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枕下匕
“那就好。” 两人间,安静了一会儿,片刻,雪瑶突然问起,“十九哥和若兮还好吗?” “很好,相互扶持吧。只是若兮公主身体,似乎更差了。”说起若兮,罗阳的眼眸里,无限怜惋之意。 “jiejie的病,还请多费心了。”不知真假的柔善中,掩不住那一丝落寞,“希望十九哥沒有选错。” 温淡如阳,清亮似风,罗阳缓缓道,“有心事?” “哪有?”雪瑶一笑而过,“还是说说你吧,最近在研究什么疑难杂症呢?” 纵使十年,不过往事如烟,已然飘远,何故追寻。 尘世间,真的会有此生不忘的人吗。 “哪有什么疑难杂症,无非是尽心而为罢了。” 两人又聊上一会儿,便相互告辞。雪瑶回了别馆,香雪,夏儿,谢秋颜三人已恭候多时。见她回來,香雪递上一本金黄耀眼的请柬,说道,“惠贵妃明日要设宴请您呢。” “嗯。”雪瑶接过请柬,悠然翻开,扫视一眼,除去些虚情假意的问候之言,大意就是要请她去庄云殿一叙别情。哼,心里一声冷笑,那个女人,害她母亲,如今恐怕巴望着她永远消失,哪会有什么别情!将请柬随意丢在桌案上,雪瑶不语。 “王妃,您千万不能去啊,这分明就是鸿门宴。”香雪忍不住开口了,分析起來,“现在您还沒和皇上相认,如果这时您出了事,对外只说暴毙,事关两国交好,谁能來追究什么。” “贵妃娘娘盛情,本宫若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谢姑姑,夏儿,你们觉得呢?”不明的笑意荡漾在脸上,雪瑶看向另外两人。 “奴婢觉得王妃说得有理,惠贵妃邀宴,乃遵照礼数,不去,恐落人口实。还是去为好,到时见机行事。”谢秋颜很沉稳。 夏儿神情犹豫,有些支支吾吾,“惠贵妃,应该不会害王妃吧。” “哦?何以见得?”雪瑶饶有兴趣地看她。 “贵妃娘娘多年打理后宫,虽说待人严苛了些,可也都是以理服人,很少会这般害人的。”得到雪瑶的鼓励,夏儿说下去,“而且一旦王妃出事,皇上一定会查问到惠贵妃的。” “一句查问能有什么用,万一真的出事,什么都來不及了!”香雪脱口而出。 眼里的眸光幽深不定,雪瑶一摆手,“行了,本宫心意已定,明天,去。” 她既然敢回來,便不怕什么。一个宴请都却之门外,将來,还有什么胆量斗下去。 次日午时,一番盛装后,雪瑶便步入了庄云殿。正殿里,庄肃典雅的惠贵妃已经在等她了。 雪瑶按礼数欠身道,“见过贵妃娘娘。” “王妃快免礼,來,进來坐。”周芸儿极为热情,拉起雪瑶便入了内厅。 绣榻锦鸾上,两人相对而坐,玉盘珍馐,淡酒清茶,接连奉上。环顾屋内,一派雍容典雅,器宇不凡,不愧是掌管六宫,手握大权的贵妃。 “其实我们之间不必客气的,若你真是皇上和meimei的子嗣,我便是你的庶母,也是姨母。在这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來。”端庄的笑意永远挂在周芸儿的脸上。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雪瑶客气而疏离,“南楚物产丰饶,宫里更是应有尽有,想來并不会麻烦贵妃什么。” “呵,王妃真是知书达理,若meimei在天有灵,看到今日,也该瞑目了。” “是啊,一定会的。”微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暗潮汹涌。 “对了,本宫有一事要向王妃请教。” “贵妃请讲。” “王妃曾言,是替若兮而嫁,那不知若兮如今身在何处啊?”为人母者,周芸儿终究还是关心亲生女儿的。 “若兮公主和十九哥真心相爱,但两人究竟去了何方,也不必随时向我这个师妹汇报。”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雪瑶直接否认了。 其实昨日与罗阳闲谈,雪瑶已知晓了他们就在杭州的情况。只不过,周芸儿是害母仇人,韩若兮有夺情之恨,她凭什么帮她们鱼雁传书,沒义务啊。 “既然如此,也还是多谢王妃了。”周芸儿虽然心里不悦,面上仍礼数周到,端起酒杯,便來敬雪瑶。 兰花玉指捻起酒杯,停在半空,雪瑶却犹豫了。深宫无常,小小一杯酒,性命葬于此,先例不胜枚举。 若说推辞,周芸儿正满脸慈笑地看着她,恐怕不妥。 可直接饮下,她虽不惧艰险,但非到万不得已,还是爱惜性命的。 