欢心。 过了许久许久,花瓣大概全都落在地上了,少年缓缓开口,“应该叫神仙jiejie了吧,你看,花瓣都要为你起舞呢。” 轻柔地,拾起一片片花瓣,闻梨香绕鼻,感佳人如尔。 “呵呵——”周身置于落英中,她笑得清甜,“这花瓣真漂亮,可惜不能拿来做馒头吃~”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此番景象,或沉溺美景,或伤春悲秋,可她…… 少年微微诧异,停顿片刻道,“怎么不能,可以让秀姨给咱们做梨花酥,应该很好吃呢。” “听你这么说,那个秀姨很心灵手巧了”一边拾起梨瓣,两人一边闲聊开来。 “那当然,秀姨是世上最灵巧的女子,从小,我要什么,她都会给我做的。”少年很自豪地说道。 “那你娘呢?她不管你吗?”雪瑶疑惑道。 和娘的相聚虽然只有短短七年,但在雪瑶的心里,娘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不管娘做什么,都是最好的。雪瑶也很正常地认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可他却说秀姨最灵巧,那他的娘去哪了呢? “我娘,她一直不太喜欢我。或者说,周围的人就都不太喜欢我,我只是和秀姨相依为命。”少年的嘴角泛起苦笑的意味。 看来,他也过得着实不易,在艰辛中开出如梨花的颜色,就更不易了。 世间的薄幸之人,大多是男儿。可怜天下女子心,哪个母亲,又会真的不爱血脉相连的孩子。 不过她有那样未曾谋面的爹,他有个毫无感情的娘,大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雪瑶的心里虽然还是稍有不解,却开口致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问的。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同病相怜罢了。” 少年淡然一笑,酸楚隐在其中,“哈,没事啊,其实有多少人不喜欢我,看不起我,都没关系,只要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看到在乎的人也过得开心快乐,这样就很好了。为什么要因为不在意的人,搞得自己过得很辛苦呢?你说是吧?” 最初的时候,人都是简单的,或者,还没发现深埋心底的复杂。 “是吗?”雪瑶看着他,陷入一丝茫然,“这么豁达,可真好。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人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过去吧。” 如果就像他说的,自己也只求开心快乐,那和十九哥一起,整日市井玩闹不就好了,又何必在北翎皇宫里如履薄冰呢? 她,终究还是有那样的执念,执着于一个透彻明朗的结果,期待着高权在握的生活。 “哦?怎么,”看着她突然迷离沉思的面容,少年在她身旁坐下,继续问道,“你刚才说,大家同病相怜,有什么伤心事?” 在皇宫,不要相信任何人。谢秋颜的话回荡在耳畔。 “没什么,说来话长,还是改日吧。”雪瑶笑了一下,掩去了方才那一瞬的忧伤迷离。 “那好啊,也随你。记得,如果哪一日,你想要找人倾诉,我很愿意倾听的。”少年的声音凉中蕴暖,在耳边荡漾。 这种感觉,有点像罗阳,只是比起他翩翩公子般的出尘无双,眼前的少年,真诚,无垢,也有些单弱。 皇室中人,真的都不可信吗? “嗯,”雪瑶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向正题,“你应该对宫中各地都很熟悉吧?” “那当然,我从小就在这儿玩,内宫外宫,我都清楚。”很得意一般,少年笑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北翎的玉器放在哪个宫里呀?”雪瑶装作随意一问。 “在——”少年突然停住了,打量地看着雪瑶,“你问这个干什么?” 雪瑶心里有些发虚,已经问的这样随意了,难道听起来还是别有用心吗? 同时也暗自庆幸,辛亏自己问的是这个少年,倘若在车上直接问了慕容谦,还不知会惹来怎样的猜疑呢。 曾经读过兵法,当自己越是紧张害怕的时候,就越要显得镇定如常,这样,起码在心理上就先赢了。 况且她是镇北王妃,这少年就算怀疑她什么,也不能怎么样。 当下,雪瑶鼓足底气,“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雪瑶强迫自己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显出镇定自若的模样,“既然不方便说,那就算了。”同时也显出微怒的扫兴模样,打算起身离开。 “哎,别走呀,”他果然中计,犹豫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就在外宫的仓库里。” 可是,虽然他告知了地点,那也太宽泛了,有什么用啊。 外宫的仓库这么多,上一次夜闯皇宫,找了快一个时辰都没发现,已经很不顺利了,还撞上慕容谦,算是糟糕透顶。 这次,纵然有王妃身份掩护,也不能去外宫仓库挨间地找吧,肯定惹人怀疑。 正在踌躇犹豫之际,却见夏儿走来,想要说些什么。 雪瑶会意,和夏儿走到一旁,“王妃,王府跟来的侍卫见您这么久没上车回去,已经来找您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太晚的话,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自己正要继续问少年贡品的具体位置,说不定马上就能查出玉佩的来历了。 慕容谦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催她。 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见不到南楚的贡品,真不甘心。 带着些任性,雪瑶不满道,“他哪儿这么大脾气呀!我才不管他高不高兴,反正我还没逛够呢。” “王妃,现在已经正午了,王府里的人还没给您行礼呢。要是少了这一环,今后肯定会影响您在王府的威望的。”夏儿好脾气地柔声劝道。 “这——”雪瑶有点犹豫了。 的确,万一没见到北翎的玉器,又没能在王府站住脚。那暂住在镇北王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远处的少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无奈,听得不太清楚。不过,还是依稀听到了王爷,王府,找人等言语。 依她的年纪和服饰,应该是位王府的郡主吧。那她问南楚的贡品又是做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是好奇心驱使?算了,不想了,只要她不是心存歹意就好。 这样一想,少年倒是宽心了许多,走上前去,开怀一笑,“既然今天王府已经来催姑娘了,那姑娘就先回去吧。哪天,你再来找我,我带你去看那些贡品,还有好吃的梨花酥。” 刚才自己和夏儿的对话竟然被人听到了,还好不是什么机密,看来,今后要更小心才是。 那他,可知道自己是王妃了? 不对,他称自己姑娘,那大约是没听全,还不知吧。 “那好,也只能这样了。”雪瑶无奈地点点头。 自己对南楚的贡品异样地感兴趣,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就算心里再急,也不能表现出来的好。 看来,也只能等下次了。 无奈下次是何时。 看着雪瑶离去的背影,少年又喊了句,“我会一直在这片梨花树下等你的。” 雪瑶回头,俏然一笑,默不作声。 佳人渐行渐远,独留少年暗自痴心。 回到王府,雪瑶便进入明景轩。慕容谦还没有回来,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夏儿两个人。确定周围环境是安全的,雪瑶开口对夏儿道,“送嫁的那些人都打发走了吗?” “王尚书和将军,侍卫们都走了,还有十几个宫女,嬷嬷是陪嫁过来,伺候王妃的。”夏儿不慌不忙,缓缓答道。 “那他们之前应该都见过宁和公主吧?”雪瑶目光一挑,问道。 “嗯,不过也王妃也不必担心,”仿佛知道雪瑶的顾虑,夏儿停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您和公主倒是有几分像的,她们不过是些宫婢,就是觉得有什么异常,也不敢怀疑您。” “不,本宫不想冒险,”很坚定地,雪瑶说道,“把她们全部驱散,换新的。” “是。”作为奴婢,就算觉得这样严酷了些,夏儿也只得遵从。毕竟这个女子不是柔婉的若兮公主。她成为王妃已属事实,忤逆主子,是万万不能的。 中午的饭菜很是丰盛,山珍海味,样样俱全。比起雪瑶平日的伙食不知要美味了多少倍。不过,因为下午要见王府众人的缘故,雪瑶心里有些紧张。 虽然已经在学着以本宫自居,学着端起主子的威严和架势,可自己终究是过了十几年的平凡百姓生活。一下子要做公主,王妃,还是挺不习惯的。 当然了,也有好的一方面,那就是,镇北王妃的身份,一下子可以让很多人对她惟命是从,这样,天生控制欲强烈的雪瑶可以得到极大满足。 吃过饭,离众人行礼还有一些时间。坐在正房的檀木椅上,雪瑶闲来无事。 “夏儿,你入宫多久了?”不自觉地,雪瑶的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高高在上之感,不再如初见时的随意嬉闹。 性格,姿态,在内因外因相互作用下,走上命中注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