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尘心惑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风城下围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秋风城下围

    雪瑶骤然起身,衣袖一挥,桌上的茶杯连同小盆景一并碎在地上,尸骨不全,铃音尖脆,“可你呢,承诺了要一辈子爱护我的好哥哥。我被人辱打的时候你在哪?我被关在阴暗刑房的时候你在哪?王府雨夜,弃我于不顾的又是谁!为了攀上宁和公主,你可也是煞费苦心啊!”

    “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况且,如果你早点离开他,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雪瑶的刺激下,唐桀也不由激动起來。

    “这么说,都是我自作自受了?”雪瑶盯着他,眸光凄厉,忽而又笑了,形似疯狂,“呵,好啊,我自作自受,我贪慕权贵,我还卖身求荣!满意了吗?!不过,师兄你这么高风亮节,你敢说你和韩若兮在一起就从來沒考虑过她的公主身份吗?”

    沉默片刻,唐桀认真道,“我沒想过她不是公主会怎样。但我爱她,并不因为她是公主。况且我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师父的教诲。可你呢?”

    和若兮在一起,是心的感觉,想保护那份柔弱,可其中,也有另一份不能说的原因……

    “少和我提师父!唐门老祖固守三纲五常,从來就沒有像对你那样平等对待过我。要不是你的好师父,我怎么会无缘内功,怎么会只懂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会一次次被人欺负!”雪瑶凌势不减。

    “三纲五常本就是世间礼数。你不仅藐视礼教,还欺师灭祖,师父教养你十年,竟换來你如此大逆不道,真令人寒心。”唐桀取出大将军的帅印,重重放在桌上,“南京城你已经得到了,这样无辜人命铺就的封赏,我不要!”说罢,转身就走。

    “唐桀!”身后,雪瑶大声喝住了他,“一日未抵杭州便是作战一日,你临阵脱逃,不怕本宫参你一本吗!”

    如此轻而易举就夺回南京,雪瑶总有种难以言状的隐忧。这个时候,总希望唐桀在身边。虽然他们会吵,但两人合谋,也总好过一人独对。就如多年以前,他们携手共行,踏过大小难关。

    “纵使削职为民,我也绝不再做如此丧尽天良的帮凶!”扔下这一句,唐桀大步跨出书房,“砰”地一声,重重带上房门,正如來时惊天动地。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雪瑶跌坐在扶椅上。空荡荡的心扉,突然变得沉重。压抑在美服华冠之后,窒息的无力感蔓延开來。

    原來,不惜一切达到目的后,依然一无所有。

    不,不是这样,她马上就是监国长公主了,高高在上,万众俯仰。这就是她要的的结果。

    如此,一切便可填补。

    调匀气息,换上一副掌控全局的精明干练,雪瑶昂声道,“冷月,,”

    “主上有何吩咐。”一抹白影瞬时出现在眼前。

    “准备车马粮食,本宫要去慰问百姓。”不管心上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

    宝马香车,侍卫开路,一身流金公子装的雪瑶端坐在车内,不时掀开车帘点头示意,面露悲怆之色。

    看到侍卫们从车上搬出整袋的大米,灾民们一拥而上,围困车前。

    “远点远点,干什么呢!惊吓了公主,你们谁但得起!”几个蛮横的侍卫则一把将他们推开。一个老人跌倒在地上,被后來的无数有力双足无情踢踏。暗白的大米随意抛向两旁,灾民们手持破碗,争相夺粟。只是,真正抢到手里的,不过凤毛麟角。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看一眼手里还不到半碗的白米,再接再厉,重新冲回到人群中。

    车里的雪瑶淡漠地看着这一幕,闪过稀碎悲哀,仍旧沉默不语。

    南楚良田覆灭于水患,军中的粮食本就不多,如此发粮,虽然暴殄天物,可惜了这两袋粮食,却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限度的名利双收。

    像从前施粥那样分粮,的确可以保证灾民拿到的粮食货真价实,但粮少民多,军中缺粮的消息便会尽人皆知。人心不稳,大乱之兆。

    看着粮袋见底,寻思着时候差不多了,雪瑶起身,掀开车帘,只身立于车前横木上,面向四周民众,“南京河流决堤,眼见众父老乡亲流离失所,本宫哀痛欲绝。只是眼下,北翎蛮贼虎视眈眈,实在不是放声痛哭的时候。本宫在此发誓,若不彻底荡平北翎犯军,绝不还朝!”慷慨激扬,言振四方,这短短几句话,不知不觉间,将仇视矛头转移到北翎。

    街角墙垣,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急匆匆奔向另一轻摇折扇的潇洒男子。到了那人面前,却欲言又止。

    潇洒男子一收折扇,催促道,“到底听见什么了?”

