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风波起（四）
赵灿生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件事一定要马上解决，“让夏遥的班主任陈仁生马上去夏遥家，把夏遥请回学校！” “等等！”赵灿生的眉头皱成一团，想想还是不放心，转头吩咐教导主任，“黄主任，你也亲自去一趟，好好和孩子解释，那张开除决定不是我们学校贴的，是某些学生因为小矛盾，在校外胡乱张贴的，她的学籍依然保留在校内，让她马上回来上课。记住态度一定要好，该道歉就道歉，该低头就低头，务必立刻带她回来上课。” 站在一旁的教导主任黄锡一个头两个大，那个开除决定是校长亲自作的，那天在夏遥和记者面前也是他亲口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却连累自己上午和他一块儿受过挨骂，现在又让他厚着脸皮去挽回，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他赵灿生自己捅下的娄子，老是要别人给他擦屁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不甘愿，黄锡还是苦着一张脸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刻的赵灿生也在无比后悔自己做出了那个草率的决定，如果和蒋亮发生争执的是学校里的另外一个孩子，也许他不会这么快地就做出这个决定，毕竟他也知道学校没有权力开除小学生。 但是推人的是从老师到学生个个都讨厌的夏遥，尤其是他疼爱的侄女文静天天在他面前唠叨着要开除这个没教养的孩子，他心里本来对夏遥就没有好感，本以为这样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开除就开除了，谁知道会惊动教育局。 “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教育局把这件事交代清楚。”赵灿生脸色灰败地看着洪超，眼神阴狠瘆人。 “我？交代什么？”洪超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自认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没有错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学生，他无愧于这个职位，而赵灿生呢？他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现在被教育局揪住了，赵灿生要找个替死鬼，就把他给拎出来，这个锅他不背！ “交代你培养出了个好学生！”赵灿生倒是没想着让洪超背锅，这件事要是洪超做错了，他同样得负领导责任，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卸全校教职人员的责任，这个锅就应该让学生自己背，把这件事归咎于学生之间的小矛盾，这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灿生平时虽然浑浑噩噩的，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当然这也是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你班上的蒋亮因为琐事和夏遥争执，于是怀恨在心，编造了一份开除说明贴在学校门口，该怎么说，你自己清楚了吧？”赵灿生斜晲了洪超一眼，完全不顾忌蒋亮本人还在现场。 蒋亮一直是个资优生，被吓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此刻听到校长的话，却一个激灵醒了，“校长，不是我！我没想要开除夏遥！我没做那样的事！” “哦？你没做？那是谁做的？”赵灿生看到蒋亮就来气，“要不要你也和我一起去教育局和那些领导解释解释啊？” 蒋亮都快吓瘫了，洪超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初夏遥也在这里被他们威胁着要开除，那个小姑娘却挺直了脊背据理力争…… 洪超又看了看赵灿生，他完全没想到身为师长的赵灿生不但不知道维护学生，反倒卑鄙到把责任往学生身上推，人自私无耻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 “校长，我看这样吧，我们到教育局的时候也不必指名道姓说是哪个学生所为，就说夏遥得罪了部分同学，那份开除决定是某些学生的恶作剧，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一个个都很后悔，学校已经和他们谈过话了，也警告了那些学生，夏遥已经回到学校上课了。” 赵灿生意外地看了洪超一眼，没想到他还能想出这样靠谱的主意，把蒋亮推出去，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发虚的，毕竟蒋亮的母亲不是个好相与的，如果像洪超说的那样，把学生的名字隐下来，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校园欺凌现象其实很普遍，就算要清算，他们顶多也是个失察的责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教育局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考虑，更不会要求他们把肇事学生的名单报上去，这下两不得罪，这件事可以算是圆满地解决了。 “好，就这么说。”赵灿生舒了一口气，“听说是有人在网络上发帖帮夏遥造势的，才会惊动教育局的人，查清楚这个人是谁！” “校长，这可怎么查啊？咱们都不是专业的，查IP地址什么的都不会啊。”总辅导员苦着脸道。 赵灿生的智商慢慢回到线上，“这事儿绝对不是外人做的，开除决定是昨天才贴出来的，前天就有人把这事儿发到网络上了，还附了夏遥的那篇作文，如果发帖的人不是夏遥本人，就一定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咱们这儿可有内鬼啊！” “我倒觉得说不准就是夏遥自己干的，”总辅导员怯怯地看了赵灿生一眼，“前天她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底气就很足，昨天那帮记者是夏遥带来的，这小孩儿心眼可多呢。” 赵灿生之前并不认识夏遥，这几天接触下来也深有同感，正常的小孩儿站在校长面前都应该像蒋亮那样战战兢兢才对，可夏遥却没有半点敬畏之心，那副嚣张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往往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悍勇。 一提到夏遥，赵灿生就有些犯怯，“查还是要查的，我这个人最看重的是团结，要是查出真有那个内鬼，我赵灿生绝对不会放过他！” 赵灿生在学校是绝对的帝王，这次因为夏遥的事情吃了瘪，很清楚自己在全校师生面前的威信会大打折扣，洪超刚才的表情给他提了个醒，就算查不出来，也要找个人出来杀一儆百，让人知道他赵灿生依然是这所学校里的王！ 总辅导员一向唯他的马首是瞻，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屁颠屁颠地去办事儿了。 “夏遥在家吗？”门板传来轻轻拍打的声音，正靠在窗边看书的夏方莲被吓了一跳，好在门外传来的是一个大妈的声音，声音也很是轻柔，她虽然一脸紧张戒备地望着门口，但并没有过激反应，夏遥看着她脸色的变化，松了一口气，“是江大妈的声音，她是个好人，mama别怕。” 夏方莲懂事地点点头，夏遥这才走过去开了门。 “夏遥，我听说你今天没去上课？”江大妈是个热心人，从来都闲不住，平时呆在社区里闲不住，就喜欢在辖区里走走逛逛聊天，八卦各种家长里短是大部分妇女的乐趣，江大妈把这种乐趣发挥到了极致。 今天逛到纺织厂宿舍的时候，就听到一帮老头子老太太坐在一起议论夏遥，她上前听了两耳朵，也是大吃一惊。 “你看，我们这里的夏遥竟然还上报纸了！” “啧啧，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份呢，没想到我们大院也有个名人。” “你们听听，‘坚强女孩用爱撑起一片天’，这题目取的……咱们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是不错，人家记者写得好啊。”说话的大爷拿着今天的《云留日报》，没有了往日的轻视，反倒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夏家这是又要发达了啊，本来还以为老夏去他儿子家，这俩母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没想到人家不仅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还上了报纸成了名人。”这位胖胖的大妈说话有些酸溜溜的，当初她可没少和夏遥的外婆吵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