正在踌躇无措,一旁侍立的香雪突然身子不稳,直向自倒來。雪瑶欲要扶她,还未出手,突然会意。只做惊恐状,任由香雪倒在身侧,撞到数盘佳肴,毁掉一身锦衣,当然,也洒了手上那杯酒。 “你这丫头,怎么服侍的!”乱局已定,雪瑶向香雪喝道。 “奴婢该死,王妃饶命。”香雪连忙跪地告饶。 “行了,还不够丢人现眼吗!回去再收拾你。”三言两语训斥了香雪,雪瑶转向惠贵妃,陪笑道,“下人不懂规矩,贵妃娘娘见笑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裳,她继续道,“看來今日,也无缘与贵妃欢谈了。”说罢,已站起身來。 “那王妃走好。咱们改日再叙。”周芸儿始终和睦可亲。 “一定。”雪瑶挑眉笑着。 回了别馆,雪瑶便重重打赏香雪。身在虎xue,肯一心为自己的丫头,决计不能亏待。 过了几日,又是一个夜晚,月华如练,洒落人间,照亮天地,照不出人心。宫闱之内,明灯焕彩,只是,山石影下,始终存有不见光的所在。 “放好了吗?”阴影里,一个女声传來。 “娘娘放心,就在枕下。只等皇上过去,咱们便拿个人赃并获,保证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说道。 “张青,你在华东门作侍卫有几年了?” “回娘娘,四年有余。” “四年,不短了。你放心,只要除了那个北翎來的野种,本宫一定让哥哥保举你到御前当差。” “谢娘娘。” 听到这一切的香雪,心上一惊,捂了自己的嘴,转身便走,一时慌张,脚步不觉重了些。 “什么人!”张青似有警觉,回身便追。 阴影里的周芸儿走出來,向着追去的方向深深凝望,远远略见一个不高的身影,看衣饰像个丫鬟。也许是哪个宫的宫女碰巧路过吧,不过,既然撞到他们,那只能是命不好。不管有沒有听见,必须除掉。 香雪一路前奔,看见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她索性向人多的地方跑去,同时大叫起來,“救命啊,侍卫调戏宫中女眷了!救命啊!”如此一來,不少路过的宫人纷纷注目。再一回头时,那张青竟沒有再跟上來。心里一阵窃喜,香雪不敢耽搁,不管旁人的疑惑,加快脚步,直奔雪瑶的别院。 谁知到了别院外,平白多了许多侍从,谢秋颜更在门口挡住了她,“怎么这么晚才回來,皇上在里面呢,先别进去呢。” “可我有很重要的事啊。”香雪一脸焦急,把谢秋颜拉到一旁,便将刚才之事尽数告知。 谢秋颜也面露疑难之色,“按他们的说法,皇上已经到了,惠贵妃肯定一会儿就过來栽赃。咱们却不知枕下到底放了什么。要直说他们诬陷,沒有证据,空口无凭。这可不好办了。” “那王妃不会出事吧?怎么说也是北翎的王妃,就算闹起來,王爷不会不管的。”香雪已开始用最坏的打算安慰自己。 “他们那些男人,眼里只有天下国家,咱们女人,从來只是牺牲品,王妃也不过是个女人。”谢秋颜的话,如冷水直淋,定了定神,只听她继续道,“这样,你快进去,不管王妃枕下到底放了什么,都说是献给皇上的。” “好。”香雪应了一声,连忙跑向门口侍从,“大哥,我是王妃的贴身侍婢,有要事禀明皇上和王妃,劳烦通报一声。”说着,顺手摘下玉镯塞在那人手里。 过了会儿,香雪果然进了内屋。掀起珠帘,只见皇上和雪瑶两人正坐于床前,一幅父女长谈的温馨景象。 看到香雪,雪瑶有些诧异,又偷觑一眼韩平治,镇定道,“怎么了,香雪?” “王妃,之前您曾叮嘱奴婢提醒您将枕下的宝物献给皇上,所以,奴婢就斗胆进來提醒了。”香雪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给雪瑶使眼色。 “你的丫鬟,倒真是有趣啊。”看一眼香雪,韩平治和蔼笑道。 雪瑶佯装顽皮道,“呵,是啊,雪瑶经常忘事的。当然要找个好丫头了。”说着,虽然不解,但雪瑶深知香雪不会平白无故如此,也便侧身,翻起枕头。一把匕首,明晃晃闪着银光,赫然出现在眼前。 心下一惊,雪瑶只得双手碰了过來,勉强挤出笑容,“献给皇上。” 韩平治神色一紧,并沒有接,“哦?这是何意?” 这柄匕首根本不是自己的,现下会出现在房里,多半是有人蓄意将谋害皇帝的罪名栽赃给自己。香雪此番必是知道了什么,才冒险如此进言。只是现在,虽说成了进献,可无缘无故献出一把匕首,也实在惹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