    “王妃这次是过分了。不过王爷,您还是别跟王妃置气,,”肖如风迟疑着,还在琢磨措辞,只听慕容谦打断他道,“你要是再磨蹭,就直接回洛阳种田。”

    “别,别呀。”肖如风连连摆手,只好把街上情形及雪瑶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同时又问道,“那咱们,真要撤兵吗?”

    “撤兵?”慕容谦一笑,“让她再闹几天吧,本王也看看,她到底长进了多少。”轻松随意之言语,幽幽碧海之深眸,他环顾这大水浸过的千年古都,苍凉破败掩去了昔日繁华,只拜一人,一个女人所赐。

    她狠,她够狠!

    一连半月,南京城内平静无波,除了偶有几个灾民饿死,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威名赫赫的许将军在世之时。

    一城定,南楚宁。看着日渐恢复正常的南京,雪瑶不禁升起豪情万丈。名将英杰能做的事,她做起來,也毫不逊色。

    宁天,宁天,现在带來宁,将來撑住天。

    渐渐地,雪瑶放松了警惕。在得知北翎已撤军的消息后,先遣返了借调來的水军,又命三万军队先行回朝。另有五万人,留下四万,再有一万随自己垫后。

    那一日,秋风微拂,秋阳潋滟,金光透过窗棂,照映着单薄的佳人倩影。

    “不好了,不好了!”侍卫急匆匆的声音响彻回廊。

    书房里的雪瑶闻言,目光从兵书移开,抬眼间,一个年轻的侍卫跪在面前,低垂着头,有些颤抖。“说吧,怎么了?”雪瑶镇定如若,“说完就回家,本宫不留贪生怕死的鼠辈。”

    “北翎军杀回來了。他们从八面同时攻城,南京就要,就要守不住了。”那侍卫慌不择言。

    “多少人?”雪瑶凝声问道。

    “每个门五千到一万不等。”

    “敌我兵力相当,南京城易守难攻。有什么守不住的。再有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雪瑶厉声怒斥。

    “末将不敢妄言。只是,只是咱们的城门都浸过水的缘故,门栓潮湿,恐怕经不住北翎铁蹄啊,,”那侍卫连连叩首。

    听到这里,雪瑶心下一凉,原來,这样的祸患都是自己埋下的。秋水眉间不由泛起微波,却仍旧维持精炼冷脆,“传令下去,所有弓箭手准备放箭。”

    “可,可是,北翎军撤退前,把城内所有的箭羽都,都扔到河沟里去了。”战战兢兢说完这些,侍卫干脆附在地上不再起身。

    “什么!”表面维持的镇定终于露出破绽,雪瑶拍案而起,大步流星踏出书房。

    來到城头站定,扫视城下一眼,满目所见,尽是黑压压的骑兵一片。敌军气势昂扬,迫在门口,两个根粗木反复撞击城门,眼看便要破门而入。再看自己这边,偌大南楚军,皆畏缩于城内,竟无一人出城应敌。

    “冷月,传我军令。东西南北四正门,四位将军各率五千人,四个偏门由四位副将各率三千人,全部出城迎敌。待他们出去后,关闭城门,非死不得回。凡有不服军令,贪生怕死者,杀无赦!战死沙场者,厚葬,赏银百两。”眸光紧锁城下战场,雪瑶沉声下令,精明冷厉。

    “是。”一声如冰透骨的应答,不知又要添上多少游魂野鬼。

    雪瑶的军令如山,冷月的杀人如麻,种种这些威胁之下,南楚城门大开,众将士奋勇冲锋,皆以杀敌报国为荣。不是不珍惜性命,而是,铺在他们面前的道路,要么以身殉国,要么以身正法。

    千年古城,喊杀声嘹亮。

    南楚军服为清白,北翎军服乃墨黑。乍一眼远望,似遗落人间的棋盘黑白子。只是那黑白之间,交错纷杂了艳艳鲜红,夺人眼目,刺人心神。一时,黑衣踏过白衣的尸首;一时,白衣撕裂黑衣的胸膛。

    一月之前,漫过涛涛江河之地,此时覆盖的,是一具具铮铮铁骨。

    从晨光熹微到日暮黄昏,这一场血光之灾终于接近尾声。满目哀红,遍野尸骨。

    在那一声“非死不得归”的命令之下,三万南军出城,归來不到一半。但总算,还是守住了这兵家必争的南京古城。

    书房内,早已从城楼上退下的雪瑶,坐在桌前,单手扶额。眉间一缕愁波,似永生凝固。

    “主上,,”冷月屹立在门边,冷清开口。

    “北翎退兵了吗?双方各损多少人?”听到冷月的声音,雪瑶抬头,忙不失迭地询问。

    “暂时退了。咱们出城的军队折了一半,四个将军三死一伤;北翎也损将近一万,折了几个少将参军。”冷月仍旧平淡,仍旧冰冷。

    “真是废物!”雪瑶五指并拳,一把震在桌上,“若等待离此最近城池的援军,可还有希望?”音量突然低下來,雪瑶看向冷月,似渴求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