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石

    小时候小区前有个小铺，说是小铺，倒不如说是一件杂物房，灯光昏暗不说，地方还小，里面住着一个老人，大家都叫他石头叔。石头叔之所以叫石头叔，就是因为石头叔乐于收藏玉石。玉石，不是单指的是我们所谓的羊脂玉的那种，还有其他一些石头，反正就是各种稀有的石头就对了。石头叔小时候就痴迷玉石，痴迷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一天可以不吃饭，玉石不可断，只要是看到的，喜欢的，费尽心思，石头叔也会把它买回来，然后拿一个带绒布的盒子装起来，摆在架子上，久而久之，就荒废了学业，荒废了青春。时光荏苒，石头叔也成为了中年人，可是却无心成亲，父母对此也无可奈何，因为石头叔常年不在家，都在外面寻访玉石，所以也管不了，直到石头叔的父母过世，石头叔就把更放心地上路寻访玉石了，无牵无挂。

    本来，石头叔家世代从商，石头叔再不务正业，也不至于荒废至此。但是在石头叔35岁那年，家中发生了一个大变故。

    说起石头叔的家里，祖上本是开当铺的，后来在石头叔爷爷那辈又开了钱庄，虽不及其他大户，但是也是衣食无忧，再加上祖传的鉴宝手艺，就算不开当铺，去给别的当铺商行当鉴宝的，也是能够养家糊口的。在石头叔三十五岁那年，父母刚刚过世不久，石头叔守完丧去南方寻访寿山石。而家中只剩下石头叔年迈的祖母和老管家还有一众下人，老管家为石头叔家卖命多年，把祖母交给老管家，石头叔是再信任不过了，更何况当铺和钱庄那边还有叔叔们看着呢，哪会有什么事情呢？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吧，石头叔自幼十分相信的老管家竟然和自己的亲叔叔联合起来，毒死了祖母，还篡夺了石头叔的家产，当石头叔找到一个难得的石头，喜滋滋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宅早就被自己叔叔和老管家变卖了，自己家的当铺和钱庄也都兑给了别人，自己的祖母过世了，叔叔和老管家不知所踪，就连石头叔早年的珍藏，也统统不翼而飞。

    石头叔虽然人到中年，但因沉迷玉石，心性单纯如孩童一般，那时候还到处在城中寻找自己叔叔和管家的下落。直到有一天，石头叔再街上碰到了府上的丫头，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候的石头叔早就身无分文，只剩下自己从南方淘回来的那块宝贝石头了。还好丫头念旧，给石头叔包了一些干粮，拿了一点碎银子，让石头叔在自己家隔壁租了个院子。石头叔才不至于流离失所，后来石头叔就顺理成章和这丫头成了亲，一起过日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当石头叔把玉石暂时放下，准备安心过日子的时候，日本鬼子打进了中国，石头叔和妻子失散了，石头叔为了寻找失散的妻子，只好离开家中，带着自己仅有的玉石，拿了一些干粮和盘缠，踏上了寻找妻子的路。

    找了三五年之后，石头叔偶然路过一个城，在城外石头叔遇到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被一群强盗拉着，衣衫不整，正准备把他妻子买到妓院去。石头叔的妻子那时候还年轻，本来就比石头叔小十几岁，再加上颇有姿色，到了这个年纪还是风韵犹存，虽然不可能卖出小姑娘的价格，但是也能够卖一点钱的。

    石头叔看到这一切，摸着自己最近几年收到的贴身放置的石头，看着自己的妻子被越拉越远。虽然卖掉石头不是一个很快变现的事情，但是，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那个时候，当铺和钱庄都很多，卖掉这些，比现在要容易的多。石头叔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拉走，摸着自己的石头，一狠心，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石头叔终究没有去救自己的妻子，而是找了一个小地方住了下来。后来碰到拆迁，石头叔也没有钱补足房款，只好拿着拆迁的钱住在了一个杂物间里。石头叔在那之后，还是会经常去收集石头，虽然住在杂物间里，但是石头叔特地叫人做了一个架子，把一个个装石头的盒子摆在架子上，规规矩矩的。

    这么多年，石头叔的名声也逐渐传开，来买石头的人络绎不绝。但是石头叔把要买石头的都赶出来了，一点情面都不留。石头叔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只是靠着给小区看门看车勉强维持收入，但是这么多年，哪怕再困难，石头叔从来就没有动过那些石头，只是自己默默扛着。

    直到石头叔七十岁的时候，石头叔的身体，就像其他的老人一样，慢慢地垮了。病来如山倒，石头叔很快就支持不住，住进了医院，但是石头叔这么穷，怎么可能有钱住院呢？只能靠着邻里乡亲帮忙救助。刚开始，大家就想着，帮帮这个可怜的老人，等到老人康复了，或者好一点，就会把钱还给他们的。

    但是这么多年石头叔住在杂物间，不见天日，潮湿阴冷，身体早就不行了，这次病了，再也没有起来。

    在石头叔临终之前，石头叔还留下了唯一一个遗言。这个遗言不是帮他找到那个丫头，而是要把那些石头，和自己一起陪葬。这一个要求，让大家纷纷摇头，这么多年了，石头叔省吃俭用也不忘了买石头，对于每一个石头，日常的保养也是一个不落。在大家满以为石头叔会把这些石头分给大家还债的时候，石头叔竟然要求把这些石头陪葬。大家当然不乐意，但是也没办法。

    直到一个领头的，在石头叔要下葬的时候，给大家出了一个主意，说大家把石头叔的石头分了，然后给石头叔风风光光办一个葬礼，大家本来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有一个人提出来之后，大家当然就是一拍即合，把石头叔的石头分了，草草办了个葬礼，就各回各家了。、

    但是大家只知道石头叔的石头很值钱，但是却没有地方可以卖掉，只能把这些石头放在原来的锦盒里摆在家中，权当装饰了。到了后来，这些邻居家的有个孩子，因为滥赌，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想着把这些石头卖了还债就把石头拿出去卖，结果正好碰上专业的鉴宝机构人士，说这些东西是国宝，全部上交了国家。

    石头叔忙活了一辈子，摸过无数的石头，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拿这些石头去陪葬，也真的是当得起石头叔这个名号了。面对在自己落魄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还选择了石头，可以想见，没有救出说不定对这个妻子来说还是个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