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姑娘
对于骑着车飞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的洸平来说，侧坐在自行车后座的硫娜的重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他咬着牙不断地奋力骑着，沉重的喘息声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但是他真的很想去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去拯救那个女孩。 不管一切，不听周围的声音，只是按照硫娜所说的路线前进着。就算是被汗液打湿了后背，就算那是小腿开始隐隐抽搐，也可以靠着毅力克服过去。自己meimei出事的时候自己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也没有做到。现在绝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正在洸平咬着牙发怒一样地蹬着脚踏车时候，坐在后座的硫娜轻轻地抓了抓洸平的衣角。 “洸平先生，那边好像有奇怪的动静。” 直到硫娜提醒洸平才发现不远处一栋建筑物之中在不断地发出装修一样的咚咚声，和一些嘈杂的声音，以及刺耳的警报声。明明在安静的午夜之中应该十分显眼，但是洸平就是没能注意到。洸平一旦沉浸于某件事情之后就会忽略周遭，这也是他没能及时察觉meimei心事的原因。 洸平和硫娜停在了建筑物旁边，整栋建筑物黑漆漆的，里面似乎有野兽在咆哮着。那咆哮声尖利而又嘶哑，好像掩藏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借助微弱的街灯，洸平看到三楼和四楼的窗户玻璃都碎了好大一片。硫娜轻巧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她仔细地看着柏油路边，然后从上面拾起了一片沾着血迹的碎花布片。 “这是……” “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睡衣的碎片。”硫娜说着，然后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那栋漆黑的建筑物。野兽一般的咆哮，斑驳的血迹，女孩子睡衣的碎片——以及时槻风乃。这一切似乎都在勾勒出一个充满着恐怖和血腥的故事。 “难道那栋楼中有什么野兽么？但是城市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洸平说道，“这就是那个女孩的中学么？” “好像并不是。”硫娜摇了摇头，指着招牌说道，“似乎是一间女子高中。有人闯入了这里。好在现在是半夜，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人，所以也不会有什么被波及的无辜人士。” 洸平思考了一会儿。 “硫娜，你呆在这里，然后用手机去报警。我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硫娜看了洸平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拜托给您了。我会好好待在这里，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硫娜准确地理解了洸平保护性的意图，也没有任性地拒绝。洸平再次觉得硫娜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鼓舞，也有勇气与面对那个在学校之中大搞破坏的怪物了。漆黑的校舍有一种确实人味的感觉，洸平循着地上残留的鲜血的脚印、破碎的玻璃，分散的布片不断前行。当他走到五楼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楼下传来了警笛声。街道被红色的旋转的警灯所照亮，好像被鲜血所浸染了一样。楼中的怪物好像也察觉到了警察的到来，它发出了恐怖的嘶吼。洸平顺着嘶吼的声音跑去，终于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怪物的身形要比洸平想象得矮小的多，它似乎是人类，手中拿着一把常常的木棍，正在对着教室旁边的储物柜发火。怪物举起棍子，然后奋力挥下。在殴打之中，钢铁所制的储物柜也开始变形。但是那个怪物似乎还不满意，它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嘶吼，不断地挥动着木棒。木棒末梢的碎片飞散出来，溅到了怪物的眼睛里，但是这只能让怪物更加疯狂。 虽然没有找到被怪物掠走的少女，但是洸平还是觉得先将这个怪物制服再说。从身形上来说，洸平还是有优势的。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手里的东西扔掉！”洸平努力地发出有威慑力的大喝，然后不断地逼近着怪物。 怪物受到洸平气势上的压迫，终于后退了。它似乎没有穿鞋，就这样踉踉跄跄地在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上奔跑着，留下了血的脚印。刺激的疼痛像是喷发的火焰，灼烧着怪物的心。玻璃碎片刺进rou里，削去怪物的神经。面积较大的碎片刺破脚底，带著剧痛陷入骨rou，摩擦著筋rou。面积较小的碎片削去皮肤，深入暴露在外的皮rou中。 脚底rou中的碎片越是互相摩擦得嘎吱作响，就越是深陷于其中。渗出的血液似乎吸附了rou眼无法看见的细小碎片，贴在脚底后，又一片片逐渐埋进rou中。当再度踏出下一步时，血液又会吸附其他碎片。脚底刺著密密麻麻的碎片，即使出现空隙，也会立刻刺入下一片碎片，因体重的重量而沉沉埋入rou中的碎片上，又再一次踏入下一片碎片。 “咯吱……咯吱……” 怪物一边嘶吼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着。好几层密密麻麻直入骨头，由血、rou和玻璃组成的混合物附着在怪物的脚上，这让它疯狂。像是被剧痛冲昏头，怪物不停地在玻璃走道上奔跑。陷入脚底的坚硬玻璃和走廊铺设的坚硬油毡建材相互摩擦，这份感觉化为不快的刺痛，直传神经。因体重加剧的疼痛，使得每次奔跑时双脚燃烧般的痛楚和不快的触感直冲脑门，全身流出大量的冷汗。就连追在后面的洸平都觉得这实在是一种折磨——但是怪物还在奔跑。 它手中的木棍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身上也满是灰尘。但是怪物还是发狂地本靠着，嚎叫着。洸平紧紧地跟在它身后，他终于渐渐听明白这个怪物到底在说什么了。 “还不够……” “这还不够……” “和我失去地相比，这还远远不够！” 那语言好像是坚硬的拳头一般狠狠地敲在了洸平的心头。那种肆意的不甘和愤恨就算是局外人也会被不由自主地感染。怪物一边跑着，一边宣泄着自己的感情。这是警察也冲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他们挥舞着警棍大声喊着。怪物更加惊慌了，它慌不择路地跑下了楼梯，踩着混合着鲜血、灰尘以及玻璃的碎片。血迹在楼梯之中带出了一条触目惊醒的痕迹，洸平看着那血液和玻璃渣所组成的道路，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喂！我说！你冷静一下！这样的话……” 洸平的提醒似乎有些迟了。奋力奔跑着下楼的怪物没有注意到脚下。鲜血渐染的地面和光滑的玻璃让楼梯变得非常危险，被疲惫和愤怒主宰的怪物一个不小心失去了平衡。走就到达极限的四肢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怪物的身体被她自己狠狠地抛到了半空之中，狠狠地飞向了窗口。本来可以稍微阻挡一下的窗户玻璃早就被怪物自己打碎了。 “啊。” 怪物在最后一刻好像睡醒了一般，恢复了理智。她看着腾跃在半空之中的自己被楼下闪耀的警灯照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个瞬间，洸平终于看清了怪物的脸。那是一张被疲惫、鲜血、灰尘所弄脏的少女的脸，洸平这才意识到他所认为的怪物就是几天之前在夜里见过的女孩。洸平茫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她，但是那距离远远不够。 ————————————咚唰。 少女被抛落到深夜的楼梯下方。 警察将其团团围住。红色的血液从少女呈现死灰色的身体周围蔓延开来，蔓延在校舍的石造地板上。少女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因为抛落地面而扭曲的手脚和头发像一只死虫，凄惨地在地板上摊开。她身上只穿着破破烂烂的布片一样的睡衣，两只脚上面镶满了玻璃的碎片，失去了原有的形状。硫娜站在校舍的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一副光景，脸上没有表情。 “……我不是说过了么？” 硫娜背后突然响起了低沉的细语声。她转头一看，从黑暗之中静静地走出了以为穿着全身哥特萝莉塔装扮的少女，她的脸在红色警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种工艺品一般的光泽。硫娜在看到这个女孩的瞬间流理解了，这就是传说之中徘徊在黑夜里的时槻风乃。有着令人屏息的美貌也不像是活人一般的气质。 时槻风乃没有注意硫娜，只是喃喃自语。 “我说过的，你果然就是灰姑娘，和我说的一样。” 时槻风乃说完之后，垂下了眼帘。白皙纤细的颈部也微微摇摆。在作出饯别一般的举动之后，她轻轻转身，准备迈步离开。 “那个……请您等一下。” “……”时槻风乃站住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准过身来，“你是在叫我么？” 硫娜走了几步，靠近了时槻风乃。仅仅是这样做，硫娜就觉得自己身边的温度下降了几度。她将缠着带血绷带的美工刀递给了时槻风乃。时槻风乃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地从硫娜手中将美工刀拿走了。 “丢了的话，会很困扰的吧？”硫娜微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时槻风乃皱起了眉头。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告诉你的么？” “如果您指的是洸平先生的话，是这样的。” 时槻风乃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样地看着硫娜。 “这样说来，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就算是这样，你还要和我说话么？” “是这样的。”硫娜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哥特少女，“我只是有一事想要向您请教——请问您说的‘灰姑娘’是什么意思呢？” “……那么，你知道灰姑娘的故事么？”时槻风乃轻轻地将视线转向了警笛声大作的教学楼，兀自开始讲述起来。